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眼食

　　茱萸的妈妈展开长条的外卖单子一看，上面有一句备注“吴小姐多加姜”。她猜出是担心女儿感冒，咀嚼芝麻汤圆时候想着，难为人家比我们家世好，还挺殷勤的，又转念一想女儿向来要强，若不是舍得讨她欢心，她还不惜得呢。

　　茱萸同妈妈安心享用宵夜，陈晏这儿可是五脊六兽的，岳洋看得都替他心焦，无奈地笑说：“你也不要多心，谁还没个过去，你们俩都快成了，难不成为了个无关紧要的外人闹别扭？”

　　他搓了搓脸，半天没吱声，岳洋以为他不追究了，他偏问：“师兄，你真的对他没一点印象么？”

　　“没有没有。”岳洋笃定地摆手，“师妹读博的三年是单身的四年。不管谁问，她都说没有男朋友。”

　　“万一她是因为放不下才不找……”

　　岳洋回答：“这样咯，你问问这两个人的意思，如果人家有复合的心思，你就从中撮合一下，做个好人咯。”

　　“我疯了吗？往外送自己女朋友！”

　　岳洋一摊手：“那你装鸵鸟嘛，夹在中间反应这么大的话，本来没什么，看起来就好像有什么。”

　　陈晏不情不愿地暂时接受了他的提议。一个人回家，看到四脚蛇好端端趴在被面上，无名火起，上去埋怨：“没用的东西，成天陪着吃，陪着睡，到头来还是个备胎。”越想越气，一把掀翻，四脚蛇摇晃着短绒的青绿肚皮，四脚朝天。

　　到了次日中午，陈晏给茱萸打电话，说送岳洋去高铁了。又特地吩咐：“晚上你带小乖过来。”

　　“小乖是什么东西？”

　　他没好气地解释：“你床上那个褐色的土豆一样的玩意儿！”

　　她是饭后过去的，陈晏一闪身，没说两句话，赌气似地进了主卧的洗手间洗澡。他看见茱萸身上是一件新的毛衣，水田衣式样，鲜红、柠檬黄、宝蓝的色块拼成，十分鲜亮，他不由得生闷气，她还有心情换新衣服呢。

　　茱萸以为他的房子，他爱怎地怎地，打开冰箱，找出一盒牛奶来喝。

　　到了十一点多，卡皮巴拉一脸懵懂地窝在布袋里，茱萸抱它出来，在他面前晃了两下，他抢过来，抱在怀里，翻过身去，这小东西温软安静，好不窝心。

　　她早看出来他反常，一面换衣服，一面说：“我怎么招你了？一晚上拉着个脸。”

　　“哎哟，吴教授主意大得很，还关心我的想法？”

　　她扣好睡衣，隔着被子打了他一下：“好大的火气！闹也闹过了，到底说说我有什么了不得的罪过，让我死个明白。”

　　“你调到了医务处，为什么不和我说？”

　　“今天中午红头文件才放出来，我不也才知道半日。”

　　陈晏猛地一转身，被子遭他一拽，忽然绷紧了，他紧抱卡皮巴拉，好像美国队长的盾牌似地护在胸前，它肚子里的棉花被挤到脑壳，头滑稽地往前突。

　　他哂笑道：“别糊弄我，难道调动之前没人找你谈话？”

　　她往自己这边扯了扯被子，弄松些，解释说：“你都坐到这个位子了，难不成没听说过‘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再者也不是我自己张罗，都是领导推荐，我没得到处宣扬，落在别人眼里反而轻狂。不过都在医院内上班，要是以后办事不力，没准还要回到急诊科，有什么区别。”

　　陈晏听她所言极是，并不服气，抠着卡皮巴拉的秃头，说：“这事你同爹妈说了吗？”

　　“说了。”

　　他酸道：“我虽比不得他们，但也不是外人，凭什么你的好消息，我还得听别人传达？”

　　茱萸心内惊疑，原来以为曲紫鸳或者甄妙果会同陈晏透露消息，但她知道，为了避嫌，他一定会指名道姓谁是耳报神，看来是个她不认识的人说破了。说不定多少双眼睛背地里盯着她呢。

　　陈晏说开了，又觑见她神色凝重，一件好事反而弄得两人不愉快，倒没有必要，不过这次饶了她，还是一如既往防着他，这也不妙，他又明白茱萸要强，别别扭扭地说：“你要是心里愧疚，不好意思道歉，就和说声‘四脚蛇，我错了’。”

　　被子勒得茱萸难受，她坐起来，这才松了口气，说：“你这次要我道歉容易，可我下次未必改过，何必做这些没诚意的事。你要怨我多心，我无话可说，你家的能量实在太大，论功行赏也变成沾光了。”

　　陈晏听她一说，觉也睡不成了，揪着她的臂膀掰扯：“认识第一天就知道我是什么家庭，现在你倒好拿这个来说事。”

　　茱萸斜眼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没说？我没和旁人说而已。你那时鼻孔朝天，哼，了不起得很呐。”

　　他赌气道：“你看不上，大不了别和我好。”

　　她待要反驳，陈晏后知后觉理亏，赶紧捂住她的嘴，怨道：“你们只看我爸是谁，我妈是谁，一点儿也不在意我怎么样。”

　　她以为他说的是“你们”指的是自己和别人，其实他说的另有其人。

　　今天上午他按捺不住，背着人去酒店。他敲了敲门，看见徐宁的房间里已经收拾妥当，一个行李箱立在床尾，圆桌上有一束香槟色的玫瑰，这玫瑰的颜色比橙色的玫瑰淡得多，外圈的花瓣是浅浅的奶油色，往里花瓣越紧密，杏色色泽逐渐变深，靠近花蕊攒成苍白微黄的晕。

　　陈晏嫌其轻薄，他惯常送的都是正红的品种，团团从黄铜色的复古花瓶里冒出来，当下没话找话，虚伪地恭维：“花不错。”

　　徐宁倒了一杯水，抬起手指理了一下玫瑰，说：“毕业答辩那天，吴茱萸送的就是这种花，她觉得颜色很衬我。”

　　陈晏虽说不精通花语，也懂得玫瑰多少和爱意挂钩，先喝了一口水冷静一下汹涌的醋意：“哦，我不是来问这件事，你以后不会决定留在这里吧。”

　　徐宁笑说：“未来的事谁说得准。你关心的真是这个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