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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羊女
梦魇在三人面前翻滚破裂,薄如蝉翼的碎片仿佛太阳烤化的蜜糖,粘连在一起的缝隙扭曲成浓稠的影子。
镜泽拉起韩桢的手臂,毫不犹豫奔向苏晚禾的位置,“快走,能不能出去就靠这一下了!”
周围烈火熊熊,所有村民都在疯狂后退,只有他们两人在逆流中奔向山头。灼烧的火焰让镜泽浑身刺痛,仿佛又再次回到那个让人绝望的车祸现场。
“……因为体内违禁药含量过多,对于脑神经活动造成巨大的创伤……”
“加上车祸带来的二次伤害,大脑可能会永远陷入深度沉睡,家属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特护病房锃亮的白炽灯和周围的火焰在眼前来回闪回,反射着雪白灯光的地板在碎片梦魇摄人心魂。
镜泽的脚步慢下来,盯着破碎的画面,他好像能听到病床上的自己在意识的最深层轻声说:“我没有睡过去。”
病床上的镜泽没有反应。
他永远被留在刹那时光里,留在烈火灼烧的公路,留在冰冷的手术台,慢慢消失在苍凉夜风的梦魇里。
没有人能听见他的想法,所有医生走出病房,只留下镜岚压抑的哭声。
往后一年,他意识到自己被彻底封存在大脑深处,终于放弃那些自毁似的唤醒方式。
镜乔放弃国外地理学博士学位飞回国内,从母亲手里接下庞大的镜氏集团,用铁血手段挖掉集团毒瘤,开始着手新的发展方向。
镜泽昏睡地二年,梦魇降临世间,全国成立监察处,镜乔力排众议拨出手环的第一笔研发资金。
人类对梦魇的研究从未终止,一个个猎人用最真实的生命指标补全研究资料。
又过三年,沉睡五年的镜泽毫无预兆苏醒,猎人会长元闻彻底退居二线。
得知镜泽苏醒的监察处把他推到众人审判的中心,联合国研究的秘密基地里,各国监察官拿着他违禁药超标的报告口诛笔伐,声势浩大地想要把他钉在舆论柱上。
同年,三十八岁的元闻凭借强大的人脉步入联合国秘密会议,以好友的身份站在镜泽身前,审判进一步白热化。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镜泽会被终生监禁的时候,事态却彻底逆转。
镜泽被最后一次架上会议台,洁白素美的脸庞如同光影在大理石雕刻出的雕像,长达三个小时的会议只字未说。元闻失望离场,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彻底结束的时候——
镜泽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淡笑,嘴唇几次阖动,眼神里闪烁出不可忽视的光芒。
显示器上播放的视频戛然而止,满屏的雪花盖住沸腾声,随后爆发出惊天的议论声,镜泽平静的眼睛里映出前排监察官脸上的惊愕和恐慌。
他扫过声浪交叠的人群,望向人头攒动的远方。
B市,猎人大楼总部。天空泼下大雨,镜泽全身包裹在黑色制服里,黑伞下只露出一抹素白锋利的下颌线。
元闻主动让步过来,没有人能看清镜泽眼底的情绪,也没有问候的动作。
各大媒体挤在门前,闪光灯咔咔不止,最前面的记者打着胆子提议:“镜先生,能转过身吗?”
镜泽闻声而动,透过无数闪烁灯光,镜泽的面容定格在视频中心。
梦魇碎片撕裂重塑,高耸入云的监察大楼内,韩桢熟练从一众资料里抽出一张,三年前镜泽的脸随着他的动作出现在两人面前,只见他用手指摩挲照片边缘。
“韩监察,不光看我的视频还惦记着照片啊?”
镜泽眼睛唰的亮起,指着消散的梦魇笑道:“这么轻易找到,看来真是没少看,怪不得第一眼就能认出我。”
悬浮的梦魇随声而动,眼前的世界顷刻土崩瓦解,万千尘埃在烈火中呼啸散开!
失重感再次席卷全身,仿佛自高空坠落,下一刻两人落地。
碎片梦魇彻底消失,他们回到苏晚禾所在的世界。
“……咳、咳……”
镜泽左边的衣袖瞬间被点燃,焦黑印记一路漫延到手肘。他喘息着按住额角,钻心的疼痛让他鬓发湿透,刚要开口调侃什么,突然就被一股强劲的推力重重推出去。
“快走!”韩桢从后面死死护住,用力带着两人闯出火海。
镜泽被按在温热的怀抱里,鼻端满是呛人的黑灰气味。足足数秒后,他从梦魇带出来的紧绷到颤抖的身体才猝然放松,那堵在心口的气总算吐了出来,反手拉着韩桢跑到空地。
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和高尚的职业素养,他终于从阴影中找回镇定,站直身体:“快……”
“镜二,你们不是在地窖里吗?!”
两人闻声齐齐转头,只见苏晚禾满身黑灰,只露出一双眼睛,蜷缩在下山的小道口,一手捂住鼻腔,狼狈又不可置信:
“你们用什么方法骗过村民找到我的,你们看见张小舟了没有,我就是转头摘菜的功夫就被人骗到这里来了!”
“……”
镜泽呼了口气,放开韩桢的手腕,扭头看向苏晚禾,脑海中白疏雨和她的身影不断重合,甚至出现撕裂的光晕。
韩桢捏住他的后颈,沉声:“别乱想,镜泽。”
“差点被人贩子拐走,好不容易才跑出来。”镜泽笑着,“这里才是你的梦魇,张小舟被梦魇筛选出局了。”
看苏晚禾的表情明显是一知半解,但一点不妨碍她输出,“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会梦见有好多人在后面追我了,我感觉他们要把我……”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了,大脑里在思索把这些碎片化的信息集中起来。
“卖掉。”
镜泽把小道快速开辟出来,两人把苏晚禾护在中间,在烈火没有到来的时候疾步下山。
“对对对!”苏晚禾赶紧点头,“他们把我绑在地窖的时候也提到了什么看货人,总感觉和直接贩卖人口还是不一样。”
曾经在后山亲眼目睹过全过程的两人有些静默,片刻后走在最前面的镜泽缓缓开口,沙哑的声音穿过山风,模糊地飘进苏晚禾的耳边:
“他们口中的货物,指的是器官。”
满山烈火在山风的指引下迅速席卷山顶,冲天火光里是凶神恶煞的村民的骸骨,越过光影影影倬倬看见仓皇逃离的人。
“手环有新提示吗?”韩桢边走边问。
镜泽甩手唤醒手环,朝后面看了一眼,故作为难开口:“看这样子应该是梦魇后期了,要是再没有提示,我们都没有地方睡觉喽。”
三个前后不一的手环同时亮起,盘旋的雾气荆棘一闪而过,梦魇提示页面出现在三人眼前——
“出来了!”苏晚禾压住兴奋的尾音,“魇体提示:披着羊皮的‘小羊’?不应该是披着羊皮的狼吗,这样才符合寓言故事的基调啊。”
镜泽关上手环,“现在,我们就去会会村庄里那群‘柔弱的小羊’吧。”
脚下的路越来越宽,大石子逐渐被小颗粒取代的时候。三人回到村庄的正前面,身后侧是韩桢坐大巴车来的路,还没有走到大树下,镜泽就被人一把抱住!
紧绷的神经在突发状况下让他头皮一紧,条件反射般就要还手,耳边霎时炸开声音:“老大!你们去哪了?短短一夜的功夫村里面都要炸开锅了,他们都在找人,我还以为你们被人抓了……”
差点被撞到的镜泽心脏一紧,闭上的眼睛又睁开,把张一舟从身上撕下来,冷静的语气简直可以用残酷形容:“他们找的不是我,但很不幸的是魇体已经被我们惹怒了。”
一道惊雷击中张一舟还没有完全平复的心脏,他磕绊开口:“已经能看到魇体了?”
镜泽点头:“没错。”
张一舟惊恐:“也已经被激怒了?”
镜泽诚恳:“嗯哼。”
被困菜园一夜,天亮才得以出门还差点被村民砍成血雾的张一舟三魂没了七魄。只见他鬼鬼祟祟跟在最后面,点开自己的空白手环作最后的挣扎,“可是我这里还是没有提示……”
本着和谐解决魇体的态度,张一舟想法设法不激怒魇体,然未遂。
苏晚禾把自己最新版的手环怼到他脸上,示意他快看:
魇体提示:披着羊皮的‘小羊’。
“……这,披着羊皮?”和第一次看见提示的苏晚禾一样,张一舟也很疑惑,出于对那些凶神恶煞的村民印象,他小心凑到镜泽身边,“那些村民的做派可不像是小羊。”
镜泽回头,目光在两人同款震惊的脸上看一圈,有些好笑问道:“你们为什么就确定‘小羊’一定是村民呢。”
“因为魇体是梦魇里最恐怖且最具有攻击性的存在,这个村里除了男村民身披羊皮还有谁会……”张一舟的声音戛然而止,看向苏晚禾。
“后山的小羊,好像、不是真的羊。”苏晚禾说:“在全羊宴那天,张小舟说他摸到了人的皮肤。而且我昨天晚上也摸到小羊身上是人的皮肤,但不能吧,他们还那么小,连刀都拿不动。”
“老大你一定知道魇体是什么。”张一舟的语气有些幽怨,“刚见面你就说魇体已经被激怒了,这一晚上除了村民异常暴躁,还有谁?”
镜泽伸手一指羊圈的方向:“小羊现在也不安静。”
在张一舟的目光中,韩桢补刀:“谁说小羊就一定是温顺的,可能他们都藏着一颗想要变成狼的野心。”
在两人的注视下,镜泽问:“昨天来村子里的看货人在哪?”
苏晚禾:“被一个小孩迷倒,我给他们锁村长地窖里了。”
张一舟也小声说:“今天早上我看到村民围着几个人从村长家里出来,看离开的方向,好像是去老千家。”
“那我们就去看看,地窖里的‘蝴蝶结’怎么样了。”镜泽顺着地上杂乱的脚印,轻车熟路来到老千门前,只是刚走到墙下面,就能听见里面嘈杂的叫骂声。
张一舟贴在墙上,“如果他们发现地窖里的人,会不会出来群殴我们?”
被激怒的魇体已经在他心里留下浓重的阴影,而且这次的魇体可能是一群,更是需要慎之又慎。
不等镜泽开口,院子里就爆发一声怒吼:“我就知道地窖里藏着东西!”
只见破旧的木门彻底报废,被人踩在脚底。明晃晃的阳光下,所有人都能看见地窖门口躺着几个不成人样的东西,手脚都被最大程度翻折,困成蝴蝶结的模样。
迷|药劲还没有完全散完的看货人顿时火大,朝着老杨骂道:“早就知道你们狼心狗肺,平时赚得还不够多?注意打到我们身上了,还想都搞死我们,自己上?!”
刚才还在一旁道歉的老杨脸色巨变,可前面的人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道:
“你们就是群养不熟的狗,要不是你们能搞来新货,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吗?早就是箱子里的东西,拿出去卖了!”
镜泽后背靠墙,里面的声音猝然顿住,仿佛是有人掐住了那人的脖子,随后院子里响起一阵水声。
噗呲——
水声越来越大,周围的一切都停住了,直到爆发最后一波躁乱!
“先让他们自相残杀一会。”镜泽说。
叫声、喊声、脚步声混着尖锐的羊嚎,还有利刃刺破皮肤的刺啦声,在院子久久不散。
突然大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一个身形怪异的东西从里面飞滚出来,最后停在他们四个面前。
那是一个人,但他浑身的白色羊毛夹杂三指长的灰色,酷似羊面部没变,只有十指的指甲变得又长有利,能撕开动物的内脏。
苏晚禾:“村民从羊要变成……”
“他们不会变成狩猎者。”镜泽冷静道:“就像披上羊皮想要得到小羊的恶魔,在别人眼里也是任人宰割的绵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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