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的野猫

　　“最近…你和程万礼怎么样？”
　　“挺好的啊。”周游坐在床边，回答着常以安的问题。
　　“真的挺好的？”
　　“嗯。”
　　“你真的不会撒谎。”
　　周游没言语。
　　“周游，你想过以后么？”
　　“什么…以后？”
　　“就是你的以后会是什么样的？”
　　周游拉着常以安的手，另一只手拄着脸，看向常以安，屋里面的灯光昏暗，常以安更显得没有气色，整个人有气无力，好像随时都能被风吹散一样。
　　“以后…以后等你病好了，我们就一起去旅行。”
　　常以安微笑着回答着：“还要叫上悠悠和美玉。”
　　“美玉，美玉肯定要带着男朋友，不好玩。”
　　安安笑了笑。
　　周游突然间就酸了鼻头，这个梦想好像，不会实现了。
　　“安安，等你病好了，我们就约上吴悠和秦美玉，一起去旅行，好么？我们选一个景色优美的地方好好的住上一段时间，没有毕业设计，没有老金催命的连环扣，不允许美玉带男朋友，也不接吴叔叔的电话，就我们四个，找一个小村庄，好好的住上一段时间。好么？”
　　“好。”常以安蓝色的枕头也湿了一大片。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程万礼分手？”
　　周游不知道，那某个年少无知的夜晚，周游想过这一辈子和程万礼就这么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怎么这么问？”
　　“这几个月他都没有联系你吧？”
　　“我给他打过几个电话。”
　　“他很冷漠。”
　　“有点，你怎么知道？”
　　“因为刚开学的时候，他们回来过一次，看见…看见你在打针，老金在…”
　　周游回避着视线。
　　“程万礼的生日，我记得是在六月吧？”
　　“嗯。下个周末。”
　　“你准备了什么？”
　　“我跟他说了，你这样我走不开，等他什么时候有空回来，请他吃饭。”
　　“去找他吧，跟他说分手。”
　　“不要，我想陪着你。”
　　“去找他吧，好好聊聊。”
　　“我不要。”
　　“去吧，你没回来之前，我不会死的。”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你能活到98岁的。”
　　常以安笑笑，“周游，你心软，不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以后我不在了，想清楚了就去做，遇到什么事遇到什么人，都要当机立断。”
　　“什么就不在了！你别说这样的话。”
　　“好好好，下个周末去京州吧，别让我带着遗憾走，我等你的结果。”
　　“好。”

　　转眼就到了下个周末
　　“你怎么还在这？”
　　周游像往常一样拎着饭盒，走进病房。“那我应该在哪啊？”
　　常以安想起身，但是完全没力气。“你不是应该在京州的火车上么？”
　　“啊，给你送完饭就走，亮哥包的包子，肉末豆角的，还有鸡汤。”周游没说完，嘴里多出了个包子…
　　“快快快，上车饺子下车面，你赶紧出发京州。”
　　“一点的车呢，不急。”
　　“改提前一趟车。”
　　“好啦好了！我这就走，你等我回来，我给你带烤鸭！”
　　“去吧去吧，和程万礼好好说，别忘了买个蛋糕，替我们向他问好啊！”
　　“知道啦！”
　　周游一步三回头离开了病房，可，刚走出病房，就停住了脚步，她实在太害怕了，害怕像电视剧里那样，真的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发生些什么。
　　周游转身猛的推开门，一下冲进常以安怀里，抱着安安说。“你千万要等我回来！”
　　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懵了的常以安，放下包子，拍了拍周游的后背，“放心吧！我一定等你回来。”

　　四个小时的高铁，半小时的公交，已经是将近五点了，周游终于到了京州大学附近。
　　“你好，下午我打电话，顶过一个蛋糕，尾号8852的。”
　　“哦，您好，这是您的蛋糕。”
　　那是个堆满水果洒满糖霜的六寸圆形蛋糕，边上还放着几朵粉色的玫瑰。
　　“你看可以么？”
　　“可以，麻烦包起来吧。”
　　“好的，一共268元。”
　　“好的。”

　　从蛋糕店出来，周游给程万礼打了个电话，这是今天他们第一次联系。
　　“喂？”
　　“喂，你在干嘛呢。”
　　“额，我在外面和朋友吃饭呢。”
　　“吃的什么啊？”
　　“就是我们学校后街那家老院火锅。”
　　“哦哦。”周游突然这家火锅店…好像离这儿相当近…好像只隔了几个店铺。
　　接着没等周游问，程万礼就接着说，“这次过生日只赶上个周末，所以没爱折腾回东湖。”
　　周游朝着老院火锅走，“没事，其实你过生日，我应该去找你的。”周游还在编，想着冲进店里给他个惊喜。“但是我最近也是忙，所以…”
　　“没事的，我知道，常以安还生病呢，也赶上你毕业答辩，我理解。”
　　周游并没有回话。
　　因为这时周游已经走到了老院火锅店外面，隔着巨大玻璃，看见了程万礼，那桌大概坐着七八个人，程万礼左手边坐着女孩，黑长直，乖乖女的样子，不时的再给他夹菜，右手边是个空位置，剩下座位上都是男的，看样子应该是他的大学同学吧。
　　程万礼侧着身子接着周游的电话，所以没注意到店外面有个女孩，拎着蛋糕，在风中凌乱。
　　“喂？喂？周游，你在听呢？”
　　“你在和谁吃饭啊？”周游的声音明显变得低沉。
　　程万礼转头看看旁边的女孩子，小声捂着话筒说，“就几个同学，吃完就回去了。”
　　“那你们先吃吧，不打扰了。”
　　“嗯嗯。”
　　“程万礼，生日快乐。”
　　“谢谢。”
　　程万礼挂了电话，和旁边的女孩子说了什么？大概是，“谁打的电话？”“老同学”之类的吧。
　　周游看嘴型大概是这样。
　　太阳正在下山，来往都是路人，周游觉得双脚惯了铅，完全走不动，就呆呆着站在哪，看着屋里人的庆祝。
　　直到唱完生日歌之后，坐在程万礼边上的女生在他的脸上轻轻的点了一下，周围的人都在欢呼，程万礼并没有拒绝。
　　周游皱了皱眉头，突然觉得程万礼看见自己和老金抱在一起的时候，应该也是很心痛吧。
　　那一刻，太阳跌落悬崖，不剩一丝光亮，月亮正好接手，反射出世界的另一面。
　　周游眯着眼睛，她怕自己看错了，可再怎么不相信，面前的这个言笑晏晏的人，分明就是程万礼。
　　那一刻，周游的心和刚才的太阳一样，一同跌入了万丈深渊。
　　可不同的是，明天太阳依旧升起。
　　周游后退了几步，离开了最佳观影位。

　　周游回到了酒店，把蛋糕放在桌上，掏出一根烟，抽了起来，想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就连可以用相濡以沫形容的程万礼，如今也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模样。
　　当时的周游百感交集，后悔自己为什么会抛下常以安，后悔自己要和程万礼和好，让自己陷入无法轮回的境界。
　　可今天从头至尾，她没掉过一滴眼泪。
　　周游泛起一阵恶心，不知道是抽烟抽的还是…因为脑袋里演电影一样的画面。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吧，在周游点燃第四根烟的时候，有人敲门，周游拖着身体去开了门，是伍嘉。

　　周游想问你怎么来了，后来想想应该是看见自己在火锅店跟着来的吧。
　　“你…来给程万礼过生日？”
　　隔了几秒钟，周游只轻轻的点了头。
　　“所以你都看见了？”
　　周游猛吸了口烟已做回复。
　　隔了几分钟，周游踩灭了烟头，说，“所以他右手边的空位置是给你留的？”
　　“应该是吧。”
　　周游歪头看着伍子，知道程万礼邀请了他，可他没有赴约。看样子，伍子早就知道程万礼出轨的事，他没告诉自己，可他也没有坐在火锅店里一起欢呼…
　　伍子心虚的没有勇气直视周游的目光，只一口一口的吸着烟。
　　“吃蛋糕么？”
　　没等伍子回答，周游把蛋糕放在桌上，拆开包装盒，给伍子切了一块，递到伍子手里，
　　接着周游直接拿起叉子一勺一勺的吃起来。
　　周游不知道当时是什么心情，大多数时间里周游都是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看待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可当变故发生在自己身上，周游甚至不知如何反应，到底是程万礼出轨的伤害更大，还是一下子解脱的快感更大，不知道应该大哭还是大笑…
　　周游看着伍子一直盯着自己，蛋糕一口没动，“吃啊！”
　　“吃…”
　　“忘了点蜡烛了。”
　　周游掏出蜡烛，只象征性的插了一根，点燃蜡烛，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心里默想着以后一定要做个自由的人…
　　可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一阵风吹灭了蜡烛。
　　“我再帮你点上。”伍子准备掏打火机。
　　“没事，不点了。”
　　可能风也知道周游的愿望不可能实现吧。
　　伍子收回了手。
　　“吃吧。”
　　“周游，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呵。”周游冷笑了一声，接着吃着蛋糕，“一会我就去火车站了，回东湖？”
　　“这么着急么？”
　　“嗯。安安的情况不太好，如果我不在东湖，安安有什么事发生，我才真的不会原谅我自己。”周游听着外面阿姨跳广场舞的音乐，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伍子，你也差不多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回东湖。”
　　“决定放弃裁判员的工作？”
　　伍子看向周游。
　　“程万礼前段时间告诉我的。”
　　“放心吧，不后悔。”
　　“我不劝你，既然决定了，后悔也得忍着。”
　　“安安…安安不太好，可能随时就…大家状态都不太好，这边安排完了，就回去安慰安慰吴悠吧。”
　　“嗯，我尽快回去。”
　　周游点起了一根烟，皱了皱眉头，只默默的一口接着一口…
　　“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我送你。”
　　“不用，认得路，走了。”
　　周游起身把没吃完的蛋糕和烟头都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
　　走出五步以后，停住脚步，回头看着还站在原地的伍子，说，“伍子，别和他说我来过了。让我自己解决吧。”
　　伍子点了点头。
　　周游转身想着公园出口走去。

　　在火车上的周游，闭目养神，可紧闭的双眼也栓不住眼泪，周游吸着鼻子，走进卫生间，想着近一年来发生的事，从最开始的老金拒绝，无家可归，到安安住院，程万礼出轨，感觉每一个身边的人都在离自己远去，最终没忍住眼泪，嚎啕大哭。
　　可终究火车会到站，故事会结尾…

　　半夜十二点，折腾了大半天的周游终于回到了医院，悄悄地推开了病房的门，看着常叔叔打着呼噜，安安也踏实的睡着，放下心来，退出病房，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周游控制自己不去想今天眼睛看到的，可最近真的一件喜事都没有…
　　终于昏昏沉沉的睡去。

　　“小周啊，怎么睡这了？”
　　早上五点，周游被早起去买饭的常叔叔喊醒。
　　“叔叔。”周游翻身坐起身来，“几点了？”
　　“五点多了。安安醒了，我去买早饭去。”
　　“我去吧叔叔。”
　　“没事没事，我去，你在进屋补一觉。”
　　“好。”
　　周游艰难的站起身，在梆硬的长椅上睡了三个多小时，起来发现腰都不会动弹了。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屋，看见安安正望着窗外，看着太阳从东方露出大半圆，照亮的屋子。
　　“你怎么醒这么早啊？”
　　常以安转头看着突然出现的周游一脸懵逼，“没那么多觉了。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半夜回来的。”
　　“都没在那住一宿么？”
　　周游摇了摇头。
　　“见到程万礼了么？”
　　周游放下背包的动作停顿一拍。
　　“见到了。”
　　“怎么样？他还好么？”
　　“看样子…挺好的。”
　　虽然周游强装镇定，可还是被常以安看出了和平时不同。
　　“怎么了？聊的不好么？”
　　“不是。”
　　“那是什么你快说啊咳咳咳咳。”
　　“你慢点。”
　　常以安被气的咳嗽，周游喂了她水喝。
　　“说吧。”
　　周游倒是笑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八卦。”
　　“周游！”
　　“好了，告诉你，结局不太好。”
　　其实周游有想过要不要把去京州发生的事告诉安安，她怕安安接受不了，可看着她躺在床上，真的没办法编个瞎话，如果有一天安安走了，在天上知道了周游一直在骗她，会不开心的吧。
　　“我…我见到他了，在一个火锅店，他的朋友们再给他庆生。”
　　“然后呢，你就进去给他个惊喜？”
　　“我没进去，我隔着玻璃看见他和旁边的姑娘…”
　　“什么？你看见什么了？”
　　周游双手捂着脸，上下搓了搓，想让自己清醒清醒。“我看见那姑娘亲了他，程万礼没有拒绝。”
　　“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就回来了。”
　　“所以从头至尾他都不知道你去过是么？”
　　“嗯。”
　　“哎…那你现在什么感觉。”
　　“我也不知道，可能觉得如释重负吧，这样我也不算亏欠了他。”
　　“没事，以后我们周游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
　　“不重要了。”
　　“重要！当然重要！别难过了，还有我呢，还有我陪着你呢。”
　　“嗯。安安最好了。”
　　周游握着安安的手，好像看着一件稀世珍宝，但就是马上要失去了一样。
　　“你说他还不知道你去过京州了是么？”
　　“嗯。”
　　“所以他也不知道你发现他出轨了。”
　　“嗯。”
　　“那你想怎么解决。”
　　“等…等过段时间再说吧。最近毕业挺忙的。但是你放心，事情出了，就没有继续相处的道理了，有机会，我会和他说清楚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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