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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岁月不由人,自会催人前行。
梧晏市的秋天总是很短暂,寒潮来得令人猝不及防,明明才刚脱去夏衣,却来不及捉住秋天的小尾巴,眨眼便进入了冷酷的冬季。
因为客户邀约,盛漪函再一次踏入威凯莲大酒店。
眼前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许多似曾相识的场景却再也无法激起她深埋于心的回忆。
睹物,却未必思人。
田娴在身侧扶了扶盛漪函的手臂,关切道:“你还好吗?”
盛漪函对田娴的过分紧张感到好笑,自信地扬了扬下巴:“过去的事,我早就忘干净了。”
在最初的那段时光里,盛漪函的确时常在梦中见到裴时薇,在她梦里的裴时薇总是对她极尽温柔,后来次数实在太多了,梦中裴时薇的脸却越来越模糊。
直到她最后一次梦见裴时薇,那时她已经完全看不清裴时薇的脸。
只记得裴时薇抬起手臂紧紧搂住她的后背,她以一个绝对依赖的姿势,将脸贴在裴时薇胸前的柔软衣料上,鼻腔里满是鲜血刺鼻的气味。
滚烫的液体顺着鼻梁滑落,从脖颈一直流淌到衣领内,血腥味愈发浓重,恍惚中,抵在她后背的那只手忽然发力,猛地将她往一侧推过去。
随即,她重重跌落在裴时薇身上,耳边隐约传来汽车的鸣笛声。
那是三个月前发生的事情了。
后来,盛漪函再也没有梦到过和裴时薇有关的任何事情。
如今,她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跟别人谈论裴时薇,也不必再躲避关于裴时薇的新闻或采访。
仿佛裴时薇于她而言,从来都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存在,而那段荒唐可笑的记忆,只是大梦一场。
离客户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空余,盛漪函见电梯前排着长队,便带着田娴不紧不慢地走了楼梯。
刚步上二楼,前方忽然涌出一大批记者和摄像师,匆匆忙忙往同一个方向汇聚。
盛漪函的视线不由自主跟随人群流动,往那个方向多看了一眼,先是看见一扇侧门打开,走出来一群身材壮硕的保镖,随即后面跟出来一个穿定制款白色西服套装的人。
直到此刻,盛漪函才得知,裴时薇今天要在这里接受媒体采访。
裴时薇戴着雪白的口罩,及肩长发顺滑地披散下来,身板挺直,服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宽肩和窄腰,衬得她气质温润却不柔弱,即便只是站在那里,也由内而外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气势。
尽管大半张脸都被口罩遮住,但露出的眼睛和一小片额头,辨识度已足够让记者们第一时间围上去。
无数长长短短的机器和话筒,在一瞬间怼到裴时薇面前,裴时薇很有风度地稍稍向后退一小步,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今天的时间很充足,请大家排队提问。”
这句话音量不大,现场却顿时安静下来。
记者们久经沙场,可一旦对上裴时薇那温和却有力度的目光,都不得不屈从于那样不露声色的威压之下。
盛漪函没兴趣听裴时薇的采访内容,更不愿意让裴时薇发现她也在这里,于是果断从人堆里挤出一条路,拉着田娴上楼去了。
这次的客户李总,是个矮个子的光头,一双眼睛小而聚光,浑身都是胡搅蛮缠的气息。
盛漪函公事公办,套路了几句寒暄的话,就开始直入主题。
李总虚伪地笑着,不肯接招,而是先劝酒:“今天大家不醉不归啊,这个酒是我特意带过来的,你们千万别不给我面子啊!”
说话间,盛漪函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显然是从李总身上散发出来的。
盛漪函婉拒:“李总,不是我故意要扫您的兴,实在是我最近胃不太好,昨天刚去医院挂的水,您体谅体谅。”
自从盛漪函摸到自己做梦的规律,发现酒后总是容易梦见裴时薇,她就尽量少喝酒了,胃病的借口自然是张口就来。
田娴主动举杯道:“盛总确实有胃病。我陪您喝,肯定让您高高兴兴的。”
话说到这份上,一般人就不会再强迫盛漪函了。
谁知李总立即不干了,情绪激动起来:“我给你面子,你还不要是吧?你知道我刚才是在跟谁一起喝酒吗?说出来吓不死你!”
李总身旁坐着一个穿金戴银的中年女人,目测是李总妻子,此刻她起身相劝,似乎想让李总冷静一点。
李总用力一挥手,把妻子重重推开,咬着牙骂了一句脏话。
盛漪函和田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见了对李总的厌恶。
像李总这种暴发户,身价上涨后立刻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以为自己攀上高枝就能变凤凰了。
盛漪函客气地笑了笑:“既然李总不是诚心想要跟我们合作,我看我们也没有继续交谈下去的必要了。”
李总妻子立刻着急了,一边拉住李总,一边向盛漪函道歉:“对不起,他是喝多了才会说这样的话……”
盛漪函心中嗤笑一声,看来李总背后的靠山也不是那么牢靠,李总还是很需要WJN这笔生意的。
谁曾想,李总自从一步登天以后,内心就膨胀了,妻子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
他把之前备好的项目书翻得哗啦哗啦响,嗓门嘹亮:“你们提的这个价格,就没道理!”
此时,正好有服务员进来上菜,门刚一打开,李总大喇喇的嚎叫声就贯穿了外面整个走廊。
李总妻子这回是真吓坏了,上前想要捂住李总的嘴巴,然而李总的嚷嚷声从指缝里透出来,响彻云霄。
“你慌什么?反正这整个酒店都是裴总的地盘!我跟裴总是什么交情?裴总都肯给我面子,她凭什么不给我面子?”
笃笃笃——
三声敲门的声音过后,是服务员彬彬有礼的规范职业嗓音。
“李总,裴总让我向您转达,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她决定把升岳城的项目交给其他人去完成。”
李总呆住了,尖声叫着直挠头发:“怎么可能?裴总明明刚才还跟我称兄道弟,亲自请我上座!我不相信,你让我去见裴总!”
服务员没有理会发疯的李总,转而向盛漪函躬身,恭敬道:“盛总,裴总请您单独过去一叙。”
盛漪函用眼风嫌弃地撩了一眼李总,假惺惺地笑着:“抱歉,李总,我们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口中说着抱歉,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任何抱歉。
出门的时候,田娴跟在盛漪函身后,看盛漪函随着服务员的指引往前走,田娴只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就在原地站住了。
因为服务员说的是,请盛漪函单独过去。
盛漪函察觉了,返身回来拉住田娴的手:“一起去。”
服务员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盛漪函就一句话:“要么让我们一起去,要么我们谁都不去。”
服务员沉默着,不再多言,继续向前引路。
她们来到一间高档会客厅,盛漪函在来的路上就做足了心理准备,她一马当先走进去,里面空空荡荡,却不见裴时薇的人影。
服务员:“裴总过一会儿才能到。请你们稍后片刻。”
说完,服务员就退了出去,会客厅的大门缓缓关上。
盛漪函环顾四周,视线在所有角落一一扫过,最终在某几处顿了顿,然后才彻底移开视线。
她站定以后,招呼田娴过来:“我们坐这里。”
座位前的茶几上放着两杯鲜榨橙汁,盛漪函随手端起其中一杯,心想裴时薇果然还是那么细心周到,猜到田娴也会一起过来。
“尝尝看,应该是她亲自做的,可能会有点酸。”
盛漪函自己没先喝,反而把手上那杯橙汁送到田娴面前,整个人身体都倾斜过去,两人几乎脸贴着脸,盛漪函卷曲的棕色长发一大半都落在田娴的后背上。
橙汁杯子里插着透明吸管,田娴浅浅吸了一口,被酸得眯起眼睛,却抿着嘴角笑了笑。
“真酸!”田娴小声和盛漪函说悄悄话,“不过,你有没有考虑过,她可能会在橙汁里面放东西?”
盛漪函一愣,拿着橙汁的那只手下意识收回来,一瞬间有些失神。
田娴直言不讳:“其实你一直都很信任她,哪怕你们已经分开很长时间,哪怕她曾经狠狠欺骗过你,你还是相信她不会真的伤害你。”
盛漪函向上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不自然:“她要是想害我,早就对我动手了,用不着等到现在。反倒是你,明知道这个橙汁可能有问题,为什么还喝下去了?”
田娴笑眯眯地看着盛漪函:“因为我很信任你啊!就像你信任她一样。”
见盛漪函还在迟疑,田娴主动凑过去,咬住吸管又深深吸了一大口,毫不犹豫咽下去。
“外界传言,裴时薇是个凶狠无比的厉害角色,很多人都惧怕她,可我始终相信,眼见为实。你跟她在一起那么久,一定很了解她的品性。放心啦,橙汁是正常的。”
田娴在盛漪函面前一向都是大大方方,有什么就说什么。
盛漪函垂下眼睫,把那杯橙汁塞进田娴手中,叹了口气,她不得不承认田娴说的有道理。
可是,那又如何呢?
这次再见面,她是裴总,是熟悉的陌生人,两人中间发生的那段小插曲,她们都不会再提起。
盛漪函只会以一颗平常心对待她,维持该有的礼节,守好自己的本分,就当是在机缘巧合下,结识了一位商界大佬。
至于以后还会不会见面,就顺其自然吧。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们的关系仅限于此,身份的鸿沟永远无法被逾越。
裴时薇的身份实在太高贵耀眼,如一轮悬于天际的皎洁明月,不落凡尘,凡人必须仰起头才能看得到她。
盛漪函却不想做抬头仰望月亮的人。
她出生低微,自幼贫苦,依靠努力拼出了如今的身份地位,不是为了抬头仰视他人,为上等阶级所驱使。
那些脱离盛漪函现有经验的生存之道,她融入不进去,也不愿沾染上。
人生已过三十年,盛漪函有自己的舒适圈,只有待在这里,她才能快活自在地活着,掌控自己的命运不被他人左右。
会客厅里静悄悄的,时间也在悄然溜走。
又等了将近五分钟,盛漪函毅然决然地起身,对田娴说道:“不等了。我们走。”
以前的裴时薇极少迟到,每次约定了时间,不守时的人往往是盛漪函自己,可现在情况毕竟不一样了。
所有这些差异之处,都在不断提醒盛漪函,裴时薇早已不再是她印象中那个裴时薇,必须以对待裴总的态度来对待裴时薇。
她们已经等了这么久,裴时薇却迟迟不来,显然是不愿意见她们,这种情况需要她们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盛漪函琢磨着,不如去门外找服务员,就说她们临时有急事,不得不先行离开,这样也好对裴时薇有个交代。
开门之后,服务员果真还等在门口,见她们出来,急忙上前说道:“裴总刚才特意吩咐了,很抱歉让你们久等,她还需要五分钟才能过来。”
盛漪函和气地笑了笑:“裴总事务繁忙,我们不便打扰。可惜我们今晚还另有要事,必须要提前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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