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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挽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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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晓


      次日,天光破晓,熹微入户。

      慕笙清眼睫轻颤,半睁半阖,仍沉沦在混沌的睡意里,昏沉不清。

      他睡得极沉,连梦也不曾做,外面晨钟撞响的长音好似隔了层水,听不真切。整个人如同陷进了湿冷的泥沼里,挣扎不出。朦胧间,似乎有人用掌心贴住他的脸颊,指腹温热,是熟悉安心的粗糙感,睫羽再次一颤,终于勉强清醒了些。

      抬眸望去,楼远正满眼担忧地盯着他。

      “阿清,阿清。”他的声音像从云端飘来,又渺茫又急促。

      慕笙清缓了好一会儿,才缓声应道:“阿远……”

      “陈太医的药这么管用?”楼远的语气里掺了丝探究,在他额间摸了一把,“唤了你许多声都没醒。”

      陈太医开得方子多是温补,需日日服用。慕笙清眨了眨眼,视线慢慢聚焦。

      楼远还抱着他,身上却已穿戴整齐,男人眉峰微撇,一缕发丝自肩侧垂下,在他眼前轻轻晃着。慕笙清下意识伸手抓住,指节却使不上力,那缕头发自指缝间滑走了。

      “嗯……许是这几日累着了。”慕笙清嗓音哑得不成调,伸手搂紧了楼远的腰,埋首探进他的怀中蹭了蹭,闭上眼又不动了。

      前两日慕笙清的确没怎么休息,楼远不疑有他,亲了亲怀中人的发顶,收紧臂弯道:“那今日不去寺里了,你好生歇着。”

      “不行。”闷闷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今日要去寺里发药,渝州的情况刚稳定,耽搁不得。”

      楼远沉默了一瞬,他深知对方的性子,要是强行留人在屋里安歇,这人定会想方设法偷溜出去。

      于是他沉吟道:“那阿清答应我,只准去一个时辰,我会让慕辛夷和凌宵看着你。”

      顿了顿,他又刻意肃然了几分道:“不准阳奉阴违,也不准事后威胁他们,老子知道你铁定干的出来。”

      “……知晓了。”慕笙清仰起脸,唇贴着楼远的侧颈,迷迷糊糊地贴了贴。

      “就知道大早上来招我。”楼远咬牙,扣住他的后颈,俯身噙住那抹唇瓣,辗转深入。

      这个吻没持续太久,刚一分开,慕笙清便蹙起眉,眼底明显透着不满。

      楼远起身去拿药,回头见他一副如丧考批又有点赌气的表情,不由失笑,刮了刮他的鼻尖,道:“怎么?还嫌不够?”

      他知他嫌弃自己晨起未曾漱洗,事实上,他早收拾妥当,偏就不说破,专爱看对方暗自别扭又无从发作的委屈相。

      “哼……”慕笙清别开脸,只逸出一声极轻的气音。

      “开弓可没有回头箭,阿清就从了吧。”楼远语带戏谑,拇指流连地蹭了下他的唇角,旋即解开他腕间的绷带,笑意荡然无存,“这淤青是不是加重了?都发紫了。”

      慕笙清心虚地眨眼,抽回手塞进薄被里,欲盖弥彰道:“阿远看错了。”

      楼远掰过他的脸,迫使他抬头,强压升腾的火气,“你当我是傻子?”

      “昨日……”慕笙清垂下眼帘,声线含着不易察觉的颤,“……不小心撞到了药炉。”

      “当真?”楼远狐疑,他咋就不信呢。

      “真的。”慕笙清睁大凤眸,努力展示诚恳。

      这眼神怎么瞧都像心中有鬼,楼远正打算再问两句,屋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他暂时按下疑虑,沉着脸去开门,就见墨泫站在门外,身旁跟着眼泪汪汪的忘禅。

      楼远挑眉看向小沙弥道:“你哥欺负你了?”

      忘禅牵着墨泫的手指,倔强地抹了把眼泪,抿着嘴不肯说话。

      墨泫言简意赅道:“老大,忘禅好几日没见到迦渡大师了,每次去寺里,顺王的人都拦着不让见,今早又去了一趟,守门的侍卫言辞难听,就气哭了。”

      “那个王爷骗人!”忘禅等他交代完,抽噎道:“他说师父有事要忙,不让我见,师父明明就是被他关起来了。”

      墨泫道:“老大,前几日听凌宵说,有锦衣卫在安济寺附近失踪,会不会是顺王搞的鬼?”

      楼远安抚道:“此事不必忧心,至于迦渡大师,顺王应不至为难他,暂且宽心。”

      墨泫续道:“还有一事,寺中自慕神医配出解药后,多了不少生面孔,今早连侍卫都增了许多,个个人高马大,不像咱们的人。”

      楼远点头应下,抬眼时见一人步履沉稳地靠近——是此前在安济寺引领迦渡面见顺王的那名侍卫。

      “卑职燕还,见过楼大人。”燕还冲楼远行礼,又向墨泫颔首致意,继而说道:“楼大人,我家王爷邀慕神医一叙。”

      话音刚落,慕笙清披着外袍、赤足走至门边,正欲询问,楼远立时回了声“等着”,反手关上门,直接打横抱起身后人,径自朝榻边走去。

      “阿远?”慕笙清被他抱在怀里,见他眉宇间愠色未消,本能蜷了蜷脚趾,想藏进衣摆。

      楼远没吭声,将人放坐榻沿,先是单膝跪地给他穿好靴袜,又执起他手腕重新上药包扎,动作细致不失利落。随后一点一点替人拢好衣襟,再取过木簪为他挽发。

      慕笙清明白,他对照料自己这件事乐在其中,若不遂他的意,反倒要闹脾气。

      “阿远还在生气么?”他放缓语调,好声好气道。

      过了会,看楼远仍不理他,他瞳孔轻动,平静地语出惊人道:“……你若是还气,我便再等你一会儿。”

      “等?!”楼远气极反笑,拿帕子擦他的脸,嘴上怒道:“你等得起老子气不起!再等一会儿,老子怕你把我心窝子捅出个天大的窟窿来!”

      见事态即将不可控,慕笙清连忙覆上他的手,插科打诨道:“方才可是顺王的人?要见我?”

      楼远这才咽回要唠叨的话,说:“待会儿我与你同去,莫要操心。”

      “有你在,何事需要我担心?”慕笙清轻叹。

      “既知我在。”楼远桃花眼一派静谧,倾身亲吻他的额心,道:“阿清便把那份心安安稳稳揣好,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你扛。”

      待整理稳妥,二人一同动身前往安济寺。真如墨泫所言,寺内外守卫森严,远比往日增多,连寺中原本的僧人都寥寥无几。

      会面之地在寺中藏经阁,甫一踏入,一股古怪奇异的香味萦绕阁内,浓郁得几乎盖过了佛寺惯有的檀木味,清苦中混着似有若无的腥气。楼远脚步微顿,瞥了眼身侧的慕笙清,对方面无异色,心下暗自多了一分警惕。

      “楼指挥使。”

      屏风后传来萧悻的声音,低沉平和,不带情绪,“本王似乎没请你来吧?”

      楼远按上刀柄,侧步护住慕笙清,目光冷冽地屏风后的阴影,懒洋洋地笑道:“王爷这话说的……下官瞧您独自在庙里待着,怕您闷得慌,特来陪您解闷。”

      他瞅着茶案上的小香炉,似随意一提:“王爷几时爱上熏香了?呛得人头疼。”

      此时,脚步声轻踏,萧悻自屏风旁缓步走出。他一身灰褐色僧袍,领口高高竖起,身形清瘦而挺直,面容苍白近乎寡淡,唯有一双深褐色的眼睛静得令人心凛。

      “西离的新花样,安神之用。”他看也不看楼远,话是对慕笙清说的,转而自己于一张木椅端方坐下,姿态如松,“坐。”

      慕笙清拂衣,顺势拉着楼远一起落座,他看向萧悻,注意到这位顺王右手虎口处覆着一层厚茧,指节干净修长,是一双常年握笔、习于文墨的手。

      “王爷。”慕笙清先开了口,“不知迦渡大师——”

      “听闻摄政王殿下解了渝州瘟疫。”萧悻直接打断他的话,明晃晃戳破对方的身份。

      “侥幸而已。”慕笙清对此毫不意外,不动声色地拢袖,淡淡回应。

      “说来惭愧,本王久病缠身,未能亲赴疫区。”萧悻执壶斟茶,推了一盏清茶过去,意有所指道:“南疆'沙虱之毒'素来棘手,于慕神医而言,大抵是场不小的梦魇吧?”

      慕笙清接过茶盏,没动,道:“王爷对南疆毒物,倒是知之甚详。”

      萧悻端起茶盏浅抿一口,轻描淡写道:“情报罢了。”

      “既然慕神医对旧人如此挂怀——”

      他放下杯盏,忽地击掌两声。

      侧门悄然打开,两名灰衣武僧押着镣铐加身的迦渡步入阁中。

      慕笙清瞳孔微微一缩,袖下的手倏然握紧了楼远的手掌。

      萧悻语气仍旧平淡,“本王近日偶得一件'藏品',特请二位共赏。”

      楼远轻轻回握,捏了捏慕笙清的指尖,慵懒含笑,漫不经心插话道:“王爷这癖好挺别致啊。”

      慕笙清冷声道:“王爷何意?”

      萧悻的眼眸第一次有了波动,但转瞬即逝,说:“他病了,劳慕神医为他瞧一瞧。”

      慕笙清闻言上前把脉,发现迦渡比之先前,憔悴了许多,所幸气色尚可。刚搭上他的腕间,就见对方摇了摇头,做了个口型,意思是“贫僧无事,照顾好忘禅”。

      慕笙清心中叹息,借袖长遮掩,迅速塞了一物给他,收回手公事公言道:“大师心有郁结,需静养。”

      “好。”萧悻点头,挥了挥手,“带下去。”

      慕笙清目视迦渡离开直至消失,方转身归座。途径萧悻身侧时,袖摆随动作悄无声息地晃了晃。

      见状,楼远几不可察地挑起眉梢,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说起来。”他懒散地支着下巴,“几日前寺外丢了几名锦衣卫,巧得很,正是跟着药队来的。”

      “王爷您说……这渝州地界的贼人,怎就专挑官差下手?”

      萧悻神情未变,“楼大人办案不寻线索,反而来问本王?”

      “这不是听说——”楼远探身向前,扫了眼萧悻边上的燕还,“王爷麾下侍卫最是忠心耿耿,想来见生人近前,失手错杀也未可知啊。”

      他话音一转,信口拈来:“更巧的是,有人瞧见您的底下人身形样貌颇似羯人。”

      萧悻扬手添茶,盏中水面晃出一圈涟漪,他不疾不徐道:“楼大人……这是要给本王,扣上通敌的罪名?”

      “倘若锦衣卫皆如楼大人此般,本王定要上奏陛下,参你个……构陷攀咬之罪。”

      楼远大笑起身,顺手拉起慕笙清,“玩笑而已,王爷怎么还较真了?”

      他从袖中摸出一包血迹斑斑的油纸包,随手掷于萧悻脚边,“这点'心意'……就当下官赔罪了。”

      萧悻凝视那油纸包片刻,忽而抬眼对慕笙清轻笑,话却是对楼远道:“楼大人这份'礼'……本王记下了。”

      楼远冷嗤一声,不再多言,携慕笙清离去。

      回程路上,慕笙清小声问他:“你扔了什么给顺王?”

      楼远侧首,在他耳畔低语:“是那日闹事者的手指,与樊大魁并非一伙,是顺王事先安插来浑水摸鱼的。”

      言罢,扯住慕笙清的衣袖,促狭追问:“那阿清呢?方才对顺王做了什么手脚?不打算说说?”

      “百日枯罢了。”慕笙清温声道:“解药我已给了迦渡大师。”

      “最终抉择,看他自己。”

      楼远在一旁嘀嘀咕咕:“三千弱水,阿清怎就不能只取一瓢?”

      他又委屈道:“旁人骂为夫是狗,你也不说替我讨个公道?”

      慕笙清步履渐缓,许是晨间残留的昏沉劲还没散,他眼前发黑,脚下一软险些踩空石阶。楼远眼疾手快,揽住腰身稳稳扶住。

      他攥紧他胳膊上的衣褶,强忍眩晕失笑道:“你的公道,何时需要我来讨了?顺王那般说你,你当时不也笑得……挺欢喜么?”

      “阿清果真是个黑心肝的。”楼远见他容色难看,嬉笑打趣顷刻散了个干净,手臂牢牢搀住人,“难受得厉害?”

      慕笙清靠在他臂弯里,低低应道:“嗯……想回去再睡会。”

      回了刺史府,慕笙清午膳只喝了几口米汤,便再难下咽。楼远心下忧虑,寻思他自安济寺回来就一直神色恹恹,忙将人送回房安置,想着遣人去请陈太医,出门碰巧撞见匆匆来禀报的凌宵。

      凌宵带来两个消息:其一,失踪的几个锦衣卫已有下落,他们被关押在安济寺地牢之中,由几名形貌酷似羯人的壮汉严密把守。

      楼远暗笑,没成想先前戏言一语成谶。他命凌宵暂且按兵不动,暗中监视即可,切勿打草惊蛇。

      其二,则是陆逢秋已押运粮草抵达渝州,并提及周遭州府粮价飞涨,百姓购粮日趋艰难,此事颇不寻常。更有一桩意外之喜,温傅庭携女返回西离,此行途经渝州,专程来探望慕笙清。

      楼远闻讯稍霁,即令凌宵妥善安顿诸人,心想慕笙清醒来闻知故人到来,心情或许能好些。

      而慕笙清这一觉,直睡到日暮西沉。

      再睁开眼时,屋内昏黄弥漫四隅。

      他吃力撑着身子坐起,喉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来不及捂住嘴,一口黑血便咳了出来,溅在素白寝衣上,像泼翻的朱砂,刺得人眼晕。

      他视线模糊地凝着那片污迹迹,指尖搭上脉搏,眉头渐渐拧紧,蛊虫在疯狂躁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

      “什么时候……”他低喃,蓦然想起萧悻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是那香……”

      慕笙清咬牙坐直,从枕下摸出五根银针。眼下仅有一法能继续稳住蛊虫,就是重新封穴,一旦下针,只怕再也无力回天。

      他撩开衣袖,扯掉腕间的绷带,摸着那淤青泛紫的穴位,皮下其实钉过一根特质的针。他忍着痛意,速即刺入其余四穴,又执起一根针,刚刺入最后一个穴位,门外陡然传来脚步声。

      “阿清,醒了吗?”

      是楼远。

      慕笙清指端一抖,银针偏了半寸,疼得他闷哼一声。他急急拔针,胡乱擦去唇边血迹,仓促抓过榻边的外袍。

      “等——”才一开口,嗓音嘶哑得不像话,慌忙清了清嗓子,“稍等。”

      他飞快扯下染血的寝衣,揉作一团塞进榻底,再取出一件洁净的换上。指尖仍在发抖,系外袍衣带时,慌里慌张打了两次死结。

      门被推开的刹那,他正弯腰捡掉落的银针,闻声抬头,眼前顿觉天旋地转,踉跄着向前栽去。

      楼远展臂稳当接住他,以为他睡迷糊了绊到衣摆,调侃道:“睡个觉也能摔?”

      “跟你说个好消息。”楼远轻抚着他的脊背,道:“你姐夫来了,带着你那小徒弟。”

      慕笙清借力站稳,指间银针悄无声息滑入袖中,压着声问:“他们怎么来了?”

      “温家主他们要回西离了,顺路随陆非晚来看你一眼。”楼远松开手,目光掠过他惨白的唇,周身也没热乎气,眉心微蹙,转身去拿披风。

      在楼远背对的瞬息,慕笙清迅速抽出银针,狠心刺入腕间穴位,针尖没入皮肉的一刻,他咬紧牙关,将闷哼硬生生咽回喉中。

      楼远抱着披风回转,恰见慕笙清一头扎进他怀里,他揉搓怀中人的青丝,低笑道:“阿清今日怎的这般粘人?为夫受宠若惊啊。”

      慕笙清缩在他怀里,贪恋地嗅着对方的味道,闷声喊了他的名字,“阿远。”

      “嗯?”

      “没什么,走吧,别让阿暖他们久等。”

      楼远为他套好披风,牵着人走出房门。慕笙清脚步稳得看不出丝毫异样,唯独袖中颤抖不休的手指,泄露了难忍的痛楚。

      院子里,墨泫正陪着忘禅玩新做的木头人。忘禅瞥见慕笙清受面色不佳,跑上前关切询问。听闻要去驿站见温暖,两个孩子也跟着他俩一块出了门。

      渝州驿站内,慕辛夷早得了消息赶来,一心想见见传闻中的温家家主。他性子活泛伶俐,同一群人寒暄地有来有往。

      陆逢秋眼疾已然大好,见几人过来,率先含笑迎上。

      这是他第一次未覆白绫、双目清明地出现在人前。平日总遮掩于绸缎下的面容彻底展露,丰神俊朗,轩然霞举,通身皆是皇商世家蕴养出的清贵之气。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那双眼眸,眼型纤长,瞳仁是极浅的琥珀色,笑时眸光流转,似只窥见天光,狡黠张扬的狐狸。

      “笙清,许久未见,甚是想念。”他虽首次与慕笙清相见,但一眼就认出了人,熟稔道:“果然同我想象中的一样,生得清俊似月。”

      楼远当即侧身挡住慕笙清,横眉竖眼道:“陆非晚,你少打我家阿清主意,想也不行!”

      慕笙清笑着扯了扯他,对陆逢秋道:“非晚的眼睛恢复得极好,如此模样,比从前更显神采。”

      陆逢秋笑眯眯道:“自是托你的福。”

      他还想再聊几句,瞅见楼远不满呷醋的黑脸,笑得更欢,暗戳戳损道:“哎呀呀,某人可真是没当宰相的命啊!”

      语罢,从善如流地退开半步,风度翩翩地寻纪寥谈笑去了。

      此刻,慕笙清望见后面那道儒雅随和的身影,心头微涩,快步走进欲行礼,“姐夫,好久不见。”

      尚未拜下,便被温傅庭抬手扶住,对方浅笑道:“小九离家一年,怎还跟姐夫见外了?”

      说话间,他细细端详慕笙清的脸庞,眉头不着痕迹地蹙了蹙,比在上京时看着胖了些,可气色仍未见好,莫非病体未愈?

      那蹙紧的眉眼很快又舒展开,浅笑道:“芷妤在我临行前特意叮嘱,要我瞧仔细了,若小九瘦了半分,回去便罚我抄十遍行军手册。”

      说着,自袖中掏出一只精巧的檀木盒,递到慕笙清面前,“路上顺手买的,品相不错,想着你兴许用得上。”

      盒盖轻启,里头静静躺着一株通体雪白的老参,根须完整,隐隐泛着玉泽,一望便知是价值不菲的珍品。

      慕笙清清楚此物贵重,想寻个理由婉拒,温傅庭看穿他的心思,不由分说将锦盒塞入他手中,“同姐夫还需客气?”

      接着视线转向他身后的楼远,道:“这位想必就是楼大人?”

      楼远下意识挺直脊背,指尖摩了下刀柄,又快速松开。他拱手施礼,收敛了平常风流恣意,沉稳道:“温家主。”

      “唤在下荣允便好。”温傅庭嗓音温润,颇有深意道:“确实一表人才,我在鄢都停留数日,倒是听说了些传闻。”

      楼远登时惶恐。

      “别紧张。”温傅庭笑着说:“都是说楼大人待我们小九如何体贴入微的好话。”

      他自然不是人云亦云之辈,在得知慕笙清和楼远的些许传言后,他动用鄢都中的关系,确认那些“体贴入微”的传闻句句属实,绝非逢场作戏,他才敢真正放下心来。

      温傅庭揉着温暖的发顶,亲和道:“我们家向来开明,小九的长姐也最厌繁文缛节,你待小九好,比什么都强。”

      楼远一怔,桃花眼霎时亮起光彩,冲他绽开真心实意的笑容,直白响亮地唤了声“姐夫”。

      温傅庭显然没料到他如此爽快,愣了下才朗声笑起来。

      气氛刚松快,温暖瞅见慕笙清身旁的忘禅,小嘴一撅,拽住父亲的衣袖抱怨道:“师父不要阿暖了,竟是在外面收了别的徒弟?”

      末了不忘碎碎念道:“他有阿暖可爱,有阿暖乖巧吗?”

      慕笙清被逗笑,朝小丫头张开手,虚弱道:“这是谁家的小醋坛子翻了?酸溜溜的?师父很想阿暖的,不给师父抱……抱么……”

      话音未落,他手臂倏然垂落,锦盒“哐当”坠地。下一刻,身形一晃,人直挺挺地朝前栽倒。

      “阿清!”

      “小九!”

      “兄长!”

      惊呼声乍起!

      楼远吓得魂飞魄散,发了疯似的冲上去搂住他瘫倒的身体,连唤数声都没得到回应。他颤着手探向慕笙清的颈侧,触及徐徐流失的温度。

      霎那间,他脸色唰地白了,惊恐地抬首,眸底具是无法置信的惊骇与绝望,哆嗦地话都是断断续续的。

      “脉息……没了……”

      彼时屋外金乌西坠,血幕如潮,长夜将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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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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