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个皇子腌酸笋

作者:萧十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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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两


      众人行径一路,抵达匸型大院时,院外艳阳大照,蝉鸣喧耳。院中却是树歪篱倒,梁断瓦碎,一片狼藉。

      应鸿料想姚之卿会带人搜查五万两白银,但没想到,这狗官欺人太甚,竟把他老窝给端了!大榕树下,应鸿手一抬,用拐杖戳了戳自己的宝贝榕树,说:“丧心病狂。打家劫舍都没这么狠的,找个东西居然把我树也给砍了。”

      不仅如此,大院里里外外全被人搜刮了一遍,门烂窗破,桌掀柜倒,连腌铺几十坛酸笋都无从幸免,全成了废料。好在姚之卿是个怕臭的,只掀了坛盖翻寻,没砸坛,因而误打误撞,保住了应鸿的生化武器们。

      “如何?”景珵问道陈不催。

      陈不催看过榕树砍痕,站起身说:“用的是军用板斧,是陈家寨那帮人。”

      “陈家寨?”应鸿好奇回过头,问道,“这姚大人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还能使唤一群匪徒砸我屋?”

      烈日阳光下,景珵秀眉微挺,适才想起小老板不知姚之卿与太子的关系。遂将太子利用江南水患布势力网、保姚之卿官职、转移平州军备等事尽数告知。

      应鸿暗暗称奇,心想这姚之卿本事还真够大,不过一个四品知府,竟会是太子培养出的势力中枢。难怪其人怙势凌弱,连贬职监察都不怕。

      正想得出神,忽然,一阵乒乒乓乓、唔唔啊啊的声响从腌铺传来。

      那声短促沉闷,语隙粗重,似从人口中发出。众士兵担心腌铺里有埋伏,立即放下手中笋坛,拔剑围将上前。

      景珵问道:“发生何事?”

      身在腌铺的陆思没有回应,过得片刻,才大堂阔步,两手各提一个黑衣男人走了出来。

      陆思似被腌铺里的酸笋熏着了,脸上神色委实不漂亮。而那两人在他手里不停挣扎,脸上又惊又怒,其中一人叫道:“青天大老爷不为百姓做主,还想殃害百姓饿死我们兄弟俩?!呵,咱李家就没出过孬种,想我们死?!下辈子吧!”

      另一人依样叫道:“没错,下辈子吧!”

      应鸿见到熟人,瞳孔一怔:“怎么是他俩?”遂听嗖嗖两声,李氏兄弟身子一飞,被陆思狠狠甩在了院中央。

      兄弟二人摔了个四脚朝天,嘴里却仍在喊:“姚大人要杀要剐来便是!我李大铁铮铮一条汉子,上过刀山,下过油锅,这次不论说什么都要为全霍城百姓陈情,就不怕——”说着爬起身,见抓他兄弟二人的并非狗官姚之卿,而是昔日得罪过的“暴君”鹤襄王,心里咯噔,立马跪下了身,“王王王王王爷……”

      景珵没想到李家兄弟会在腌铺,不免有些吃惊:“你二人为何在此?”

      李大昔日带弟弟夜闯匸型大院,被景珵抓了个正着。隔日对簿公堂,虽借前知县的关系摆平了此事,但哪成想,这响当当的书生阿四竟会是连日失踪的鹤襄王。之后还听城中戏班子唱什么《倾世暴君》,得知这鹤襄王为人暴戾,行事乖张,只要得罪他,必会掉脑袋。因此吓得整日心神不宁,生怕鹤襄王带人找上门。眼下得见王爷本尊,他身体不住哆嗦,以头抢地道:“王王王爷饶命!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陈不催拍了拍李大的脸,说:“王爷问你话,你唱什么曲?”

      李大一张老脸被拍得黑里透红。他双手合十,虔诚地说:“王爷,小民先前愚昧,猪油蒙心才会夜至应老板家行窃。小民如今知错,恳请王爷网开一面,给小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景珵浑然不知自己的暴君之名有多吓人,只道:“那日之事另当别论。眼下拣要紧的说。”

      “是,是……”

      李大口头应着,心里却在想:“拣要紧的?……对!是得拣要紧的!我兄弟二人前几天被那姚大人抓来这臭地方,不知饿晕、臭晕多少回,现在有王爷做主,我看那狗娘养的还怎么作威作福!”便胡乱揩了下脸上的伤,说,“小民和兄弟会在此处,是……是因为姚大人不服小民状告他,要责罚小民,准备饿死我俩。”

      “状告姚之卿?”景珵讶异道,“这是为何?”

      李二心情激动,抢着话说:“那姚大人前些日子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非要搞什么赋税改革,让大伙缴纳的税目里,少缴三升粮,多缴一匹绢、一斤棉!”

      应鸿悻悻然:“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是又烧了把?”

      陈不催却微一沉吟,道:“只是改了税目而已,折算成银子也没让你们多缴。你们为此顶撞官府,实没必要。”

      李大皱起眉头,道:“大人,您这就不懂咱霍城的民情了!咱霍城虽是块风水宝地,但不产绢棉,大伙要交这税,只能卖了粮食去绸庄买。姚大人颁布法令当天,咱霍城的绢棉一夜售空,从其他县府补进上来的,又比先前的贵上一倍……”

      陈不催打断道:“贵一倍?呵,这绸庄老板还真是有眼力见,眼见生意来了,坐地起价。”

      “我看未必。”陆思道,“朝廷早年为避免民间物价混乱,出台过相关法令进行规范。若非特殊时期,民间绢棉价格不得过大改动,要贵一番,必要经衙门同意。霍城绸庄能抬价,自是有衙门的人暗箱操作。”

      李大连连点头:“小民所想与大人略同!这姚大人刚来咱霍城就弄什么绢棉税收,摆明是想和绸庄揽档生意,从中获利,好鱼肉咱百姓。咱老百姓要是买了这价格的绢棉上缴,缴的可都是冤枉钱!”说到这,从怀里拿出一张黄纸,递给景珵,“王爷,小民这儿特地托人写了封申文,将姚大人税改经过全数写进文中,还请王爷过目。”

      景珵接过信纸。

      这是一封陈述姚之卿变更税制、苛责绸庄唯利是图、渔利百姓的抗议申文。言辞激烈,话锋尖锐,字里行间无不充斥着霍城百姓们的愤懑之情。

      景珵看过,心中五味杂陈。

      他合上申文,问道:“你方才说要为全霍城百姓陈情,便是为此事?”

      李大道:“是。小民与兄弟问过大伙,大伙都对税改有异议,我二人便想着,能不能借此申文与姚大人商量改回赋税,好为大伙主持一回公道。可去了衙门,姚大人却说小民和兄弟目无王法,故意抹黑官府,煽动百姓闹事,将我俩各杖责十板赶了出来。小民和兄弟难咽这口气,前日又约了两位乡绅再上衙门,哪成想,姚大人这次动怒,不叫人掌板我们,而是派了一群匪徒,将我二人用麻袋装在这臭地方,准备饿死我俩。”

      李大说时已是热泪盈眶,声力憔悴。他往前跪走几步,道:“王爷,小民和兄弟为民请命,却险些丧命在此。您高风亮节,可得替小民做主啊!”

      景珵心中沉沉,陷入了沉思。

      他原本计划在缉拿姚之卿之后,便以屯兵备器的罪名压他进京审查。可如今,姚之卿突然间改革霍城税制,行动之快,效果之准,显是有备而来。

      虽究其原因,太子被禁足宫中,势力动摇,姚之卿身处水深火热,税改一事,多半是为筹银两军需,豢养太子的死士队伍。但税收乃民生之重,轻轻一动就能惹得民情激愤,闹大了,惊扰云州官府便不好收场。他敢这么放肆,必是得了府城官府允许,也就是太子蔓延在江南的这张势力网——上至江南总督,下至县城官府。

      景珵这些年在江南走动,知晓这张网在江南盘踞近十年,专横跋扈,敛刮无数民脂民膏,实乃地方一大要害。如今,这张势力网终于因税收一事露出破绽。若能沿此找出他们横行乡里的证据,将其一举捅破,太子串通地方官员渔利百姓,罪加一等,其倒下的势力必难再起。

      景珵心有所思,决定肃清这张势力网。随即命人将李氏兄弟二人带下,给些吃的,遣送回家。待人走后,他跟陈不催、陆思二人说:“陈不催,你现在以我口谕,前往霍城衙门缉拿知县姚之卿,抄其家底,严查行径,一会儿我要亲自审问他。济楚,你去绸庄一趟,彻查绢棉税收,务必弄清原委,以正公道。”

      陈不催、陆思二人领命,随即整顿队伍,率领二十多号士兵,离开了匸型大院。

      院外,众马纵列田埂,鬃须飞昂,威风凛凛。陆思踩镫上马,手一扬,准备策马启程。陈不催却从后踏马而来,拉住他的缰绳,不让他走。

      陆思问道:“怎么?”

      陈不催说:“绸庄你一会儿再去,先跟我去趟衙门。”

      晴日阳光下,陈不催一身猩红官袍醒目,像一丛直耸云霄的火焰,熠熠生辉。陆思却觉他一身官袍下藏着歪心思,道:“先前说有用我的地方,就是为此事?”一顿,“你搞不定姚之卿?”

      陈不催不答话。

      陆思略感意外,沉吟片刻才道:“没想到,这世间竟还有陈大将军搞不定的人……真是稀奇……”话里语气空荡荡的,在艳阳下显得冰冷。众士兵听得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陈不催却是看着陆思,突然大笑起来:“谁知道呢,我又不是玉皇大帝,哪能所有人都搞得定?陆大人这么说,可就太抬举我了……”他放浪惯了,嬉皮笑脸起来就是不要脸。又立马耍起嘴皮,扯着陆思的马缰说,“我呢,其实就是想,如今好不容易和徒弟出趟远门,难得的机会,不得多找些事来培养培养师生情?”

      陆思冷眸微挑,回扯了一下马缰,以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风度说道:“你不是搞不定。是搞得定,才会说这种风凉话。”

      陈不催被无情揭穿,笑意更浓:“陆大人料事如神,这都能被你猜到……不过那姚之卿的确是个练家子,手上刀茧年时久远,腿肢强健,是拿大家伙的。为保这三天不出差错,我不得求助陆大人帮帮忙?”

      陆思看向陈不催,眼中隐有波澜:“少见你没把握的样子。”

      陈不催无奈笑了笑,道:“我说了,我不是玉皇大帝,不是什么人都能搞得定——喃,例如我这徒弟,我就搞不定。教他武功这么多年,他连一声师父都没喊过。”

      陆思月牙之容猛沉,直白地削了陈不催一眼。

      陈不催没个正经样,手上还玩着陆思的马缰,指尖绕圈,一扔,全甩在他身上,极委屈道:“还老这么瞪我。”

      陆思:“……”

      田间四野里,鸟语清脆,蝉鸣阵阵,乡村闲淡之处尽是安详。

      陆思却觉耳边聒噪,撇过头,不发一语,率队离开了。而他人一走,留在原地的士兵迅速将目光移向了陈不催。

      他们其中有几个是第一次与陆大人出勤,也是第一次见到陆思,总算明白传闻中“天不怂地不怂的陈千户只怂情报司的陆百户”是个什么情况,不禁在后偷乐。

      陈不催却是脸色不佳,极目望向陆思——

      青色麦浪里,陆思衣若白雪,脚踏乌骓。扬起的飞沙在田埂道上乘风远去,声音飒飒,如一阵雪花海浪,回涌在陈不催心头,令他不住骚动。

      陈不催此时的心谱有些乱。

      他好像有些掂量不清宝贝徒弟在他心中的份量了,如在悬崖勒马,不知该紧该松。

      因为他很清楚,陆思是个极其抗拒与人近距离接触的笑面虎。除去与有救命之恩的八爷、栽培之恩的五爷敞露心扉,他跟同僚间总是假装亲和,皮笑肉不笑,仿若披春的玄冰,让人胆寒。

      更别说在他陈不催面前,那更要命,从来都不笑,一直板着一张脸。

      陈不催每每看到陆思,都觉得可惜,心想这么漂亮的人,不多笑笑,与暴殄天物有何异?怎奈每次逗完陆思,陆思都不领情,不仅不笑,还连师父都不认,可把他愁死了。

      “陈头,陆大人都快没影了,咱还不走?”一小旗问道。

      陈不催回过神。

      而后,心一定,唇一抿,学着陆思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说:“走,即刻走。”

      他抽响手中马鞭,怪声喝道:“追那只白眼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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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二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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