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oating Star【浮星】

　　今晚的小道很安静。
　　不远处的操场上闪烁着彩色的光芒，人们扎堆坐着，密密麻麻的一大群。也正是因为今晚的活动，这条往常一到晚上本就没什么人走的路，今天更是空无一人。

　　很安静。太安静了。
　　但应许星却有点贪恋这份宁静。

　　他坐在另一张长凳的边缘处，距离顾默仅有一个拐角的距离。小白猫停留在对方的膝盖上，百无聊赖地翻着肚皮撒娇，又被对方用手揉来揉去。

　　“学长……”应许星看着那毛茸茸的小脑袋晃来晃去，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你今天一直都在这里吗？”

　　“…没有，”顾默嗓音有点哑，“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应许星抚了一下那根翘起来的刘海：“今天你没跟艾老师来上课。”

　　“……”
　　顾默沉默了一下。半分钟后，应许星听到他很轻地笑了一声。

　　“你很在意我？”对方问。

　　完全没想到的问题从顾默嘴里脱口而出，让应许星一瞬间有些怔。他不太自然地扣了一下椅子边，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好像说了句很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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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话跟他说干什么啊。
　　这下好了。这个问题，自己是回在意，还是回不在意？！

　　“我今天是请假了。”
　　空气安静了两分钟，然后，应许星在一片混乱中听见顾默平静地答：“没一直在这里。上午的时候，我在音乐教室。”

　　应许星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抛出问题：“那你现在……”

　　“这两天忙，没来喂它，”顾默道，“就今天来了。等再饿两天，恐怕就不是那只猫了。”

　　应许星干巴巴地应：“…噢。”
　　这个话题很短，三言两语，两人就说完了全部的话。

　　因此，又不可避免地再次陷入沉默。
　　不过，虽然只和对方聊了三两句……但应许星还是松了口气。

　　顾默的语气和反应都很正常。
　　看着……应该心情会好一点。
　　至少没有像许眠说的那样不理他。

　　小猫“喵喵”地叫了两声，估计是被摸舒服了，哼哼唧唧着又往地上跳。顾默停下摸它的手，就那样看着它跳到地上转圈，随后被一只不知哪儿来的虫子吸引了去。

　　“星星。”
　　“嗯？”
　　“你问我的问题，我都回答了，”顾默的声音很淡，“现在，我也有想问你的问题。请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应许星转过头去看他。
　　顾默没回头。他仍然盯着小猫离去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莫名其妙的，应许星居然很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心情好像出现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可变好变坏，到底哪里变了，应许星也不清楚。

　　“…好，”他也压低声音，很轻地答，“学长，你问吧。”

　　应许星不知道自己能为顾默做点什么。
　　但如果自己的答案，可以让对方好受一点的话……那他很愿意。

　　超级愿意。

　　顾默没有立即开口。他先是收回目光，看向了应许星，随后又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挪得更近了一点。

　　应许星咽了下口水。鬼使神差地，他居然也侧过身，往顾默那边贴了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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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不太对啊。
　　问问题，干嘛要靠这么近？

　　像是要说什么不可见人的悄悄话似的。

　　“你今晚……为什么会来这里？”

　　应许星还在出神，顾默的突然发问，无异于平地惊雷，瞬间扯回了他飘远的灵魂。而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回答，顾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操场上不是有新生活动吗？”

　　应许星听明白了。
　　顾默的言下之意是，现在，并不是他该出现的时候。

　　“……”
　　应许星无言地抓了下膝盖的裤子。他看着那双略显严肃的墨色的眼，张开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是许眠学姐说的……”

　　对方挑眉：“说什么了？”
　　“许眠学姐说……你心情不好。还有，他们刚刚……都联系不上你。”

　　应许星说得很小心：“所以，我就想着来找你……是我自己要来的，和许眠学姐没有关系。”

　　话音刚落，他便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顾默眼里转瞬即逝的诧异。
　　那仅仅是转瞬即逝。
　　但应许星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顾默默了半晌，开口，却是轻描淡写地道，“她太小题大做了。”

　　应许星看着他。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前，他却咬着唇，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觉得。”应许星说。

　　顾默的视线淡淡地落在了他的身上。与平常的柔和和温暖不同，应许星能够感觉到，今天他的目光，是没有温度的。
　　很冷。其中，带着的却是诧异。

　　“顾学长，虽然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心情不好的，”应许星没去看他的眼睛，而是低头看着两只放在膝盖上、已经攥成拳的手，一字一句地道，“但，我觉得，你现在应该还在不开心吧。”
　　“你可以告诉我……是为什么心情不好吗？”

　　操场上的活动还没有结束，路灯孤独地亮着，尽职尽责地照亮了亭子台阶处的一小块地方。而在这一方小小天地里，却坐着两个心事重重的人。

　　指甲陷进掌心，有点疼，刺激得应许星额头上微微冒汗。他不敢看顾默，只得一直垂着头，直到瞄见鞋尖。

　　“……应许星。”
　　“……嗯。”
　　“你没必要和她一样小题大做。”

　　应许星抿着唇。半晌，他抬起眼：“我不认为这是小题大做。”

　　顾默很淡地抬眸看来：“那么，你觉得，你现在是以什么样的身份问我这个问题的？”
　　应许星毫不犹豫：“朋友。”

　　意料之外的是，应许星居然听到顾默笑了一声。
　　不是他平常会发出的那种自然的笑。
　　是嗤笑。

　　“……是么？”顾默眯着眼，用了一种仍然笑着的语气，“那么，我觉得……”
　　“你好像有点高看自己了啊，应许星。”

　　很短的一句话。

　　但对应许星而言，无异于刹那间坠入冰窖，冻得他冷汗直冒。
　　“……”他张了张嘴，觉得连声音都变得陌生了，“……什么？”

　　“我说——”顾默收起笑容，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冷得让应许星陌生，“莫非你真的觉得，我们是朋友？”

　　“我们……”不是……吗？
　　这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吗？

　　不对……不对……
　　他们是朋友啊。他们明明是朋友啊！
　　不是朋友……不是朋友的话……
　　又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啊！！！

　　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喉咙有一瞬变得干燥，干得发疼。应许星咬着唇，硬生生把鼻子泛起的那阵酸意给咽回去，有些颤抖地开口：“……为什么？”

　　“我们不是朋友……”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不是朋友。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你早就应该知道了，”混乱间，他听见身旁的人冷声道，“应许星，我应该不止和你说过一遍吧。”
　　“我什么都不喜欢。包括朋友，也不喜欢。”

　　一瞬间，所有的幻想被无情地击碎。
　　应许星紧紧攥着拳，低着脑袋，止不住地发抖。

　　好冷。好冷。
　　心脏好痛。鼻子好酸。
　　浑身上下都麻了。
　　好难受。

　　“……学长，”他有些哽咽地抬起头来，看着面前那张好看的面庞，“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顾默无言地看着他。只不过，这次的眼神格外冰冷。

　　“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
　　“有利用价值的工具吧。”

　　没有犹豫的回答，冷淡到了极致的声音。

　　应许星闭了下眼。
　　脑子很乱，心情很烦躁，让他的身体轻飘飘地没有了实感。那么一瞬间，他突然很想就这样歇斯底里地哭一场，或者大吼大叫地发疯。

　　但是他都没有。
　　他只感觉到了疲惫。
　　很累，非常非常累。

　　“最后，我想我得提醒你，以后不要这么轻易地将自己的软肋暴露给他人，”顾默站起来，留给了他最后一个眼神，“特别是像我这样的人。”
　　“应许星，我本来就不是好人。”

　　“……”
　　应许星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他抬着眸，在泪眼朦胧间，透过那片模糊，最后一次看了对方的脸。

　　好模糊。模糊到看不清晰顾默的任何一个细节。
　　整个世界就像被打了马赛克那般——
　　变成了应许星所不认识的样子。

　　“……”他慢慢松开了垂在裤缝两侧的拳头，良久，只留下了一句轻飘飘地，“我知道了。”

　　随即，应许星很慢地转身，朝着亭子的出口挪去。

　　路灯还亮着，亮得晃眼，亮得混乱。应许星步伐不稳地走了两步，最终，在即将迈下台阶的时刻，他忍不住回了头。

　　顾默站在原地，看着他。
　　“这些天……麻烦了，”应许星咬着唇，一点点把那些烫嘴的字给吐出，“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我也不会……再把你当朋友了。顾默。”

　　语毕，他像是怕自己再一次后悔，急忙回过头，匆匆几步跳下台阶，随后沿着那条小道奔跑起来。

　　脑袋好痛。好晕。
　　风好冷。好大。
　　应许星捂着嘴，闷着头，自顾自地奔跑。

　　黑暗与光明交织的道路一眼望不到头，他的身影交错其中，像是怕身后那些被他抛弃的回忆追上他一样，不停歇地往前迈着步伐。

　　他不想……他不想……
　　他不想再见到顾默了。
　　这辈子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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