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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
本来担心会因此失去朋友的柳透哑然失笑，她总是习惯将事情考虑到最坏的结果，却忘了爱原本就是世界上最充满惊喜和不确定性的东西。
水瓶狠狠砸进垃圾桶，砰的一声重响，仿佛是它不满的神隐。
嵇若星发泄似的踹了它几脚，小腿以下彻底麻木，她也全然不在乎。
她神经质地扯着耳旁的辫子，眼神由愤怒的阴鸷转为迷路孩童般的无助和迷茫。
“程哥，你为什么变了？是星星惹你生气了吗？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们明明得救了，你却为什么不再对我好了？”
嵇若星痛苦地捂住头，她眼眶泛红用力锤着墙面，直到手上泛出血丝。
她盯着悬挂在墙上的优秀学生代表的照片，痴痴地抚上书肆那张肆意英俊的笑脸。
嵇若星的眸子忽地暗下来，她颤声问“程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
暑假仿佛是一阵暖风吹来的，没有惊动任何人，不声不响的降临。
柳透从晚上九点躺到早上八点半，完完整整的睡了一大觉，长期睡眠不足导致的头疼和两眼发黑的症状消失不见。
她收拾好自己然后下楼，柳立正提着公文包要出门。
父女二人心照不宣的省略了打招呼的环节，柳透用微波炉热了一杯牛奶，目不斜视地上楼送到庚泯房门口。
她敲了敲门，庚泯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见牛奶时撇了撇嘴“我早就过了长个子的年纪了。”
话是这么说，她洗漱完还是喝了个一干二净，随后便一头扎进了电脑里编曲。
柳透不打扰她，回去整理了下陪她昼夜奋战的书桌，把练习册都一一码放好。
在擦桌子时无意间发现了书桌侧面的小箱子，柳透从里面找到了一个型号很旧，没有巴掌大的银色老式手机。
翻过手机，背面歪歪扭扭用彩笔写着阿敛二字。
柳透瞳孔骤缩，她翻遍大大小小地方，也没找到能与之匹配的充电器。
十分钟后，柳透走进距离最近的手机维修店。
店主是个精神矍铄小老头，知道她的来意，边找边和她闲聊。
“小姑娘你这个手机挺老了，我刚出来打拼，赚的第一笔钱给我闺女买的就是这款，现在一晃好多年过去，孙子都会叫爷爷了。”说到家里人，他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两条缝，脸上沟壑丛生，却充满了幸福。
“近十年电子产品越来越多，小年轻用不了多久就要换，淘汰的零件和设备数都数不过来，哎，时代变了啊。”老人感慨道。
“哎找到了。”老人将充电器放在台面上。柳透付了钱谢过老人，马不停蹄地折返。
老式手机的重启过程很是漫长，过了二十多分钟屏幕才亮起白光。
里面只有几个简单的软件，柳透点进社交软件，快速翻过聊天记录。
最近的一条也是十几年前，显而易见这部手机的主人就是柳透与世长辞的母亲齐敛。
不同于信件上的绝望和空寂，她在这时的口吻轻快活泼，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爸爸今天学校门口路过了冰淇凌车，里面有五六种颜色，可漂亮了。
：好热啊，电风扇一点都不管用，汗粘在身上难受死了。好想吃咱家那边的冰粉啊，等我回家，我要吃一大盆。
：爸爸我看见你了！皮夹克真帅，特别称你，我老爸都能去当模特了。
而对面的回复始终很简洁，多是哦，嗯，好，知道等敷衍，并且能瞬间结束话题的短词。
齐敛却好像不以为然，热情的好像草原上奔腾的白羊。柳透又去看通话记录，也是清一色的一个号码。
她翻动过程中不小心点到拨号键，手机旋即发出嘟—的响铃声。
柳透心头一颤，立马去点挂断，即便她知道根本是自欺欺人。
电话仅仅几秒钟便接通了，柳透大气都不敢出，紧盯着那串数字不说话。
“喂？敛敛？”带着口音的男声问。他的声音粗哑晦涩，有些发颤。
柳透屏住呼吸“妈妈已经去世了。”
齐敛的父亲居然连女儿已经死去的消息都不知道，柳透百思不得其解。
在稻田里割草的齐建生愣住了，他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阿敛她走了？”
与此同时一只麻雀毫无征兆骤然跌落，摔在地面抽动两下，随即不动了。它的翅膀折断，鲜血淌下来，染红了褐色的羽毛，染的地面一小片猩红。
“嗯。”柳透默然无语。
片刻后齐建生冷静道“我叫齐建生，你的外公。住在在青胡县，瑞雨村，你要是有时间，就过来看看我吧。”
柳透惊讶于他的冷静，果真和微信里显现出的一样，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那点对血脉亲情的渴望宛若冬日的积雪，阳光一照便迅速消退。
“不用了。”她淡淡道。
齐建生仿佛猜到了她的所思所想，他尽量和善道“我找不到你母亲，我不是故意抛弃她的。”
这位已经满鬓斑白的老人脸上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讨好“见一面吧，我给你买车票。”
柳透还是心软了，没有拒绝“我带着妹妹一起去。”
齐建生问“阿敛有两个孩子了？”
“不是。”柳透含混地应付过去，但齐建生在社会上多年摸爬滚打，轻易读懂了她未尽的话。
“好。”他的嗓音低沉“我等你们。”
柳透站在阳台眺望碧绿色绸缎一般延展直至天边的山峦，不真实感涌上心头。
齐敛的父亲，他的外公，居然就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星期四，因为一部手机联络上了。
三个本应该最亲近，却失散了十几年的人，重新捆绑在一起。
像一场荒诞又离奇的梦，里面的角色都画好了既定的脸谱，等待戏剧的开演。
“姐，想什么呢？”庚泯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
柳透没回头“明天去我母亲的父亲家，你和我一起去？”
庚泯愕然地瞪大了眼睛。虽然诧异，但她没有多话，只点了点头。
夏天本就是多雨的季节，长达两个星期的绵绵小雨让H市的所有人都半死不活。
在无孔不入的湿气熏陶下，每个人都潮潮的，像墙角发了霉的蘑菇，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致。
火车上的窗户紧闭，难闻的气味遍布车厢。泡面升腾起的烟雾熏在冰冷的玻璃上，形成的水蒸气几滴几滴滚落下来。
熊孩子肆意在车厢追逐嬉戏，偶尔撞到低头玩手机的路人，也拿他们没办法，顶多拔高声音骂两句，显示自己的愤怒。
庚泯喝了口热水，只觉浑身都暖和起来，她问坐在对面的柳透“他为什么现在才联系你？你母亲和他关系不好吗？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昨天才找到母亲的旧手机，充上电才给他打了电话。”
想到齐敛兴高采烈的聊天内容，柳透若有所思“齐敛在外地上高中，和他应该是分隔两地。齐敛很喜欢他，别的我不清楚。”
柳透无奈一笑“至于第三个问题，也是我想亲口询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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