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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结(四)
“易旷年,易旷年?”
又急又气的声音响起,易旷年睁眼的时候,发现四周白茫茫的一片。
那道声音还在继续:“易旷年,若我要动手杀你,一个动作即可,用得着大费周章的吗?”是李星霓的声音,很符合她嚣张散漫的作风,“喂,你可别死了!嗯,我说这个可不是因为什么赌约,是我不想你死。”
她说这话时再没了迎风的气焰,反倒有些……扭捏?
易旷年被自己这个惊人的发现吓了一跳,他想伸出手,但四周仍然是白茫茫的景象。
易旷年终于发觉,这里并没有李星霓一个大活人的踪迹。
有的,只有半死不活的他。
黄昏时分,太傅府内,厨房氤氲的水汽里,李星霓守着药炉,看着炉膛里烧得正旺的火苗。
浓黑的药汁在陶罐里翻滚着,散发出浓烈苦涩的气息。
李星霓舀起一小勺,鼓起腮帮子小心吹着气,热气熏得她鼻尖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待到温度差不多,她毫不犹豫地低头,含了一小口。
那难以言喻的苦味在舌尖溢开,直冲天灵盖,激得她整张脸都皱成一团,眼泪几乎要呛出来。
李星霓毫不犹豫的转过身,从药罐又抓了点其他的药,重新捣碎。
系统传她医术的时候,应该把这些药的味道也一块传给她的。
这么苦的药,怎么能是人喝的。
李星霓乐此不疲地换了一种效用差不多的药,然后把先前那份药永远扔去了角落。
替易旷年拔过箭后,李星霓以绝对专业的技术替他清理了箭伤,又发现那箭上涂了一种叫做紫微仙晶的毒药。
这毒同样出自北境,毒性却不如失魂叶那般一击致命,不过处理起来,倒是简便很多。
李星霓向系统讨了解药,很快为他解了毒。
但易旷年还是不可避免地发起了高热。
这病,说好治也好治,就是看运气。说难治也难治,因为是箭伤引发的高热,故而病症很容易反复。
李星霓只能尽量叫易旷年少吃些苦头。
端着托盘走进易旷年休息的卧房内室,夕阳的金辉恰好透过窗棂,洒在易旷年沉睡的脸上,为他过于苍白的肤色镀上了一层微弱的暖意。
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蹙着。几日来皆是如此。
“易旷年?”李星霓将托盘轻轻放在床边小几上,俯下身,声音放得极轻极柔,“易旷年,醒醒。”
易旷年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继而缓缓睁开。
那双深邃的眼眸因为伤痛和高热的折磨,显得有些浑浊。
除了喂药的时间,易旷年基本都在混沌中,也就是,做梦。
可梦也合该有个始末,有个人影。
易旷年的梦里,多的不是莫名其妙的人影,也不是光怪陆离的故事情节,反反复复的,只有,一道骄横的女声。
看不见人脸,但凭着那些声音,易旷年就是在梦里,似乎都能揣摩出她的神态和动作。
易旷年疑心他是魔怔了。
李星霓将他扶起身,顺势在床沿坐下,端起那碗浓黑的药汁,用汤匙搅了搅,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几下。
她做这一切时,动作自然而熟稔。
易旷年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就在汤匙即将递到他唇边时,她动作顿了顿,眼神微微闪烁了下,像是想起什么,忽然自己低头,飞快地啜饮了一小口那苦涩的药汁。
熟悉的苦味瞬间侵袭味蕾,她的眉头条件反射地紧皱起,小巧的鼻翼也微微翕动了一下。
“你……”易旷年看着她被苦得皱成一团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随即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覆盖,声音因虚弱而低哑:“这是做什么?”
李星霓努力咽下那口药,挤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甚至带了点赖皮的意味:“同甘共苦啊,大人。”她的声音还带着点被苦味呛到的微哑,眼神却亮晶晶地看着他:“我尝过了,温的,不烫。”
易旷年怔怔地看着她,他怀疑这还是梦境。
李星霓放下碗碟,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仿佛是认定他今日不再想配合入药。
但易旷年的视线始终没有落在汤匙上,而是胶着在她因为喂进了药而微微泛红,还沾着一点湿润光泽的唇瓣上。
那抹水色在斜晖下异常醒目,仿佛是竖在他头顶,随时要落下的悬剑。
接受它,靠近它,最后斩于剑下。
接近她,爱上她,甘于成为她忠诚的奴仆。
易旷年忽而攥过李星霓的手腕,在后者毫无防备的目光中,另一只手不容抗拒地扣住她的后颈,带着一种近乎莽撞的急切,微凉的唇就着她口中的苦涩药味,相互交缠。
唇上传来滚烫的触感,这感觉李星霓虽说不是第一次,却仍感觉到陌生。
但她并不再反感。
易旷年的吻毫无章法,甚至带着伤后虚弱的微喘。扣在她颈后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颈后那一片细腻的肌肤。
滚烫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唇齿间尽是苦涩的药味。
李星霓迷迷糊糊的想到,小唱教给过她,男女亲吻以后,该做什么来着?
她学习能力还不错,但为什么一碰上易旷年,就什么都能忘光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又仿佛无比漫长,易旷年才微微喘息着,稍稍退开寸许。
他发烫的额头轻轻抵着她的,含着笑意的眼眸映着她双颊绯红的模样。
“苦,别尝。”炽热的气息拂过她同样滚烫的脸颊,目线锁住她被吻得微微红肿的唇瓣:“星霓,不需要同甘共甘,只要你如愿以偿。”
如愿……
她的愿望……
唯一能算上她说出口的愿望,就是天祈节那日的“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李星霓那时还道,要上苍赐予她一位易旷年钟情的女子,就让她换绑给系统,这样皆大欢喜不是吗?
一股热流毫无预兆地冲向眼眶和鼻尖,李星霓慌忙低下头,掩饰瞬间泛红的眼圈,煞有介事地说道:“易旷年,你果真还是这么讨厌。”
一口气说出了连日来根本不敢说出口的话。
假话往往可以一气呵成;真话,却总是在肚子里打过许多遍腹稿,嘴边过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也只能烂回肚子里。
易旷年拧紧眉头,稍凑近了一点,似是不太理解这句话。
不成想,李星霓直接站了起来,却不是要走,反而压向床上的人,颇有破釜沉舟的意味。
一滴晶莹的液体落在他的手背上。
李星霓吻得更重、更急,符合她以往一贯的行为风格。
易旷年,只希望我一时昏头的喜欢你,未来不会成为一个致命的错误。
她闭着眼,无声的落泪。
易旷年的余光划过她微微颤抖的眼睫,停在她泛红的耳根上。
他刻意和她的唇瓣分开,吻上她不断颤动的眼眸。
她提起离开上京,是那么欢愉。和他亲吻,怎么仿佛,是一件足以叫她落泪的憾事?
他不允许。
易旷年执拗地要李星霓不再流泪,便是想要将她亲得没有力气,只能瘫软为止。
李星霓才不知道他那奇怪的想法,而易旷年到底也没能完成他的执念。
他如今毕竟是个病人。
身体又开始发烫,不仅是因为和李星霓的亲昵。
李星霓体谅地停了下来。
注视易旷年此时衣衫凌乱,平日一丝不苟束起发髻的长发也散乱在后背,李星霓和他对视,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不带嘲弄,没有冷意。平常的像是在问候一般。
惹得易旷年又凑向前,吻了下她右颊的小痣。
李星霓笑完,又一瞬板起了脸:“易太傅,你可不能因为这药苦不想喝,就一直忽悠我。”
“是有点苦,”易旷年仿若在回味,至于回味的是什么味道,就只有他知道了:“你喂我。”
李星霓面上撇了撇嘴,从善如流地端起药碗,没有再闹,看着易旷年顺从地张开嘴,咽下了那勺苦涩的药汁。
不知是药力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一股奇异的暖流,悄然在他沉寂的心湖里缓缓流淌开来。
易旷年的伤势明显渐趋稳定,太傅府里的气氛也一日日舒缓下来。
李星霓依旧每日熬药送汤,只是动作间少了几分初时的慌乱紧绷。
这日午后,天气晴好。
李星霓走到易旷年卧房时,恰巧见到青钰匆匆而去,她转眼想到,应是城外刺客的事情有眉目了。
她静心走进去,见易旷年正靠着软枕,倚在暖椅上翻看一卷书册。
李星霓端着一碟去了核的蜜渍红枣,放在易旷年手边的小几上。后者一见到李星霓,就丢下了手中的书册。
“星霓,”他唤道,“我的病已经大好,这种事情你交给其他人即可。”
李星霓故意逗他:“莫非你不想见到我?”
“当然不是。”易旷年接得很快,顺手拿起一枚红润饱满的枣子,递到她的唇边。
李星霓微微偏头,就着他的手咬住了枣子。但还没有把整个吞进去,易旷年就已眸色幽深地接了上来。
易旷年一牵李星霓的手腕,将人带进自己怀里,双双坐进暖椅,为了一颗红枣打得难舍难分。
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耳垂,惹得怀里的人轻轻颤栗了下。
易旷年顿了顿,连日的相处,使得他不能不发现这件隐秘的事情。
她的耳垂似乎格外敏感。
易旷年将那颗红枣送进她的舌下,主动停下了纠缠。
视线落在怀里的人身上,就见她那小巧圆润的耳垂,此刻红的几乎滴出血来。
易旷年轻轻笑了出来,坏心眼地摩挲她的耳垂。
感受到越来越贴近的身躯,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李星霓怎么还能听不出他是故意的,没什么力气的推搡他:“易旷年,别摸我那里!”
易旷年几乎对她百依百顺,放手道:“嗯,我错了。”
李星霓感到抱着自己的人消停了,又吃了一颗他喂过来的红枣,一时不知究竟是谁给谁送东西,晕晕乎乎道:“我来的时候看见青钰了,是有查到城外刺客的消息吗?”
易旷年喂食的动作一顿,眼底划过一丝暗芒:“已经知道是谁在背地里搞鬼了。”
“谁?”李星霓挠了挠他的掌心,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
“镇北王府世子,漆少阳。”
漆少阳?
名字从李星霓的大脑丝滑溜过,她打了个哈欠,“那是谁?”
见她的反应,似乎并不知晓漆少阳的身份。
兴许,那日她被漆少阳救下,只是个意外。
易旷年拥紧了她,声音低沉:“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无需记住。”
“那怎么行,”李星霓睡过去前不停喃喃,“他可是要杀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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