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沧海未深

　　鸣松刀派内部远比看上去的复杂。
　　庄栀记得梦里的鸣松并没有如此复杂的纷争，就算有些小变故，封刀会提前整整七年也实在太多。
　　难道神秘的“他们”也渗入了鸣松？
　　蒋庭梧推荐的特色菜很美味，庄栀饱得连口水都喝不下了。
　　本来他还兴致勃勃地想带着庄栀去刀州城里逛逛，却被秦润堂差来的弟子喊去集会。
　　没了导游，庄栀便拉着文经珩随处走走了。
　　午后的阳光炽烈，蝉鸣聒噪。
　　趁着现在人少，正好去听松湖。
　　过去的路上还碰到了葛双双和万逐一。
　　“师姐师兄！我们正要去吃饭呢。”葛双双亲昵地挽着万逐一，后者的表情看起来略显拘谨。
　　谁能想到昨天她们还在刀剑相向。
　　“我吃得饱死了，到处走走消食一下。”庄栀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
　　“走不动了就拄着师兄好了。”葛双双嬉笑道。
　　“别闹。”文经珩咳嗽了一下。
　　“切，我还不想用你呢。”庄栀撇撇嘴。
　　好像一直以来她都很习惯文经珩的照顾，用他是一件特别顺手的事，但是被葛双双这样直白地，却让她心里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
　　为什么？
　　想着想着就走得离文经珩远了些。
　　别过庄文二人，葛双双兴奋地介绍道：“我们太和山的金童玉女，是不是非常配？”
　　“他们知道他们是吗？”万逐一回头看了一眼并肩而行但中间距离还能再站一个人的两人。
　　“他们不用知道，我们都觉得是就是了。”葛双双说了一遍自己初入太和迷恋大师兄到支持大师兄二师姐在一起的过程。
　　“我还是比较想听你学剑的故事。”万逐一听完只道。
　　“你这个武痴……”葛双双挫败地扶额，她真的很想分享自己的撮合心得。

　　因着午饭时间以及鸣松弟子去集会，听松湖比他们上午来的时候少了很多人。
　　湖面水平如镜，倒影着苍松翠柏与蓝天白云。
　　九曲石桥上站着一个人，负手而立，背着一个古朴的剑匣。
　　走近一看，庄栀忍不住惊呼：“苍台剑前辈？”
　　之所以惊呼，是因为嬴观与他们上次在试剑大会上看到的判若两人。那时候他虽然也年长，却仍是乌发朱颜，精神矍铄。而现在他的鬓发完全斑白，若不是背着苍台剑，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如今习武之人修为精深者，是可以用修为维持外貌的，这般迅速苍老只有一个可能：他放弃了维持。
　　试剑大会不过才过去三年，不知道嬴观的心境发生了怎样的转变……
　　嬴观转过来，打量了一下，露出了温和的微笑，“我记得你是楚巍的女儿……你是楚岑的徒弟。”
　　楚巍是黎珖的门派字号，只有相熟的长辈会这样叫他。
　　文经珩抱拳：“拜见前辈。”
　　“前辈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庄栀问完方觉不妥，嬴观自成一派，没有娶妻生子，也不收徒弟，在江湖上一直是一个人。如今独自在这听松湖，也再正常不过。
　　“听说这里风景很好，过来一观确实如此。”嬴观本人没有没有什么大前辈的架子，“年纪大了就喜欢追忆青春。”
　　嬴观的青春应是与黎渊、秦放一起游历江湖，一刀二剑，留下江湖美谈无数。
　　黎渊在与他最后酣畅淋漓地比试一番就悠然退隐，到如今已去世六年。秦放最近也要退隐了。当年并称于世的三人中，最年长的嬴观反倒是留到最后的。
　　三年前嬴观在试剑大会上被一个造诣极高的后辈挑战，外人看来他赢得不难，但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已有些力不从心了。
　　心已经老了，再维持壮年的外貌也没有任何意义。
　　湖中的倒影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和两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人。
　　嬴观只道：“生有涯，而情义无涯。你们别怪我老头子多话，多多珍惜眼前人。”这话语重心长，像是由无数过往凝结而成的感悟。
　　说完，嬴观朝二人微微颔首，背着扬名天下的苍台剑，缓步离去。
　　庄栀默然片刻，趴到湖心亭的栏杆上望着水面，文经珩以为她在思考，结果庄栀轻轻感叹：“我怎么这么美呢。”
　　文经珩也凑过去，偷偷运气，水面上泛起涟漪，庄栀水中的脸一皱一皱的。
　　“怎么一直在动，没有风啊……”庄栀别过头发现了文经珩还没收起来的嘴角和手上的小动作，嗔怒：“好啊你弹我脸！”
　　“我还捏呢。”文经珩轻捏了一下庄栀的脸，触感细腻柔软。不等庄栀反应，他飞快地站起来退开一步。
　　“文经珩，别以为我够不着你！”庄栀脸上腾起一片红晕，也不知是羞是恼，跳起来就要去揪他。
　　湖心亭中，少年少女的身影追逐嬉闹起来。

　　在听松湖畔嬉闹一阵后，庄栀觉得光是在鸣松山庄转还不够尽兴，眼珠一转，提议道：“师兄，难得来一趟刀州，庭梧又被叫走了，不如我们自己去城里逛逛？听说刀州城里的市集可热闹了！”
　　文经珩看着庄栀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睛，那句“师父让我们少走动”的提醒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他无奈地笑了笑，点头应允：“好，不过我们日落前需得返回宁桉镇。”
　　两人遂向山庄弟子打听了路径，出了鸣松山庄那气势恢宏的大门，走到宁桉镇租了两匹马前往刀州城。
　　刀州城城墙高大厚实，历经风霜的墙砖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城门口有身着轻甲的兵士值守，但对往来行人盘查并不严格，
　　一进城，喧嚣热闹的声浪便扑面而来。刀州城的街道宽阔，房屋建筑高大敦实，透着一股北方特有的豪迈之气。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卖什么的都有：兵器铺子里的刀剑闪着寒光，皮毛摊子上堆着厚厚的兽皮，小吃摊飘散着诱人的面食味道。
　　“哇！果然比盈州城气派多了！”庄栀如同鱼儿入了水，瞬间兴奋起来，好奇地左顾右盼，一会儿挤到捏面人的摊子前看老师傅灵巧的手艺，一会儿又被吹糖人的吸引过去。
　　文经珩跟在她身后，目光却不仅仅流连于市井繁华，他更多地留意着周围的环境和往来人群。
　　他看到几个明显是鸣松弟子的年轻人说笑着走过，也注意到一些看似普通百姓、但步履沉稳、眼神锐利的江湖客。他始终保持着几分警惕，不动声色地护在庄栀外侧，避免她被拥挤的人流撞到。
　　“师兄你看这个！”庄栀在一个卖特色首饰的摊子前停下，拿起一支造型奇特的发簪。
　　那发簪通体黝黑，却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簪头被雕成一只展翅欲飞的鹰，鹰眼处镶嵌着两颗小小的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着锐利的光彩，很有北地的风格。
　　“喜欢？”文经珩问道。
　　庄栀把玩了一下，还是放下了，“好看是好看，但跟我平时的风格不太搭，而且感觉有点沉。”她更偏爱轻巧精致的饰物。
　　“你若喜欢，回去我去剑庐向五师叔学了做一个给你。”文经珩道。
　　“五师叔他哪会这些啊！”庄栀马上驳回，“他都不跟人交流，这种讨女孩子欢心的怎么会。”
　　话这么说，那文经珩不就是想讨她欢心的意思吗？
　　庄栀翘起嘴角，不自然地捋捋辫子，“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他们走到一条小吃街。但中午在鸣松山庄实在吃得太多，庄栀只能用深刻的目光去品尝热腾腾的面食。
　　“好想吃啊，呜呜。”庄栀遗憾地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
　　只有糖人这种不占肚子的小吃可以一品，不多时，庄栀手上已多了两串栩栩如生的糖人。
　　夕阳开始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闹市的喧嚣渐渐沉淀，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暮色。
　　“该回去了。”文经珩提醒道。
　　庄栀虽然意犹未尽，但也知道分寸，点了点头。
　　文经珩走在她身侧，看着她满足的侧脸和沾了点糖渍的嘴角，眼底也不自觉地染上了温和的笑意。
　　“二位少侠，请留步！”一个苍老却有劲的声音叫住了二人。
　　出声的是一名干瘦老者，穿着一件褪色成灰色的旧长衫。他约莫七十上下年纪，脸颊清癯，一双眼睛却不似寻常老者那般浑浊。
　　他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拄着面写有“乾坤算尽”四个大字的旗子。
　　“姑娘，我观你印堂发黑，怕是有血光之灾啊。”老者拈着胡子道。
　　“又是骗子，我今天专门搽了粉诶！”庄栀拉着文经珩就要走。
　　“你本不该出现在这。”老者也没有挽留，悠悠道。
　　按照梦里的发展，庄栀还没到封刀会就已经死了，她确实不该出现在这。
　　这次出门一次两次全是不祥之兆，庄栀也有些烦躁了，索性站住，“那你说说，什么血光之灾？”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