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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不管刘家等人离去时是如何地拧眉犯愁,赵四平心说反正已经把计划一股脑地交代完了,剩下的就是看刘家等户的反应。
寻到空地,一片烟尘,沈景淮口鼻上堵着一块润过水的方巾,一边指点众人搬挪石头,一边用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
见他四哥过来了,语气激动:“四哥,你看我画的房舍草图!”
赵四平看个大概。
微微有些意见:“是不是太大了?”
看起来花园小湖泊都有,他指着一处:“这个是什么?”
一道一道的。
沈景淮:“假山飞瀑呀。”
赵四平:“......”
放眼四周,荒得脸灰皮耗子都不怎么光顾,要是建这么一座占地大又布置精美豪奢的院落,怕是有些不妥。
“水井,咱们商量一下。”
昨日他突然觉得水井说的有道理。
水井出身和自己不一样,所思所想理所应当是在他那个阶层,但他不一样,想法还停留在回归平头百姓的朴素层面。
两者本就冲突,但是既然要过日子,就得有商有量。
赵四平把这番念头说给水井听。
“我不是想叫你跟我吃苦,有好日子过,谁也不愿意过穷日子。但是我过不来你从前那种仆从成群万事一声吩咐的少爷日子,咱两各退一步。”
他从旁边摘了一根草径,大刀阔斧地在沈景淮精心研磨的房舍上来切了几刀。
“后花园不要,改成小花园。湖塘没有,但可以改成小池塘,养几尾鲜艳的鲤鱼,或者几只龟。”
“假山飞瀑也不要,太占地方。但是可以在小池塘上搭一小座拱桥,拱桥两侧可以种些睡莲,供你闲时赏看。”
“如何?”
他有些忐忑。
沈景淮本是不悦的,只是越听他说,好似眼前已经浮现小桥流水人家的画面。
良乡比晋州靠南,又比平城还要再南些,气候温润,保不齐还能种些富贵竹,到时栽至窗下,夏风吹过飒飒响,他可以懒懒地窝在摇椅上,手畔支起方桌放个果盘。
想来十分畅快。
“嗯,也行。”
赵四平惊讶他答应这么快。
水井对他真好。
他借着烟尘,伸臂把人扯到自己怀中,凑上去要亲一口时被沈景淮眼疾手快给拦住:“脏死了!”
赵四平:“哈哈哈哈”
笑着闹一会儿,赵四平起身:“一块去县里置办些东西?”
逛街买买买?
沈景淮立马站起身,“我身上还有些银票呢,走走走!”
他要买好些东西,浴桶胰子....
距离良乡最近的县是通县。
虽比不上当年平城繁华,却也从战时渐渐恢复生机,街上百姓不少,附近好些铺面迎客送往,十分热闹。
两人先是在瓦铺定了足够的灰砖等盖房子的石料。
交付定金,店家对这两位大主顾十分殷勤,承诺马上就能送往良乡。
“乡里有做过瓦匠的,正好雇他们做事。”
赵四平走了一趟粮铺,定了不少粮食,除去自己家用的,还可以作为来上工人的工钱。
沈景淮跟在他身后看这看那,相中不少东西。
只是屋舍没有搭建起来,暂时放在心底,等日后再来采买。
通县最有名的吃食是梅菜烙锅饼。
临街的小贩支起一个足有成年人环臂抱的铁桶,下头燃着火红的柴炭,一等时候到,住盖子揭起,白气缭绕后,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萦绕四周。
沈景淮一连吃了好几顿的干面疙瘩汤,嘴巴里直发苦。
要了梅菜饼子,店家小小的摊没有板凳也不嫌弃,临街往里避避尘土,咬着油纸包的饼子,忍着烫边咝边囫囵地嚼着。
赵四平看他吃得香,又让店家包了几张,预备带回去吃。
一路行去,炙兔腿、干煎豆腐、杂菜肉团...
不等到正儿八经的店家,两人已经吃得肚子滚圆。
赵四平没来过通县,沈景淮只在山川志上看过几笔记载。
一路随意说着通县的风土人情,待到木匠铺时,开始挑选合适的床架。
“其实房舍起来,不必用床。”
赵四平在木匠铺子后堂看了各种组装起来的床,有些没兴趣:“边城家家户户都垒土炕。天一冷,土炕灶里头烧上柴火,夜里可暖和了。”
沈景淮随口嗯一声,看中一架红木雕绘的架子床,跟他旧时在晋州房中的很像。
“这个要多少银子?”
店家笑着:“百四十两。这一架是今年刚打新木头做下的,一套全幅红木,耐虫耐腐蚀,榫卯结构用的是咱们通县老师傅祖上传来的手艺,结实得很。用个百十来年没问题。”
“两位是给家里头的姊妹挑选嘛?”
店家从他们进来便瞧出这二人是个富贵主子,见他们说得头头是道,一副盘点家中摆置的口气,便心中猜测两人是给家中宠爱的妹妹买东西。
“红木的亮眼,摆在屋子里头阔气,很招小姑娘们待见。”
小姑娘待见...
沈景淮鼓鼓脸颊,回头见四哥眼里揶揄,有些不好意思:“不是给家中妹妹。是我自己睡的。”
“啊...郎君自己用也使得!”
店家急忙回补:“您瞧!”
说着他一把手推上床栏,来回推搡几下,阔大的架子床纹丝未动。
“这床这般结实,郎君夜里在上头怎么折腾都不会散的!”
沈景淮:“......”
赵四平:“噗嗤...”
“笑什么。”
水井叽咕一句,爽利地掏了银票,省得这店家再胡乱说什么虎狼词。
稀里糊涂做成一桩生意,店家去喊伙计来拆卸搬送。
赵四平瞧着店家走远,往假装很忙而看向四周给自己一个背影的水井跟前凑了凑,“你买床原来是为了夜里呀?”
沈景淮羞恼地瞪他:“闭嘴!”
赵四平得逞,看他眼里羞涩如钩子般挂在自己心头,单手捉到他发凉的手背怪力捏了好几下。
沈景淮挣脱好几下没甩开,又被他扯得险些歪进他怀里,抽空瞄一眼不远处忙碌的伙计们,额头在赵四平肩头求饶地靠了靠:“我困了。”
赵四平深深吸口气,压住一切意动,偏头在水井发上啄了下:“爱吃爱睡觉却懒得动,你跟猫崽子有什么分别。”
沈景淮感受到来自他的宠溺,嘴角露出笑意。
待到归良乡,远远便瞧见一伙光膀子的青壮们挥舞着结实有力的臂膀在早上看中的那片空地上头忙碌。
“四哥,水井师傅,你们回来了!”
“嗯。”
赵四平抬颌不远处:“大家在忙什么呢?”
“大家说谢四哥帮着除去乡间一害,来帮着给你的院子打地基了!”
赵秋生道。
赵四平翻下马,看水井去那头熟练地招呼众人,放心地跟着赵秋生去了赵家。
今天买了不少东西,坡前头实在没地方放。
有些零碎的只怕要先暂时搁在赵家。
赵老爹和赵婆子刚从地里回来,正坐在院中歇着,见他到了,笑着把人迎到家中。
听说他需要地方存放东西,赵婆子起身去另一间收拾。
赵家分了原本属于陈家的三亩地,又得一整袋米粮,总算解了一时饥荒。
“听人说,刘家那一圈从今晨议事堂开完会就回去商量借粮的事情了。”
赵老爹倒了一碗水给赵四平:“陈家那处房舍一分两半,前头的赔给老孙家,后头的让杨家的占了。”
老孙家儿子被陈二打死,儿媳妇受欺辱吊死了,现在家里只剩老两口,还有一个不到五岁的孙子,半个囫囵院子赔给他们,也不过是勉强安慰一家人的伤痛。
至于杨家的。
赵四平无奈叹气。
杨家一家老小倒是都活着,却是缺胳膊少腿,杨家儿子在战场上断腿捡了条命回来,那陈二勇没胆子上阵杀敌,却有胆子欺辱当过兵的杨家儿郎,最过分还逼着杨家儿郎喝过尿,这般屈辱比要命还痛,若不是为了家人...
“粮食给分了两袋。”
赵老爹爷很同情杨家人:“田亩原说要给五亩地,杨家人说种不了,只分了三亩地。”
零零杂杂,说了乡里的事情。
赵婆子送了一盘子干饼进来,“还有个事...”
“钱家姑娘想跟大当家您说说话。”
赵四平一顿,心有猜测。
起身跟着赵婆子到了赵家西边的小舍门口。
门没开,里头传来钱家姑娘虚弱的声音。
“大当家,有重阳的消息嘛?”
赵四平说没有。
“我去过淮水。钱重阳的小营遭了埋伏,阖营都没了下落。”
他在淮水停了月余,循着战线一路找过,没有钱重阳那一营的下落,生死不明,尸骨也不知在何处。
屋中沉寂下去。
赵四平:“我往后会护着你。”
他说不来旁的安抚:“若是不介意,我和水井的房舍旁会给你新盖一间院舍。吃喝不是问题,你安心住着就是。”
赵家也不大,现在能容留钱珍珍一时,来日日子好过,秋生总会娶媳妇的。
久客讨嫌的道理,他知道。
钱重阳一去,他作为兄弟,不会留下钱珍珍不管的。
不仅是钱重阳,当日营中兄弟的身后事,力所能及,他都会照管一二。
“好。”
屋子传来钱珍珍的一声应答,赵四平垂下眼眸。
赵婆子送他出门:“钱小子走前给了我家好多银子,求老婆子我能照料一二。钱家原本有一对兄妹当下人伺候钱家姑娘来着,只是当日地龙翻身,两个孩子把钱姑娘护着,自己个儿没了。”
赵四平在她叹气声中,长长出一口气。
“婶子,能活着就行。活着的人要珍惜,越要活得好才算对得起没了的那些人。”
“欸,是这么个道理。”
赵婆子拭去眼角的泪水,目送他高大的背影离去,一如当年在万重山南寨时那般稳重,像是有某种力量叫人心安。
她从灶上端了一碗温粥送到西舍。
钱珍珍靠在床边发呆,见她进来眼皮动了动:“我不饿。”
“你饿!”
赵婆子语气坚定地回道:“小鸡肠子吃得都比你多,不饿不饿,我看你想断粮饿死自己吧。”
让说中心事,钱珍珍翻个身背朝人,一副不愿意说话的样子。
“喝吧。”
赵婆子语重心长道:“钱小子多好的人,他安顿我照顾你,我收了他银子,就不能不办事。”
陈家米粮有两袋分给钱珍珍,赵婆子做主收下了。
“大当家的回来了,有他在,咱们这些可怜人就有了靠山。”
“你方才也听见了,人家要给你盖新房子呢。”
她说了好些坡前头忙碌的场景,“就跟咱们当初在南寨一样,打地基砍木头盖房子,一切都从头再来了!”
钱珍珍心头忍痛。
陈二勇给她身躯上的痛,分毫抵不过方才听到钱重阳尸骨无存,来得痛苦。
眼角泌出泪水,她吸吸鼻子:“婶子,再说点重阳的事情吧。”
地龙翻身,钱重阳从军后捎来的书信都没了。
她已经忘了钱重阳的长相了。
留在记忆中的,只有一个常年默默守在自己背后的影子。
赵婆子晓得她难过。
可日子不就是这般,在时你不懂珍惜,人没了就千思万念,后悔莫及。
如意日子好,不如意也罢,人活着,这辈子起起落落,总还会有新的念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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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 4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