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有不堪寒

　　“虽是魔族中人，但，愿暴露身份，保护正派弟子，与将升仙之人对抗，这人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魔。”微生泠这样想着，还是忍不住地担心着这具身体的主人。
　　正巧他垂下头，血泊中倒映出一个影子来。

　　微生泠看过去，心中蓦然如同泛起千层浪。
　　他曾做过这个梦的。
　　火光弥漫，万山倾颓，他梦见过的，怎么一时忘记了，那个在火海中血战的人，正是与他长着同一幅面貌之人。

　　微生泠晃神期间，杀招又落在眼前，这具身体显然已经难以招架，脚下已经站不稳，刺痛自身体不同的位置传来。
　　刹那间，万剑齐出。

　　微生泠瞳孔微颤，一瞬之间只觉着眼前染上了一层血污，疼痛缓缓蔓延开。

　　好痛——
　　微生泠轻唤。

　　“还不醒吗？”
　　那声音极小，微生泠听着如同蒙了一层雾一般。

　　“醒醒吧，师兄。”
　　声音渐渐真切，微生泠缓缓睁开眼，鼻尖药香环绕，周遭一瞬静了下来，方才耳畔的火焰与刀剑声消散，微生泠长长吐出一口气。

　　“呀，”微生泠眼前突然冒出一颗头，他笑道，“门主醒了。”
　　微生泠轻叹，道：“应周。”
　　“是。”那颗脑袋笑嘻嘻地回道。

　　一双温热的手握住微生泠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
　　寻鹤声轻声道：“师尊。”

　　微生泠被扶着坐起身来，他揉了揉眉心，道：“没死。”
　　药香满屋，此处是听风阁。

　　寻鹤声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微生泠闻着药香，头痛逐渐褪去，他又哄道；“今日我还在，对吧。”
　　这话说得像哄孩子一般

　　站在一旁当柱子的楚寒江见叶雪舟只站在微生泠身后半声不吭，皱起眉头，上前拽着两个弟子就朝外走去。
　　“师叔......”寻鹤声冲着楚寒江眨了眨眼，妄图留在屋中。
　　“哼！”楚寒江冷笑一声，半分未犹豫地拎着两人离开，“我可不吃这套。”

　　寻鹤声看向微生泠，微生泠半阖着眼，看起来累极了，他点头道：“先出去吧。”
　　寻鹤声只好出去。

　　一出了门，楚寒江就挥起一拳，带着劲风狠狠地打在寻鹤声脸上，寻鹤声未躲，生生承受住，脸迅速红肿了起来，他轻咳两声，吐出些血沫来。
　　寻鹤声掀袍跪地，低垂着头，看不穿情绪。

　　应周被他师尊这突如其来的一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少年老成地叹出一口气，道：“活该，就不会在两位尊者面前装一装，好歹人家是师兄弟。”

　　自己徒弟在自己面前教一个欺辱师尊的孽障如何躲过惩罚，他怒上心头，回头冷眼看了一眼应周。
　　应周被这眼看的打了个寒颤，眼疾手快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脸，生怕被打。
　　“当......当然，有这种心思也是万万不可的！”

　　“作为徒弟，师尊为我们呕心沥血，费尽心思，怎么能奢想...怎么能？！”
　　应周慷慨激昂、抑扬顿挫、口若悬河，他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道：“更何况，那可是微生尊者，终有一日会得道升仙入玉京，岂是你我这等凡人能觊觎的呢？”

　　......岂是我等凡人能觊觎？
　　寻鹤声听见这话脑中一时如同乱麻，呼吸乱了几息。
　　难道这不是刻骨的师徒情谊？

　　楚寒江被应周这一段话说得脸色缓和了些，他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寻鹤声，目若寒冰。

　　......
　　“师兄......您刚刚说什么？”寻鹤声眼中少有的泛着迷茫，他轻声道。
　　“啊？”应周一时没反应过来，道，“终有一日会得道升仙，岂是你我能觊觎的？”
　　他这句话说得七扭八歪，音能拐到另一个山头上去，真是傻了，怎么能让他再重复这种话，不怕被师尊打死吗？

　　不可能的，寻鹤声摇摇头，他对师尊怎么会生出大逆不道的想法，他只是太想师尊了。
　　想师尊一招一式的教他剑招，想师尊捏他的脸夸乖，想永远陪着师尊。

　　“尊者，”寻鹤声抬起头来，看向楚寒江，“我仅仅是怀着一颗尊师之心，您想多了。”
　　应周：......疯了？
　　真的假的，看着不像啊。

　　楚寒江闻言笑了出来，笑意不染眼眸，抬手一剑就要挥到寻鹤声身上。

　　“铮——”
　　楚寒江的剑击在云浪隐上，剑身颤抖，震得他掌心发疼。
　　楚寒江猛地收起剑，厉声问道：“你什么时候突破的？”
　　他这一剑本就不想真让他伤成残废，感到痛知道错了就行了，岂料这一剑竟能被他挡下。

　　“师叔，”寻鹤声笑了笑，道，“您可知道，贪梦好？”
　　楚寒江一瞬神色巨变，他挥挥手，示意应周退下，等人走远了他才沉声道：“你为何知道魔族禁术？”

　　寻鹤声顾左右而言他，道：“我上山是为师尊，入道也是为了师尊。”
　　他抬眼，不似方才那般不近人情，眉眼弯弯地道“我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师尊。”

　　屋内人走空，屋内一瞬安静下来，风声从耳边掠过。
　　听风阁之所以叫听风阁，便是因为这里是风口，风声最多，叶雪舟又是个听风起卦的人，就顺理成章的住在这里。
　　可如今的风声，微生泠侧耳听去，已经不如多年前那般清晰了。

　　雪舟粘了窗，他不听风了。
　　微生泠想着。

　　叶雪舟并未开口，只是静静走到药炉前，默默地煎着药，药炉里响起劈里啪啦的声音，叶雪舟的青衣落在地上，沾了些灰。

　　“怎么不听风了？”微生泠开口问道。
　　叶雪舟指尖微微停顿，那动作很快，好像只是手指僵硬，稍微缓和后又继续理着药材。

　　“太不切实际。”
　　叶雪舟开口，声音有些嘶哑，见微生泠疑惑，他又道：“昨日受寒，染上病了。”

　　微生泠下意识想出口反驳，叶雪舟自幼精通卜算，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就是灵力不足护体时，他也从未有过风寒发热，依着这卜算，他躲过许多小灾小病。
　　怎么会......

　　哦，他已经不听风了。
　　微生泠突然想起他说的话，竟真的不听了。

　　“师兄，我躲过的那些终有一日会还回来的，因果循环，只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些。”

　　微生泠看着他，那个瘦弱的背影前映着火光，他放下折扇，回过身来冲着微生泠笑了笑。
　　疲惫，眉眼间却是真的喜悦。

　　“百年离散，终于归家。”叶雪舟笑着笑着，眼尾就落下泪来，“师兄，我终于到这一天了。”

　　终于？
　　微生泠叹了口气，道：“你是何时知晓如今的事的？”
　　他依稀记着，在山上时雪舟还是听风的。

　　叶雪舟用衣袖擦去泪水，正欲开口，“吱呀——”一声，木门就被人推开。

　　微生泠看过去，见应周一点点地挪近屋内。

　　“师叔们，师尊说该吃早饭了，请两位师叔移步入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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