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上香非

　　“肯定还有其他东西。”易青非又折回白帐扫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再往前走是一大片的湖，湖面波光粼粼，看不到头。

　　“回去看看！”琴陌提议道。

　　安抚好老人后，两人只得重新折回林里，林中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浓浓的瘴气弥漫在或高或矮的草丛树木之间。

　　他们回到老人倒地的地方，草从塌了一片，隐约可见有条缝隙被人走过的痕迹，老人起来后是顺着他们原先进来的那条小道回家的，可来时并未遇到，老人是从别处回来的。

　　琴陌率先走在前头朝着那条踩踏过的缝隙走进去，越往里走瘴气越浓，但依旧是杂草灌木，与林子里其他的地方并无不同。

　　当二人又往里走深了些，终于发现不一样的地方了，前面有块薅平的草地，潮湿的泥上有燃尽的灰烬，林里地都是土黄色的，这一块确是明显发黑，灰烬上有刚被雨水打湿的痕迹，上面立着一块并不平滑的木牌，木牌上刻着五个大字：牧双双之墓。

　　残留的灰烬刚刚烧过，烧的东西肯定不是冥纸，他们闻到的味道就是从这些灰烬里散发出来的，估计老人死了多久就烧了多久，那怪味已经深入泥土，长年累月的汇入，致使这片林子里都沾上怪味。

　　易青非弯腰想捡起浮在地上的残片看看是什么，被琴陌伸手拦了下来，“别乱碰，小心有毒！”琴陌提醒道。不说还好，琴陌这么一提醒他才发觉自己的后脖开始发痒。

　　他起身往后退两步，背对琴陌垂下头背过手把后颈衣领往下扒了扒，易青非束着个简单的马尾，露出一大片雪白的长颈，他侧过颈道：“好痒啊，你帮我看看是不是严重了！”

　　琴陌抿了嘴，喉结一动，刚才还泛红的疙瘩消了肿，泛着不太明显的粉红色，他轻咳声：“消肿了！”

　　“哦！”他扒着衣领挠了挠，见琴陌稍微偏了头，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不是，你这什么表情？”琴陌撇过脸没说话。

　　“算了，先回去吧！问问那老头！”易青非挠了几下觉得没那么痒了，把手放下来后重新整了整领口。

　　他们回去时，老人已经躺在草地上那几件破衣服上了，嘴里不再神神叨叨的说着话，他蜷缩着身子，仿佛在晒太阳。两人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决定不吵醒老人再找找有什么能藏东西的地方。

　　这块地方不大，拢共也就农家屋舍大小，基本一眼看到头。

　　老头要烧的东西不会放太远，肯定要放在自己住的地方，琴陌绕着周边的草堆寻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易青非则围着白麻帐往里面看，麻帐只有木床大小，老人蜷在最中间，周边只有几个破碗两张矮凳，他踮着脚蹑手蹑脚沿着老人周边走，先把矮凳拿开，又把锈迹斑斑的铁腕捏上来，一无所获。

　　只得无奈的将碗又放了回去，当他抬着一条腿往回走去，就见老人的脚动了动，老人眼睛看不见耳朵却很灵，铁碗落地的声音明明轻不可闻，老头却听到了。他抻了抻腿，沉闷着声音道：“你在干嘛？”那声音不比之前有气无力，像是牟足了劲在质问。

　　接着猛然起身，直挺挺的坐了个正，不似之前半死不活，见无人回应，又问了句：“干嘛！”杵着拐杖狠狠往地上敲了敲，凹陷的眼睛被扭曲的表情扯开了些、露出两条黑缝，看着比之前更渗人。

　　易青非抬手在老人眼前晃了晃，确定老人看不见才从胸口摸出个红色的果子，塞到老人手里笑嘻嘻道：“我就想吃个果子，看你睡着了就自己拿了！”

　　老人枯瘦的手掌将果子攥住，来回摩挲了好几遍，才收回拐杖又恢复了以往的神色：“想吃跟我说，我给你们拿。”说罢吃力的弯下腰去捡碗，把那颗鲜红的果子又扔进碗里。铺着衣服的那块草地被他睡的凹了进去，只有凹口旁边鼓着一块。

　　老人又要回去睡觉，把拐杖随便一扔就重新坐回衣服上，抻着两条腿晒太阳。

　　易青非暗自长吁一口气，这时琴陌也跟着进来了，两人对视一眼。

　　易青非问：“老人家，柳双双是您夫人吗？柳春是我们师父，派我们来接您的，叮嘱我们千万别弄错了。”

　　老人身体猛的绷直：“不可能，你们骗我，你们不是春儿的徒弟，春儿不会让你们来！”

　　琴陌微微粗了蹙眉，他没想到老人会是这个反应，方才还问他们是不是柳春派来接他走的，一转眼就变了脸，随即开口道：“我师父左肩上有一道柳叶纹身，是红色的，他右臂曾断过一次，还有，他是个左撇子。”

　　琴陌不慌不忙一一道来。

　　“你真是春儿的徒弟？春儿怎么会跟你们说双双的事儿？”老人一字一顿道。

　　“他既然叫我们来找您，自然什么都跟我们说了！”易青非讪讪道。

　　老人突然笑了：“不，你们不是春儿派来接我的，他也不会告诉你们双双的事儿！”

　　“为什么？”易青非继续问。

　　老人止了笑容，瞬间变得阴郁起来，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腹腔里发出咕噜噜的回响，慢慢道：“因为他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母亲死的有多惨。”

　　易青非闻言一愣。

　　“实不相瞒，柳春没派我来接您，但他确实是我师父。”许久未开口的琴陌说道。

　　老人抬手指了指前边的两条矮凳道：“你们坐过来。”

　　易青非弯腰将身后的矮凳拿起来，给了一个给琴陌，去了老人身旁坐下。

　　“你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老人这会儿说话一点也不糊涂。

　　“误打误撞。”琴陌实话实说。

　　“我的样子是不是很丑？”老人突然转了话题。

　　琴陌没有回答，只道：“你还记得你身上的疤是怎么伤的吗？”

　　老人忽的双手抱住脑袋，不住的疯狂摇着头，表情痛苦狰狞：“不是他打的！不是他打的！”

　　易青非不知道又是哪句话刺到他了，老头的疯病一会好一会犯的，都没个过渡期。两人只得按住他肩膀，让他冷静下来，好半天老人才又从失神的状态下恢复过来。

　　他往后挪了挪，紧紧捂着其中一件破衣服，那衣服比其他几件都鼓一些，他将手死死抵在那儿，“既然不是春儿叫你们来接我的，你们走吧！”

　　那块鼓起的地方易青非来时就见到了，搜寻无果后，他朝老人睡觉的地方打量了好几眼，这下老人的举动彻底证实了两人的想法。

　　易青非笑笑的起身走到老人跟前道：“好好好，我们马上就走，你总得给我们指条路吧！”

　　老人将信将疑的用两只并不存在的凹陷的眼窝对着他，半晌才道：“你往那边走！”他手指指着那条狭窄的小道，并不打算起来。

　　不得不说他眼睛虽然瞎了，手指的地方却非常之准，正正对着的就是那条他们来时的道，这片丛林他大概走了无数遍，多到他自己都数不清，多到连眼睛看不见都能烂熟于心。

　　“不对，我们刚才就是从这儿走的，又绕回来了，您带我们走吧，不然我们出不去！”易青非故意道。

　　老人显然已经不相信他两了，手捂着那件破衣服迟迟没有松手：“就是那儿，那条路我走了无数趟，不可能出不去！”老人笃定道。

　　易青非也破罐子破摔：“出不去就是出不去，你要是不相信也没办法，那我们就在这儿陪您吧，反正早两天迟两天的我们也不着急！”

　　老人急了，他歪过脑袋，仿佛有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空洞洞的眼窝又对准了琴陌，“真的？”

　　琴陌嗯了声。

　　大概是易青非说话的腔调总带着点调皮的味道，方才又骗了他，老人不信他。

　　老头若有所思的“哦”了声，片刻后才缓缓站起，琴陌将拐杖递给老人，他极不情愿的接过，一颠一颠的往小道的方向走去。

　　易青非扶着他朝琴陌眨了眨眼，两人心照不宣。

　　破衣之下果然有道暗格，暗格是个半米长的方格，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摞“黄皮纸”，看起来跟祭祀用的冥纸很像，但握在手中的触感却不是纸张的材质，比普通的黄纸更厚实坚韧，还散发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

　　“还有一个呢？”老人敏感的感觉到另一边没人，警惕的问道。

　　“不在您右边么！”易青非道。

　　琴陌迅速拿走最上面的一张将暗格合上，又将衣服重新铺好，转身扶上老人的胳膊。

　　老人这才放心的继续往丛林中间走，“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儿，顺着这条路走就行了，别再回来了！”

　　他晃动着僵硬的身子，缓缓转过身往回走。

　　走出丛林，他们又回到一开始那条铺满石子的大路，那棵高大的柳树屹立在路边，靠近林子的那半边滴滴答答滚着小水珠子。

　　“拿到了吗？”易青非迫不及待的问。

　　琴陌嗯了声，从怀里掏出一张四四方方的黄皮纸。

　　易青非凑近闻了闻，“就是这个味道！”

　　和树上滴下来的小水珠一个味道。

　　“这是什么？”易青非没有伸手拿，他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满脸嫌弃的往后仰了仰头。

　　“你看像什么？”琴陌淡定问道。

　　“人皮！”两人同时出声。

　　这哪是什么黄皮纸，就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皮，触手的手感跟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人皮肤极其相似，只是比老人的皮肤更加坚韧，像是烘干过的。

　　他们不知老人知不知道这是人皮，但老人一定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冥纸。

　　经过一番商量，两人决定还是先回村子。

　　尧木知道他们会出逐一方，知道他们早晚会去自己的茶舍，甚至猜到他们能认识墙上的字，这条路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此时天色还是大亮，他们感觉进去了很久，其实不过一个时辰。

　　回村的路上他们遇见一个戴着头巾的妇人，妇人年纪不大，约摸二十多岁，她手里端着一盆刚洗干净蔬菜，连连朝着他两打招呼。

　　“宝宝说碰到两个神仙哥哥，还给她吃了糖，我当是小孩子胡说，原来是真的！”小娘子打扮的很朴实，温温的笑道。

　　易青非看了看眼前这位妇人，长的的确跟那个小女孩很像，尤其是眉眼，一笑的时候都喜欢眯一下眼。

　　“我们不是什么神仙，就是路过这里，听你们村子里人说要出去的话晚上要在山里过一夜，你们这里有客栈吗？”易青非弯着眼角笑笑。

　　“我们这儿基本不来外人，没有客栈，你们要是不介意就来我家住，我家正好有还有一间房空着，准备给宝宝长大住的，现在正好空着，就是要委屈两位挤挤了。”妇人道。

　　“这多不好意思，我们挤惯了，不介意，那多谢了！”易青非一边客气的说着不好意思一边答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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