绝宠，农家夫郎的傻子赘婿

　　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扮演一个完全为家族着想、充满苦衷与牺牲精神的晚辈。
　　他已经在心中反复推演了与阿爷谈话的全过程，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的语气，都经过了斟酌：

　　他会首先表达对阿爷、阿奶和所有家人的感激之情，是宋家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收留了他，给了他一个家，这份恩情他永世不忘。
　　接着，他会面露难色，陈述面临的困境：家中如今人来人往，磨盘声、吆喝声、谈笑声终日不绝，实在太过嘈杂。他自己无法安心读书备考，眼看府试之后就是更关键的院试，学业不敢有丝毫懈怠。更重要的是，小树怀着双胎，本就辛苦，更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养胎，现在的环境对他和未来的孩子都是一种负担。
　　然后，他提出看似退让、实则核心的解决方案：他并非想要正式分家，那样对不起阿爷阿奶的恩情，他只是想先搬出去住，在村子附近找个清净地方暂住，比如在村东南那片租个无人居住的院子将就着。
　　最后，也是画龙点睛的一笔：他会主动提出，自己搬走后，现在住的这间西厢房，可以立刻让给堂弟宋小柳住。小柳是长孙，年纪也不小了，眼看也要说亲，有个像样的房间总是好的。
　　说到这里，宋阿爷自然就会联想到最近频繁上门的媒婆和亟待成亲的小儿子宋大海的婚事。宋大海一旦成亲，现有的房子必然更加紧张，甚至可能影响到已经成家的宋大江、宋大河他们，柳子韫此刻主动让出房间，简直是雪中送炭，为阿爷解决了一个迫在眉睫的、关乎家庭和睦的现实难题。这会让阿爷觉得，柳子韫即使在为自己考虑的时候，也时刻在想着家族，想着兄弟姐妹。
　　在各种现实需求的平衡下——解决孙子的读书问题、保证曾孙的安稳、缓解眼前迫切的住房压力、为小儿子婚事铺路、维持兄弟妯娌间的和谐——宋阿爷很大概率会同意柳子韫搬出去的请求，甚至会觉得，这是目前情况下，最能兼顾各方利益的选择。
　　而且，因为柳子韫句句不离“为家里着想”，姿态谦卑，还主动让出房间，反而会让宋阿爷觉得亏待了这个为家族立下汗马功劳的孙婿，会觉得家族蒸蒸日上，却要让最有出息的孙婿搬到荒地去住，心中对他抱有深深的歉意和补偿心理。
　　这份歉意和补偿心理，会比强行分家导致的怨怼，对柳子韫未来的发展更为有利，它会让宋家在后续他建房、乃至真正独立门户时，提供更多的支持和理解。
　　想通了这一切关窍，柳子韫深吸一口气，心中大定。
　　当晚，宋家堂屋里，油灯比往日点得更亮些。
　　一家人围坐在大木桌旁，桌上摆着谷小草和小榆小桃精心准备的饭菜，气氛也像往日那般轻松随意，柳子韫知道，是时候了。
　　待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柳子韫放下碗筷，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在座的长辈，最后落在宋阿爷脸上，声音平稳却清晰地开了口：“阿爷，阿奶，爹，娘，大伯，大伯么，小叔，有件事，我想跟大家商量一下。”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向他。
　　柳子韫便将下午思忖良久的说辞娓娓道来，先是表达了对这个家的深厚感情和对长辈的感激，然后才切入正题，谈及如今院子的嘈杂、自己读书的困扰，尤其是宋小树养胎需要静养的情况。
　　果然，他话音刚落，家里人纷纷不同意。
　　“这叫什么话！”宋大河第一个皱起眉头，“一家人住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才好！搬出去像什么样子？外人看了还以为我们宋家容不下你们了！”他最先开口，心疼儿子和哥婿。
　　谷小草也一脸担忧：“是啊子韫，小树这身子越来越重，搬出去谁照顾他？你们单独开火，吃食上哪有家里方便？不行不行，太遭罪了。”
　　宋大海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也满是不赞同。
　　宋大江也觉得不妥。
　　宋阿奶更是直接拉住了旁边宋小树的手：“我的小树儿，你可不能去受苦！就在家里，阿奶看着你，心里才踏实！”
　　面对家人的反对，柳子韫神色不变，他早已预料到这一幕，他依照自己的所思所想一一应对解释。
　　他先看向宋大河：“爹，您的顾虑我明白，但我们不是要分家，只是先搬出去住，寻个清净，我还是宋家的人，家里的生意、族里的事，该我出力的我绝不推辞，这只是权宜之计，为了我能安心考取功名，也是为了小树和孩子们着想，功名好了，将来才能更好地光耀门楣，回报家族。”
　　接着，他转向谷小草和宋阿奶：“娘，阿奶，关于照顾的问题，我也想过了，新住处不会离村子太远，就在村东南那片，小树日常所需，我定会妥善安排，而且，我们搬走后，现在住的屋子就能空出来……”
　　他适时地停顿了一下，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宋大海和宋小柳，才继续道：“小柳年纪不小了，也该有间自己的屋子，而且，小叔的婚事眼看也要提上日程，家里房子紧张，我们搬出去，正好也能给家里腾挪些地方，免得日后更加拥挤。”
　　这话一出，宋阿爷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神闪烁了一下。宋大海的脸则微微泛红，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宋大江夫妇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他们确实在为长子宋小柳的将来和可能到来的妯娌问题隐隐担忧。
　　这时，宋小树也在一旁帮忙。
　　他轻轻抚着肚子，声音柔和却坚定：“阿爷，阿奶，爹，娘……我知道你们是心疼我，可……可我更想子韫能安心读书，现在他有这个需要，我想支持他，而且，大夫也说过，我怀的是双胎，静养对我和孩子都好，你们放心，子韫会照顾好我的。”他说着，看向柳子韫，眼中是全然的信任。
　　宋小树这番话，情真意切，既体谅了柳子韫的难处，也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更点明了这是为了更好的未来，他作为家里最受疼爱的小辈之一，又是双胎的孕夫，他的话分量不轻。
　　柳子韫见状，立刻趁热打铁，再次保证：“阿爷，我只是想找个清静点的地方暂时先住着，等我考取了功名，孩子也出生了，到时候我们再说。”
　　宋阿爷沉默地吧嗒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目光在几个儿子、孙子、以及柳子韫和宋小树脸上来回扫视。
　　他权衡着利弊：孙婿的功名确实是头等大事，关系到家族未来的阶层跃升；小树的双胎也容不得闪失；家里的住房紧张也确实是个问题……柳子韫的提议，虽然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细细想来，似乎是目前最能兼顾各方利益的办法了。
　　良久，宋阿爷重重地吐出一口烟，将烟杆在桌脚磕了磕，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所有人都看向他。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有无奈，有心疼，也有一丝决断，“子韫说的……也在理，读书是顶要紧的事，小树的身子也马虎不得，既然你们俩都想好了，那……那就按你们的意思办吧。”
　　他环视一圈，语气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就这么定了，子韫和小树先搬出去住段时间，但不是分家！房子的话到时候我去问问里正！那间屋子，就先给小柳住着。”
　　最后家里人见阿爷拍了板，又见柳子韫和宋小树意志坚定，且理由充分，终于都陆续点头同意了。
　　虽然依旧有些不舍和担忧，但气氛已然从反对转向了如何具体落实的讨论上。这场饭桌定策，最终以柳子韫的全面“胜利”而告终，为他规划中的独立小家，迈出了最关键的第一步。
　　晚上回到他们那间即将让给宋小柳的西厢房，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声响。柳子韫没有立刻去收拾东西，而是转身，轻轻地将宋小树拥入怀中。
　　他能感觉到，宋小树靠在他怀里的身体，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虽然晚饭时他坚定地支持了自己，但柳子韫心中还是知道宋小树的难过，这里毕竟是生他养他十几年的地方，院里的每一寸土地都熟悉，有他最亲的亲人——阿爷阿奶的疼爱，父亲的沉默关怀，母亲的温柔叮咛，还有弟弟妹妹们的嬉闹声，骤然要离开，说不难过是假的。
　　柳子韫没有说话，只是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宋小树的发顶，手臂收得更紧了些，给予他无声的支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极尽温柔的嗓音，在宋小树耳边低语：“小树，别难过。”
　　他顿了顿，组织着最能安抚人的语言，“你看，我们只是搬离宋家小院，又不是离开村子，再也不回来了，我们还在宋家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他微微松开怀抱，低头看着宋小树有些泛红的眼圈，用手指轻轻拭去那一点湿意，语气带着一丝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我们只是找个安静的地方，让我能安心读书，让你能好好养胎，过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罢了。想想看，那里就我们两个，哦不，是四个，”他笑着摸了摸宋小树的肚子，“没有人打扰，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顾忌长辈，也不用应付来来往往的工人，多清静自在。”
　　见宋小树神情松动了一些，柳子韫又补充道，给了他最大的定心丸：“而且，没事的时候，你随时都可以回来，找娘说说话，逗逗小弟弟，跟小榆小桃他们玩，想来吃饭就来吃饭，想住一晚就住一晚，方便得很。阿爷阿奶，爹和娘，肯定也想你常回来走动。”
　　柳子韫的话语，像是一阵和煦的春风，慢慢吹散了宋小树心头的阴霾和离愁，他仔细想想，夫君说得对，他们并没有远离，只是换了一个更安静、更独立的住处。
　　亲情不会因为这点距离而隔断，反而可能因为适当的空间而更加融洽，而且，能够和夫君拥有一个完全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家，不用再挤在大家庭里事事顾忌，内心深处，宋小树也是有着一份隐秘的期待和喜悦的。
　　他抬起头，看着柳子韫温柔而坚定的眼神，那里面盛满了对他的疼惜和对未来的规划。
　　宋小树终于露出了一个释然而带着点羞涩的笑容，他用力地点了点头，重新靠回柳子韫坚实的胸膛，小声地说：“嗯，我知道，只要和你在一起，在哪里都好。”
　　……
　　既然家里同意了，柳子韫就不再耽搁，他深知很多事情宜早不宜迟，唯恐迟则生变。
　　第二天一早，他便先去寻了里正宋大东，又特意拉着宋阿爷一起，说是请阿爷帮忙掌掌眼，实则也是为了安老人的心，表明自己并非要脱离家族掌控。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给柳子韫小两口找个清净点的地方暂时居住，以便他安心读书，里正也是明白人，一听缘由，心里便有了数，他带着两人在村里转悠，找的都是村子比较边缘、相对安静的空房子。这么多年，宋家庄祖祖辈辈居住于此，生老病死，迁徙流散，自然会有不少空房子留下，有些是绝户，有些是举家搬去了镇上或县里，房子便由族里或里正代为看管，可以租赁。
　　看了几处，柳子韫都觉得不甚满意，不是离水源太远，就是周围邻居依旧不少，直到他们来到村子东南角，看到那座孤零零的小宅院时，柳子韫眼前才一亮。
　　这座小宅院是土木结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主体结构还算完好，院子不大，但规整，里面有三间正房，虽然不大，但足够他和宋小树以及未来的孩子居住，一侧还带着两间小小的厢房，可以用来做厨房或者堆放杂物，最让人满意的是，院子里带着一小块荒芜的菜地，稍加整理就能种些瓜果蔬菜。
　　更重要的是它的位置，院子前面就是那条通往深山的山谷小道和潺潺流过的小河，取水极其方便，而院子东边，再往上走一段路，就是他之前看中的那片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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