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病

作者:路今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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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一月中旬,雪纷纷扬扬,温度冷到了极点,宋业德终究是没能撑过去,后半夜病情突然恶化,心跳无声无息停止,不算痛苦地死在了重症监护室里。

      遗体被送去太平间的路上,时间忽然变得无比漫长,宋嘉言神思恍惚,依稀记得自己没有哭,只是呆呆地跟着,脚步忽快忽慢,有时沉重,有时轻飘,他眼睁睁看着宋业德的手垂落,白布盖住了僵硬的身体,父亲被慢慢的,慢慢的,推走,推远,最后进入了黑暗的世界,两扇门关上,再没有光,去照亮死去的灵魂。

      生老病死,枯荣更替,自然中蕴含着说不出的绝望。

      宋业德办葬礼火化那天,宋嘉言收到了乔蕲的短信,发来的照片里,陆庭颂被粗麻绳子绑在椅子上,胶布封着嘴,浑身鞭痕血迹,胳膊上缠着渗血的绷带,模样十分狼狈,似乎被折磨得昏了过去,宋嘉言下意识顿住了呼吸,反应缓慢的颤了颤眼睫。

      照片下一条是乔蕲的留言,像是在催促他一般:【我等了你一天,没想到你真敢放我鸽子,我有点生气,不小心打了他一顿,若你明天还不来,我就找人炸了宋氏集团的大楼,顺带再把他的遗体送到你面前,让你彻底成为寡妇,你看怎么样?】

      三天之期,原来已经到了。

      告别仪式已经结束,宋业德也变成了一捧骨灰,所有宾客都陆续离开,宋嘉言站在骨灰堂里,微怔的目光落在手机上,心口后知后觉的,密密麻麻地刺痛起来,如同一台老化的机器被重新启动,机芯运作得艰难。

      这几天他被宋初衡送回了宋宅,整个人浑浑噩噩,整夜整夜没有合眼。宋家上下发丧,集团也发了讣告,他状态非常不好,宋初衡就代为主持丧事。

      某天宋初衡回来,看到宋嘉言快要死了的模样,就提醒他吃东西。

      宋嘉言机械性地吃了,又全部呕吐出来,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产生了生理性拒食症状,失了魂一般麻木憔悴,宋初衡没有办法,总不能让他这么一直饿着,只得给他注射营养针,勉强维持体能。

      宋嘉言以往好怕打针,这次忽然就不那么怕了,因为更巨大的痛楚包裹了他的全身,脆弱的心脏产生了巨大的空洞,生命之源正在逐渐衰亡,而胳膊上扎进皮肤的针孔,完全不值得一提,只如隔靴搔痒,蚂蚁爬过。

      此刻,宋嘉言看到陆庭颂的狼狈受伤模样,心脏突然活了过来,每一下跳动,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并迅速遍布到身上的每一根神经元,生怕他感知不到痛意似的张狂骇人,导致他有些眩晕,眼前阵阵发黑。

      宋初衡站在他身旁,看到了,就抽走他的手机,二话不说将照片删了,短信拉黑,号码拉黑,说:“不要跟亡命之徒多费口舌,陆庭颂不值得你去救,陆家人自己会收拾,若人救不回来,死了正好,从今以后,你不要再与陆家有任何牵扯。”

      关键时刻,宋初衡还是很可靠的,这几天忙前忙后,今天还帮他把文清拦在了外头,宋嘉言看到宋初衡眼底有些乌青,后知后觉有点愧疚,觉得自己不能再给他添麻烦,缓过胸口那阵刺痛的劲来后,嘴唇苍白地点头,跟着他走出殡仪馆,他不可以对仇人产生任何怜悯,他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回到家,宋嘉言开始收拾父亲的遗物,过几天下葬,总不能只往棺材里放一个骨灰盒,显得孤单也寒酸,不仅要放金玉物件,生前重要遗物,还要烧很多很多纸钱,这样下辈子出生就不必过得穷苦。

      虽说宋业德罪有应得,但人死事消,也算偿了命,宋嘉言不能抵赖父亲的罪过,只能祈祷父亲下辈子不要再重蹈覆辙,做个善良和蔼的好人,爱子爱女,安稳健康,无病无痛,直到寿终正寝,他替父亲承受了痛苦与折辱,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父债子偿。

      收拾完东西,宋嘉言扣上父亲的书房,回到自己房间待了一会儿后,打起精神洗了个热水澡,出来打开衣柜的时候,发现了陆庭颂前几日留宿时穿过的睡衣。

      发梢尖的水珠滴落,宋嘉言抿了抿唇,表情没有起伏,只是拿出那套睡衣,扔到了二楼客厅的壁炉里,他蹲在壁炉前,看着火越烧越旺,睡衣顷刻间就被烧焦了,火影噼里啪啦四溅,就像宋业德被送进焚化炉里一样,宋嘉言就这样看着,发了一会儿呆,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带着一点酸涩的怨恨。

      从没人将他骗得这样惨,陆庭颂是独一个。

      我应该恨他。宋嘉言这样想。如果他早点把真相告诉我,而不是同别人布下棋局,让我傻傻的爱上他,我也不至于那么心痛。痴心错付,当真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事。

      宋嘉言不愿再去揣度陆庭颂到底有没有心,甚至觉得那点恨都没必要了,伤心到极致的时候,是恨不得把这个人从生命里抹除的,因为太痛,所以不想伸手去触碰,去用情绪感知,他再也不想看见陆庭颂了,这样卑鄙无耻的人,不配得到他的在乎,他的喜欢,他的恨。

      宋嘉言就这样看着睡衣焚烧殆尽,连同他最后的爱一同烧焦成灰。

      片刻后,他下楼,同宋初衡说想去看母亲。

      宋初衡与成蕴涵有隔阂,便没有陪他去,让司机载他前往医院。

      宋嘉言去到医院,正赶上成蕴涵在看晚间电视,卧房是独立的,没有其他病人,宋嘉言慢慢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挽住母亲的手臂,将脑袋轻轻搭在她肩头,闭上眼睛,轻声说:“妈妈,爸爸死了。”

      成蕴涵扭过头来,一脸惊喜,抬手摸他的脸:“嘉言,你来啦。”

      宋嘉言应了一声:“嗯,妈,我想你了。”

      成蕴涵捧起他的脸,微微皱眉说:“你怎么哭了呀,像个小花猫,是有别的小朋友欺负你吗?”

      委屈顷刻间纷然而至,宋嘉言怔怔落了两行泪,喉咙发哽,点了点头:“嗯。”

      成蕴涵当即一脸心疼,把他抱在怀里,轻拍他的后背,哄说:“乖乖,嘉言不怕,妈妈去帮你教训他们,给你买甜甜的糖吃,好不好?”

      母亲温柔的安抚让宋嘉言越发难过,他抱紧了成蕴涵,埋在她怀里带着隐忍地哭腔说好,但铺天盖地的委屈席卷了他,越来越多的痛与绝望也吞噬了他,他忍不住哭出声,眼泪越流越凶,浑身都在发抖,好似积攒了几天的伤心全在这一刻爆发,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

      成蕴涵不明所以,严重的精神疾病让她不能体会儿子此刻荒诞不经的处境与撕心裂肺的痛楚,也不能让病逝的宋业德死而复生,只能一遍遍地拍着他的后背,对他说嘉言乖,不哭了啊,不要伤心啦,有妈妈在,以后没人敢欺负你,妈妈帮你把坏人都打跑,好不好?

      宋嘉言在此刻意识到,他真正的无依无靠了。

      在医院待了几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透了,雪下个不停,是宋嘉言平生度过的最冷的一个冬天。悲伤的情绪得到宣泄之后,宋嘉言发僵的思维终于松弛了许多,开始有力气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宋业德去世,公司已经易主,他似乎也没有回去的必要了,也不必再为了稳固什么总裁之位维持联姻关系,宋初衡说要带他回云城,但成蕴涵总不能也跟着去,免得沈透知道了不自在,所以宋业德下葬后,他得带着成蕴涵去别的城市生活。

      是继续去上学,还是投资点小生意混过下半生就算了?他的人生还有希望吗?

      宋嘉言一时很迷茫,他从未做过人生规划,从来都是按部就班的听成蕴涵的话,听宋业德的话,没什么喜欢的,也没什么梦想,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更是让他不知道努力为何物,因为总有父母为他兜底,过惯了锦衣玉食,有人宠爱的生活。

      现在遭逢剧变,父亲死了,母亲也生病,陆庭颂还骗他,他彻底失去了靠山,变得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有多可怕呢?

      就像天空一下子黑了,他变成了一个盲人,四处摸索,找不到依靠,也没有盲杖支撑,人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灰暗,看不到一点希望,还总是跌倒受伤,血不会凝结一般从他身上流出来,他深陷失血的绝望之中,身体一点点僵硬,变冷,最后只能走向死亡。

      从精神病院离开,宋嘉言没有上司机的车,让司机先回去,他想一个人走走。

      他走到江边,想去跳江。

      冬天温度冷,水更是寒凉彻骨,他跳下去,一定会死得很快,不会痛苦很久。

      反正没有什么比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更痛苦的事了。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为什么偏偏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要加诸到我身上来呢?

      明明我已经接受了所有的不好,已经认命,为什么还要把我最后一点希望也夺走呢?

      哪怕是待宰的鹅,生前也是有主人好吃好喝的养着呢。

      没有苦难,没有病痛,多幸福啊。

      可我现在,连幸福都是奢求,恨不得就此死去了。

      这样就不会再痛了。

      宋嘉言呼出一口冷雾,爬上桥梁,坐在桥台上,下雪了,风有点大,冻得他鼻尖,脸颊,手指都发疼,穿着鞋的脚也一点也不暖和,他脑袋空空的,看着城市夜空绚丽的美景,万家灯火里,没有一个是他可以栖息的家。

      宋嘉言远远眺望着,眼里再没有了期盼,只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片刻后,有情侣在天桥走过,以为他要自杀,忙趁他不注意将他从桥台上拉下来,一脸焦急地劝告他不要想不开,你这么年轻,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更美好的事情等着你去迎接呢。

      宋嘉言说了句是吗。

      那对情侣就点点头,肯定是啊,你是不是失恋了?

      宋嘉言说:“是啊,我应该是失恋了吧,我要离婚了。”

      那对情侣说:“不就是离婚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世界上有这么多alpha,你再找一个就是了,总有人会珍惜你的好的。”

      宋嘉言点点头,对他们说了谢谢,说自己不会再想不开了,那对情侣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世上还是有好人的,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坏,宋嘉言望着他们的贴在一起的背影,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

      他顿了顿,重新爬上桥台,那种凌空的感觉让他很喜欢,他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想大喊大叫大声发泄,但怕引来路人又把他拉下来,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可能未来真的有好事在等着他吧,死了多可惜,他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脑子里纵身一跃的画面也渐渐散去了些许,他掏出棉服里的手机,把乔蕲的号码放出黑名单,拨打了过去。

      电话嘟嘟嘟三声,对面接通。

      雪吹进了脖颈里,宋嘉言没戴围巾,缩了缩脖子,对电话那头说:“乔蕲,你可以让陆庭颂接电话吗?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问他。”

      乔蕲以为他终于着急了,慢悠悠说:“怎么,你还不相信你是向与期的替身?陆庭颂为了救他,可是不惜中枪也要把他藏起来不让我找到,多鹣鲽情深,藕断丝连,真是让我恶心得都要吐了,你还跟着他干什么,来跟我不好吗?”

      宋嘉言双脚悬空,脚下是水流涌动的跨桥大江,轻声说:“不是这个,是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

      乔蕲说:“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样,我就先砍他一只手,明天你就只能见独臂侠了。”

      宋嘉言:“明天我不会去的。”

      乔蕲:“宋嘉言,你别以为我不敢去抓你。”

      宋嘉言:“警察在通缉你,你不敢入境,抓不到我的。”

      乔蕲:“我有的是人,不然你猜陆庭颂怎么落到我手上的?”

      宋嘉言不在意地说:“哦,那你来抓我吧。”

      乔蕲轻笑一声:“你挺有趣的,比向与期有趣。”

      宋嘉言又问:“可以让我跟他通电话了吗?”

      乔蕲说:“你明天准时赴约,我就让你听他的声音。”

      宋嘉言敷衍地说:“好,我答应你。”

      乔蕲这才让人把陆庭颂带上来,开了免提。

      陆庭颂多管闲事救了向与期,还把人放跑了,得到了陆庭枭的保护,乔蕲这几日火气大得很,好几个手下在内地也被通缉了,所以将陆庭颂打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想用他来换取宋嘉言玩一阵子,没想到宋嘉言丝毫不着急,放了他鸽子,反倒是陆庭枭,带着警察追到澳城来了,提出要拿钱换人。

      乔蕲可不缺钱,只图新鲜想要宋嘉言玩一玩,他在澳城是地头蛇,坐拥金山银山,就是犯了法也有手下进去顶罪,警察也奈何不了他,澳城关于贩毒的刑罚很低,进去两三年出来又是一条好汉,所以他一向猖狂,拒绝了陆庭枭的提议,要他拿宋嘉言来换。

      陆庭颂第一个不同意,与陆庭枭通话时,再三说不要把宋嘉言带来。

      陆庭枭无计可施,只得一直跟乔蕲僵持着。

      把手机往桌上一扔,乔蕲对陆庭颂说:“喏,你老婆来电话了。”

      陆庭颂被两个肌肉大汉按跪在地,额角至眉骨有干涸的血迹,听到乔蕲这么说,当即忍着痛意喘息着对着手机说:“嘉言,不要过来,这里很危险。”

      宋嘉言孤身一人坐在天桥上,被雪迷了眼睫,他睫毛颤动,在漫天大雪中盯着自己悬空的脚尖,声音轻飘地说:“陆庭颂,爸爸死了。”

      陆庭颂还没知道此事,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眼里闪过一丝晦涩的情绪,只觉得愧疚涌上心头,嗓音发哑道:“嘉言,对不起……”

      他还什么都没说,陆庭颂因什么而道歉?宋嘉言刹那间心寒了个透彻,知道了那个重要问题的答案,是他不死心,想要多此一问,他心脏绞痛,闭上眼睛痛苦地说:“陆庭颂,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把我蒙在鼓里,帮别人算计我,让你很有成就感,是不是?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嘉言……”陆庭颂百口莫辩,身上的伤因此更刺痛起来,想要靠手机近一些,却被肩上孔武有力的手按得更低,只能仰着布满血痕的脸庞,残喘道,“嘉言,你听我说,我知道我有错在先,你骂我打我都行,我会好好弥补你的,我可以保证以后不会再骗你……”

      “没有以后,”宋嘉言打断了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波动,声音更如古井无波一般冷静决绝,他心灰意冷道,“没有以后了,我不需要你的弥补,也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来施舍我,陆庭颂,你真的让我感到很恶心,恶心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们离婚吧,这一次是真的,你最好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怕我忍不住恨你。”

      随即不等陆庭颂说话,就用发僵的手指按了红色挂断键。

      之前总想着离婚,离婚,可如今真到了这一刻,竟有些难以割舍。

      但是陆庭颂的背叛与欺骗,给他带来了巨大的伤害,盖过了这点舍不得。

      他们的婚姻,已经没有存续的必要了。

      这通电话仿佛用尽了宋嘉言全身的力气,他用力喘了几口气,眼睛通红,但没有落泪,他把手机放进羽绒服的口袋里,然后缓缓摘掉了无名指上的戒指。

      银圈素戒被举到风雪飘摇的半空之中,在跨江大桥的昏黄灯光下浮着一层温暖的光晕,可随即又被白色雪花扑打了,变得湿泠泠,宋嘉言盯着看了几秒,眼底酸涩刺痛,纤细手指慢慢松开,戒指极速下坠,在夜空中一闪,便悄无声息地没进了暗沉涌动的大江之中。

      丢掉的东西,就不必再留恋了,宋嘉言本就敢爱敢恨,别人背叛他,他没骂回去算不错的了,陆庭颂伤得他实在太深,他本想狠狠揍陆庭颂一顿,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乔蕲已经代劳,他也就没什么追问为什么的必要了,只有不爱他,才能做得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此刻宋嘉言最大的愿望,就是陆庭颂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不要来揭他的伤疤,让他二次钝痛。

      我这算是离婚了吧,以后就得一个人了,宋嘉言心口闷闷的,冷得发抖。他从桥台上下来,跺了跺僵硬的脚,刚要走,身后就有一道沉静的声音叫住了他:“宋嘉言。”

      宋嘉言闻声回头,顿时僵在了原地。

      那人长着与他相似的脸,一袭白色风衣缓缓朝他走来,黑色长发被风雪吹动,静影沉璧般好看动人,一如他之前在照片中看到的那般,眼睛似一弯朦胧的月,眉骨素净,有一些冷峻意味。

      是陆庭颂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向与期。
      “啊,真扫兴,”乔蕲盯着桌面上被挂断的手机,翘着的长腿放下,右手臂横搭在膝盖上面,有点幸灾乐祸的对陆庭颂说,“姓陆的,你老婆好像真的不要你了。”

      陆庭颂重伤未愈,还换来宋嘉言离婚这两个字,颇有些气血上涌,但他知道这是自己自作自受,得先想办法从这里出去,才能去找宋嘉言好好谈谈。

      劫后余生,他有些后悔出手搭救了向与期,若是他没有多事,他现在定能陪在宋嘉言身边,而不是让宋嘉言独自面对这一切。

      宋嘉言现在,一定很痛苦,适才电话里嘉言隐忍的哽咽他听到了,他悔得肠子都青了,是他不该,是他的错,他只盼着宋嘉言能少恨他一点,哪怕他只能把宋嘉言关起来,也不要走离婚这条路。

      他早就做了与宋嘉言过一辈子的决定,他从来没想过要离婚,他会弥补宋嘉言的,宋嘉言想要爱,想要家,他都会给,因为他也有一点动心,在宋嘉言说我要跟你一起死的时候。

      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的心脏破碎许久,宋嘉言给他打了补丁,掏心掏肺情真意切地说要跟他一起去死,说不会清除他的标记,紧紧抱着他的力道像每时每刻都在需要他,爱着他。

      他的心不是铁做的,被丢弃过的人抵挡不住这样笨拙的告白,好似从今以后只对他一个人一心一意,满心满眼的爱着他,不会背叛他,要跟着他一辈子不离不弃。

      可惜当时愧疚不安占了上风,未来得及思索那短促的心跳加速意味着什么,直到刚才宋嘉言用决绝的声音对他说恶心的时候,他才猛然心口刺痛,宋嘉言的情绪在牵扯着他,他不想要宋嘉言厌恶他。

      浓浓的,被伴侣抛弃的恐惧本能的汹涌而来,他慌了神,想说不要,不许,不准,但电话挂断,宋嘉言已经听不到他的挽回了。

      陆庭颂尘封已久的心在此刻剧烈颤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要离婚。

      他刚答应宋嘉言说会喜欢,怎么宋嘉言就要离他而去?宋嘉言不需要他了吗?

      紧接着又想起自己之前信誓旦旦对宋嘉言说出“就算我不爱你,你也是我的Omega”那种伤透人心的话,简直想穿越回去扇自己一巴掌,哪有人会对自己的Omega说这样的话?这不是遭雷劈的渣男吗?

      种种过错,一幕幕回旋,他还帮着文清与陆庭枭算计嘉言,其中罪孽已无法挽回。

      经年铁树开花,陆庭颂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渣。

      或许是早已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他一直按部就班的扮演着宋嘉言的丈夫,旁观自己残酷而薄情寡义,以为两人会一直这样没有感情的过下去,有愧疚,但不多,可未曾想宋嘉言喜欢上他,缠着闹着要他的喜欢,他心软,觉得宠爱嘉言本就是他的本分,便试着敞开已经落灰的心脏,心一旦敞开,愧疚便在此刻到达顶峰。

      他有些痛苦,身体,心脏,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全在后悔,全在痛斥自己,宋嘉言毫无保留的喜欢他,虽说有些娇气跋扈,但愿意跟他一起死的那颗心难能可贵,就连向与期也做不到。

      宋嘉言说不想一个人,他又何尝不是一直隐隐希望能有一个人毫无保留的喜欢他,不抛弃他,不背叛他?世上忠贞不渝的Omega有许多,宋嘉言就是其中一个,不是人人都是向与期,所以他才松动,答应试着喜欢宋嘉言。

      可真正的喜欢不是被动的,喜欢也不是施舍,喜欢是不由自主的沦陷,就像那天晚上心口莫名的悸动,此刻的心痛,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悔之晚矣,他受困于此,连去见一面宋嘉言和他当面忏悔都做不到。

      他就要失去嘉言了。

      失去一个全心全意喜欢他的Omega。

      失去一个刚撞进他心房的Omega。

      深深的恐惧,笼罩了陆庭颂,一切开始朝着他不能掌控的方向发展。

      如果他知道自己会心动,会心痛,会在被折磨得濒死之时不受控的想起宋嘉言,想起那些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想他死后宋嘉言会不会哭得肝肠寸断,然后不肯去清除标记,随着他一道痛苦死去,那他当初一定不会骗娶宋嘉言,高高在上,傲慢冷漠地说不会爱他,只残忍而顽劣的享受宋嘉言对他的喜欢。

      哪怕他再温柔一点,选择避而不答,都好过用那样刻薄的语言伤害宋嘉言,以至于现在自己也觉得痛彻心扉,无尽懊悔。

      “看样子他明天不会来救你了,”乔蕲抬手,摸着下巴道,“刚才小美人说什么来着?他爹死了?那正好,无依无靠的,多惹人怜惜,我帮你把他带过来,让你参加我和他的婚礼,你觉得怎么样?”

      无耻之徒,陆庭颂痛苦之余竭力奋起,双目赤红死死盯着乔蕲,恨意从牙缝里挤出来:“乔蕲,你敢这样做,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我有什么不敢的?”乔蕲笑得耐人寻味,站起来双手插兜,当胸踹了他一脚,继而慢悠悠地越过他走了,声音在宽阔的大厅里回荡,显得漫不经心也危险肆意,“我还要给他再下一次春药,当着你的面上他呢,好好等着我给你戴一顶绿帽子吧,把他带下去,继续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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