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死对头的猫

　　一到过年，各种各样的事情都冒了出来，费知刚倒完厨房的垃圾，屁股还没在沙发上坐热，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他瘪着嘴，身子一瞬间往前倾倒，又在即将摔在茶几上时停下。
　　方才过了几秒，门又被“砰砰砰”地敲动。

　　费知皱着眉，走到了门铃处，屏幕上看见张永明将脸凑得极近，一只眼睁大另一只眼眯了起来往里看了下，微微仰起头，对着门铃嘴唇一张一合。

　　“知砸！开门，爹……小明！”

　　话刚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怎么说话呢，臭小鬼！”

　　“能不能别老打我头！”张永明瘪着嘴，捂着脑袋被张盼拉到身后。
　　屏幕上换了一张脸，出现了一个苍老有些慈爱的面孔，鬓边布满银丝。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尾处皱纹明显。

　　见状，费知连忙打开门，笑嘻嘻地上前挽住了张盼的手，“张奶奶来啦！”

　　“哎哟，小知在家呀，一年没有见了，有没有想奶奶呀！”张盼看着费知，眼底喜爱溢出，但转过身子时，脸上笑容立马消失，一脸嫌弃地看了眼张永明，“还不赶紧提着东西进门，磨磨蹭蹭的。”

　　看着她这副面孔，张永明沉默了几秒，歪开头小声走到费知身边吐槽，“靠，到底谁才是她孙子！”

　　“啊。”费知点点头，凑到了他的耳边小声道，“反正你是我孙子。”

　　张永明捏了下拳头，正准备锤他肩膀时，费知连忙快步上前拉住了张盼，“当然想你啦，张奶奶又变漂亮啦！您先去沙发那里坐吧~我妈妈也在哒！”

　　说完，又转头对着张永明做了个鬼脸。

　　“小费这小嘴还是甜。”张盼被费知的嘴哄得乐呵呵的，伸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塞到费知手里，左右看了圈，小声道：“这是奶奶给你包了个小红包。”

　　费知看了眼她关节粗大的手，许是受到长期暴晒的原因，手的肤色极近深棕色，露出的指腹间布满老茧。

　　他脸上表情默了一瞬，严肃地将红包推了回去，“奶奶，这个我不能要的。”

　　张盼缓缓叹出一口，浑浊的双眼看了费知几秒，压低嗓音道：“这是奶奶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奶奶，真的不……”费知轻轻蹙了下眉。

　　“收下吧。”周素梅听见门边传来的声响，连忙起身上前，拉着张奶奶的手，“张奶奶来啦，快来坐！”

　　面对周素梅，张盼倒是有些局促，站在门边迟迟没有迈出一步，“周老师，我鞋……”

　　话还没说完，周素梅便递上了两双鞋套，目光落在了张盼沾上了湿润黄泥的布鞋上，“不好意思，张奶奶是我疏忽啦，我忘记准备拖鞋了，劳驾你们换一下鞋套。”

　　张盼倒是松了一口气，连忙接过套在了自己的鞋上，笑道：“每年都过来，也麻烦周老师了。”

　　她对着门口处的张永明招招手，“快把东西提进来。”

　　“知道啦。”张永明应声，随后一侧身，费知才看清他身后堆放的几袋子蔬菜和肉，还有一筐鸡蛋。

　　周素梅连忙上前帮着提了两袋子，“张奶奶每年都带这么多东西，把我们老费的嘴都养叼了。”

　　听了这番话，张盼倒是不好意思地用手在身上搓了几下，“本来就是我们要感谢周老师和费老师的，在农村也不知道你们缺什么，也只能带些自家种的菜了。”

　　周素梅眨了下眼，“费知，你们小孩自己过去玩吧。”

　　“嗯呐。”费知打了下哈欠。
　　张永明便走上前揽住费知的肩，“走呗，去你房间。”

　　刚进门，张永明解开身上棉服的扣子，随手甩到了床边的地板上。
　　他穿着件毛衣四仰八叉地倒在了费知的床上，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累死我了，今天五点多就被奶奶叫起来摘菜洗菜。”

　　“等会我给你炒几个菜。”费知坐在书桌前，翘着个二郎腿抱着手看着他，随后从兜里将刚收下的红包飞了过去，“喏。”

　　张永明一只手伸到额头处挡了下刺眼的光，另一只手从身上摸起了那个红包，看清之后，皱着眉头缓缓坐起来。

　　“费知。”他耸着眼皮，眸光沉沉，红包在他手中摇了下，“什么意思？”

　　见他这副模样，费知也跟着认真道：“我不能收。”

　　张永明却是突然破功哈哈大笑，“哎呀，又不是多少钱哦，给你就收了呗，磨磨唧唧的。”

　　费知“啧”了一声，换了一个坐姿，翘起另一条腿，“这不是看张奶奶太辛苦了嘛！”

　　“你收了她心里踏实点。”张永明打了个哈欠，又倒了回去，“我们接受你家这么多年的资助，如果没有费老师，我早就上不了学了。”

　　“她想还一点，这样我心里也要踏实点。”

　　听了最后一句话费知皱了下鼻子，看着张永明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走上前一拳打在了他身上，“靠，说什么啊。”

　　“从来都没这种说法。”费知一字一句严肃道，“我们只是朋友，从来不是因为牵扯着利益关系绑定在一起的。”
　　“而且张叔叔是英雄啊。”

　　“知道啦。”张永明默了一瞬，转过身子侧躺向另一边。

　　“费知。”张永明突然叫住了他，“你知道吗，今天早上下了很大的雨，奶奶的鞋袜都湿了，冬天穿的厚，是很容易捂出味的。”

　　“嗯。”费知闷闷地应了一声。

　　“就是想说——”张永明用手挡住脸，支吾半天才憋出那句话，“谢谢你们。”

　　刚说完，他似是认栽一般像个死尸一样躺下，长长叹出一口气，“还是太羞耻了，下次还是直接用行动表示了。”

　　见他这副模样，费知也总算放下心，噗嗤一笑，重重地拍在他的手上，“这样才是张永明嘛！”
　　“刚才莫名其妙多愁善感的，我还怀疑你是不是被谁夺舍了。”

　　“你……”张永明张了下嘴，脸瞬间爆红，转过头憋了许久才说出一句，“困死我了，你安静会儿。”

　　费知看张永明传出平稳的呼吸声时，不知为何也跟着有些犯困，他喝了一口可乐，便随手从书堆里抽出一个笔记本。

　　是高一时用的本子，只有前几页零星写了几句历史知识点，等自己学了理科后，这本子便彻底搁置下了。

　　费知又往后翻了几页，印入眼帘地是写满了一整页有大有小的名字。

　　是贺沉欲。
　　写完一个名字，后面会跟着一个大大的叉。

　　一口可乐没从嘴里喷了出来，但却实实在在呛了一下，费知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又跟着从那堆书里翻出高一的其他几个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他便看见一句［贺沉欲这个大草包！！！］写满了一整页。

　　他将本子铺平，又翻开了另外一本。
　　“讨厌鬼！”
　　“再抓我逃课我就莎了你！”

　　写完似是又觉得不妥，［莎］子又被圈了起来，涂成黑色，只隐约能看见一个轮廓。

　　防后翻了几页又看到了一句。
　　“路过德育办听见贺沉欲跟小龙夸我学习进步，还说我人很善良，呸！少装了！那就别抓我啊！”

　　穿插着几页的知识点，费知眼尖又捕捉到一句。
　　“贺沉欲给我说以后会更严格地抓我违规违纪……这沙避风了？”

　　这个本子见了底，费知又翻起另外一个本子。
　　“军训结束居然有个女生给年级第一贺什么东东要了一颗衬衫上的扣子，说什么这样永远不会忘记对方，现在人都这么抽象吗？”
　　“怎么没人给我要，我寻思着我长得挺帅啊，不必那谁差。”

　　费知看到军训那几个字，突然恍惚了一瞬，都是那么久之前的事了。
　　往后又翻了下。

　　“被学生会的人抓住逃早操了，倒霉。
　　“被学生会的贺沉欲抓住逃早自习了，倒霉！”
　　……
　　“靠！那个贺沉欲有病吧！怎么专盯着我抓！”

　　又翻完了一本。
　　费知连忙打开下一本。
　　打开第一页，费知愣了下。

　　“马上文理分班了，贺沉欲突然找我要了一颗扣子，真是神经病。”

　　费知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顿了几秒，目光有些疑惑。
　　真有这事？
　　那我给了吗？

　　每个笔记本上都只零散写着简单几句话，看上去像是上着相应科目时无聊又突然想到贺沉欲，便随手在本子上写着。

　　费知看得头有点晕乎乎的，高一的事实在过于久远了，好多事都不记得细节了。
　　他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想到还在洗衣机里的衣服，便走出卧室门。

　　张盼坐在沙发上，脚上换上了费远思从楼下超市买上来的拖鞋，袜子被洗干净放在了阳台处晾晒。
　　看到这一幕，他才笑了下。

　　费知刚将枕套挂上，突然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今天有这么多人来嘛。
　　费知暗自吐槽了一句，推开门时，对上了贺沉欲的双眼。

　　他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贺沉欲，“阿姨叫我过来玩，会打扰你吗？”

　　看到他，费知那股奇怪的拧巴劲又涌了上来，幻想自己一把拽住贺沉欲的领口问他不回消息什么意思，忘记自己什么意思的想法。

　　“哦，不打扰。”但他只是想想，费知，微微侧身，让出一个路，“请进。”

　　周素梅眼一瞟注意到了贺沉欲，“小甜心来啦！去费知房间里玩吧，阿姨这里在陪张奶奶哦！”

　　正在悄悄回房间的费知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转头一看贺沉欲已经跟着他到了房门口。

　　“走？”贺沉欲轻声道。
　　“不行！”费知几乎是秒拒绝。

　　贺沉欲，“为什么？”

　　费知想到自己乱七八糟的房间，又想到了贺沉欲整洁干净的房间。
　　他刚刚还在给他营造一个干净爱卫生的人设，如果让他进门，那人设不就崩塌了吗！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进。

　　“为什么？”见他迟迟不回话，贺沉欲又走进了一步。

　　“因为……”费知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只能心虚地撇开视线，脑子灵光一闪想到一个蹩脚的理由，“因为我有洁癖，不喜欢别人进我房间。”

　　“这样啊。”贺沉欲点点头。

　　费知见他信了，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张永明推开卧室的门，打着哈欠拍了下门口的费知道：“我一睡醒没看见你，还想着你去哪了。”

　　空气在此刻凝结。

　　费知僵硬地抬起头。
　　“呵”贺沉欲笑了一声，“原来是我不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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