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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林姑娘!”
林亿赶紧拉开门,见到李茂急匆匆地冲进来,抓住她衣领:“你对苏小姐做了什么?她现在高烧不退,满嘴胡话!”
林亿望着他,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怎么还叫苏小姐啊,你这新婚夫妻也如此生分吗?”
“你!”李茂松开手,后退几步,满脸鄙夷,“姑娘,你当真与我想得不一样。”
他要走,又停下来说了句:“我爹正在厅堂等着你呢,你最好老实交代。”
林亿松了松被他扯皱的领口,照着油灯里的火焰吹了一口气,那火摇晃几下,仍旧苟延残喘。林亿伸出两根手指,从根部将那火焰掐灭了。手指烫得有些疼,却连痕迹也没留下。
林亿从外头关上门。屋子里,留着两只李茂带进来的泥脚印,已经干了,又硬又冷。
她理了理头发,想了一遭,又重新进屋去。拉开抽屉,对着镜子不紧不慢地打扮起来。匀开一点脂粉,淡淡的甜香溢开,裹在两颊,如花瓣包裹着花心,以轻盈的姿态、怜爱的姿态。她没有抿口脂,那张脸打扮简单,却难掩姿色。
直到李府的下人来催,林亿才淡淡应了声:“你等等吧。”
她讲各色物品放好,轻轻关上匣子,出门前伸手朝那奴婢一挥,手腕轻轻搭在她的肘窝。丫头瞟了一眼林亿有意无意露出的翠绿色大镯子,还是任由她搭着自己。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朝厅堂走去。
李老爷仍旧是那样淡淡地笑着,见林亿端着架子走过来,也没有生气的,很自然地叫下人搬过来一张椅子给林亿坐。她正挨着苏容。
李老爷也注意到了,朝苏容略带埋怨:“你瞧你,病得这样重,一听说要见林姑娘,倒要死要活地来看着。这些热闹哪里有你的身体重要?”
“不管怎么说,林妹妹都是因为我才被传来问话的,我多少过意不去。”
李茂插嘴:“那倒是。我爹先问了你,你也不说啊。”
李夫人朝着林亿砸嘴:“还来找她问什么话?劳心费力的,猜也知道是善妒之人的宅斗。工于心计之人,留着干什么?赶出去还留得干净!”
“这话像什么样子?”李老爷呵斥着,“少说点风凉话,你不怕闪了舌头?”
他又转而朝着林亿笑道:“听见没,这一屋子人,都巴望着你呢。”
一屋子人,都虎视眈眈呢。
一个指望着拿她错处,一个怕她说出自己把柄,一个指望着替她开脱;还有一个,林亿实在想不到李茂想做什么。
她看了苏容一眼,对着李老爷笑笑:“这话,我只跟您一个人说。”
“怎么,还有什么秘密不成?”李夫人敲了敲桌子,“搞搞清楚你这是在谁家里……”
眼瞧着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局面,李老爷正巴不得要个理由将这些乌烟瘴气的人敢出去,赶紧绕手:“行了行了行了,都出去。”
厅堂的门关上了,天窗那里还小声挂着风。白得晃眼的阳光射进屋子,在地上打下一个炫白的圆圈。
“亿儿,你爹是这么叫你吧?”
林亿点点头。
“我与你爹不分你我,林府和李府,其实无所谓是谁的家里。不过一两个跳出来捣乱的人,只当给生活添点乱子,笑过去就罢了。”
林亿勉强笑笑:“当然。”她还能怎么办呢?
“亿儿,我以后可以这么叫你?其实我从前私下里跟你爹,互相都是这么称呼你的。”
林亿不跟李老爷兜圈子了:“您是长辈,有什么话问我,我都是该好生回答的。”
要问的无非是那点事,苏容如何进了客房,又是如何疯癫着逃出来,还给吓得病了一场。
林亿将皇帝年那档子事说与李老爷听,老爷沉默了很久。
“这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老爷,我父亲是否告诉过您,我并非林府亲生。我的亲人还在皇宫里呢。”她闲庭信步地扯着谎,忽地失落起来,像突然断掉了一根头发,痛处连着筋骨,即便脱离皮肉已久,还是徐徐地留下些痒的、疼的触感,一个细点点那么小,一闪而过,“纵然宫里有人通风报信,林府还是……”
这话她说不下去了。
李老爷赶紧问:“仅仅是这些事,怎么会把那姑娘吓得魂飞魄散?”
林亿擦了擦眼泪,缓缓抬起头。一行眼泪冲散了脸上的胭脂,成了细细的,淡红色的一条印。像淌过血泪的痕迹,永远留在皮肤上。她轻轻抬起手,袖子就松松垮垮地朝上滑,露出手腕上一个并不明显的胎记。
“那假皇帝的手上,正有此胎记。”
李老爷拧了拧眉毛:“这……你是……”
“我与苏小姐讨论过此事以后,她为人方正,对那假皇帝不仁不义的行径破口大骂。偶然见得我这伤口,误以为我与假皇帝是一家,自觉大祸临头,所以吓着了。”
李老爷似乎信以为真,不再多问:“我那里有几盒祛疤的药。”
林亿摇摇头:“还是不了。这么多年,它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了。”
林亿走了。
李老爷缓缓瘫在座椅上,一双眼睛里幽幽地闪着精光。粗重的眉毛压住他的神态,看不清眼神。是麦浪里藏着的那一截不明物,风一吹,才若影若现露了头。
祛疤药不用,那就显然不是疤痕。胎记若一脉相承,那么苏容的恐惧并非没有道理。可若是林亿与假皇帝狼狈为奸,李家想从她这里查案子,恐怕难如登天。李老爷缓缓吐出一口气,嘴里的白气翻腾着,又长又粗。
林亿摩挲着手上的疤痕,精心打理过的头发被风吹乱了,她却站在风天里,对着肆意的阳光眯着眼。
她摸着疤痕的那只手被握住。李茂移开她的手,将自己的手抚摸上那块疤,望着她的眼神如隔着云雾,如无力的日光,沉沉地暗下去,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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