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风雪

　　听见云愿话语中的苦恼，汪桐心想，这人还说顾忍冬呢，他俩分明就是一模一样。

　　一样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也是一样的坦荡。

　　除了在面对彼此时不敢暴露感情外，其他时候都是坦坦荡荡。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汪桐脑子里莫名冒出个念头，如果她帮两人戳破中间的窗户纸会怎么样？

　　还是算了吧，万一好心办坏事。

　　汪桐翻了个身，闭着眼，抱紧怀中的小熊玩偶，她心想，自己真的是好心吗？

　　又过一会，身边传来云愿均匀的呼吸声。

　　和几年前相比，云愿房间没什么太大改变，除了床上柜子里多出些新的《水果联盟》周边。

　　云愿依旧没放下对这部漫画的热爱，汪桐以前就不感兴趣，现在也是如此，她心里一直觉得这类童话般美好的故事都极其可笑。

　　几年前的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云愿会喜欢。

　　几年后的她有点懂了，因为云愿本身就是生活在幸福里的小公主。

　　只有公主才会认为童话是真的。

　　入睡后，年少那段时光再次入了汪桐的梦，开心还是悲伤，只有她自己知道。

　　眨眼间，汪桐回国已经一周。

　　云愿没有太多实感，她每天的生活被学习和考卷填满，都难有多余的情绪分出去。

　　好容易到了周六，压抑一周的心情才有了个小小的发泄出口。

　　前两天，汪桐跟云愿说过，她订了下周一离开云北的火车票。

　　正好趁着周末两天有些空闲时间，云愿准备带几个朋友给汪桐饯行。

　　知道汪桐要离开，顾忍冬当然很开心，他问云愿：“汪桐喜欢烟花爆竹吗？”

　　“你又想作什么妖？”云愿太了解顾忍冬了。

　　“当然没有，我是为了让她感受到祖国的温暖与美好。”顾忍冬道。

　　云愿用力拍顾忍冬两下：“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就行。”

　　到家以后，云愿没看见汪桐的身影，打电话也没人接听。

　　问过隔壁的胡晓才知道，汪桐因为路见不平见义勇为负伤，此时还躺在医院里观察。

　　电话终于接通后，汪桐说不严重，晚点估计就能回家。

　　尽管如此，云愿跟顾忍冬还是买了水果礼品到医院探望。

　　汪桐见义勇为保护的那几个小孩家里条件都很好，给汪桐订的还是单人VIP病房。

　　云愿他俩到时，房间里只有汪桐在，正躺那看动画片，面对0-3岁幼儿的那种动画片。

　　将水果放好，云愿笑着吐槽：“汪桐同学，你怎么好意思嘲笑我看漫画幼稚啊？”

　　汪桐关了电视：“其实我是在做研究，准备写论文，主题是为什么这些幼稚的动画片会受到小朋友们的喜欢。”

　　“如果人能回到小时候你就明白了。”顾忍冬插了句话进来。

　　“回到小时候我也不明白。”汪桐眉头皱着，“我好容易才长这么大，才不要回到小时候。”

　　“说吧，大英雄都做了什么？”云愿选了些水果出来，“顾忍冬，洗水果去。”

　　“好的，小的这就为您服务。”顾忍冬接过水果盘，学着古代小厮的模样退出病房。

　　云愿心情复杂：“顾忍冬又开始发疯了。”

　　汪桐看着云愿，忽然笑了笑，笑得云愿莫名其妙。

　　“你干嘛笑话我？”

　　“没笑话你，就是觉得……”汪桐学着顾忍冬平时的语气腔调，“我们愿愿真可爱啊。”

　　云愿咦了一声：“正好在医院呢，要不要再让医生过来给你看看头？”

　　汪桐恢复正常语气：“我没开玩笑，是真的这么认为。”

　　“你还没说呢，见义勇为的具体细节。”云愿道。

　　“没什么细节啊，路见不平，冲上去就莽。”汪桐耸下肩，“等再反应过来，我就成这样了。”

　　“下次见义勇为记得先考虑敌我差距。”顾忍冬推门进来，评价一句。

　　“哪有时间考虑。”看见水果，汪桐也没客气，“愿愿，我想吃苹果。”

　　云愿让顾忍冬把垃圾桶踢过来，她选了个顺眼的苹果出来。

　　“要我帮忙吗？”顾忍冬问。

　　汪桐斜顾忍冬一眼，表情写满了抗拒。

　　顾忍冬也不在意，他就是单纯想让云愿轻松一些。

　　云愿怕他俩又起争执，主要汪桐现在还受着伤，万一气坏怎么办。

　　她找了个借口：“顾忍冬，我饿了，你帮我买点吃的回来。”

　　两人过来得急，午饭都还没吃。

　　顾忍冬点头：“行吧，我去外面转转，附近好像有家餐馆不错。”

　　走廊的脚步声渐远，汪桐才慢慢开口，“愿愿，其实我骗了你。”

　　云愿将削好的苹果切成方便食用的小块：“什么？”

　　“今天才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见义勇为。”汪桐慢慢说。

　　汪桐最近没事做就会在外面闲逛，完全不看路不看导航，走到哪里就是哪。

　　她今天穿过巷子打算回云愿家时，刚好撞见被几个流里流气青少年围住的小学生们。

　　她之前说过帮助被霸凌同学的话都是谎言，以往碰见这种事，汪桐都是转身就走，独善其身。

　　脚步停顿片刻，就在汪桐打算转身时，她从缝隙看见个正在无声哭泣的小姑娘。

　　汪桐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小时候的自己，等再反应过来，她已经冲上去。

　　到底练了这么多年拳击，那几人不是汪桐对手，但她也没好到哪去，嘴角带了伤，头也被木棍砸了两下。

　　在汪桐过来帮忙时，原本被堵住的几个小孩也开始回击，边哭边打架。

　　耳边魔音灌脑，很快就引起附近居民围观。

　　有人报了警，到派出所后，孩子们家长找过来，汪桐简单做了笔录就被送到医院。

　　云愿没想太多：“顾忍冬说得对，见义勇为也要先考虑敌我差距，有时候也能选择智取。”

　　汪桐忽然捂住眼睛：“云愿，在你眼里，是不是整个世界都特别美好？”

　　“当然不是啊。”云愿觉得今天的汪桐有些不对劲，“世界当然有好有坏，但我们可以选择去看美好的那面，这是顾忍冬以前说的鸡汤。”

　　“云愿，我根本不是个好人。”汪桐垂着头，“以前我就嫉妒你，现在还是嫉妒。”

　　“啊？”云愿这下时真的懵了，“汪桐，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汪桐默默擦眼泪：“没有，我就是单纯有病。”

　　云愿哭笑不得，她原以为汪桐变化很大，结果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爱哭。

　　类似嫉妒之类的话，汪桐从前也说过。

　　云愿也不是不能理解，她也有过很羡慕别人的时候。

　　只要没被这些情绪控制做出坏事，云愿也没觉得有什么，人都有这样那样的情绪，哪能强求自己完美呢，圣人都不一定能做到。

　　或许就像汪桐说的那样，因为她很少见到世间险恶，不知人间疾苦，才会总把所有事情往更好的方面想。

　　她也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好，反正人生怎么样都是一天，还是开心点吧。

　　“汪桐，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是，你就当我没说。”云愿咬了下嘴唇，“事情都有两面性，我们应该多看看好的那一面。”

　　“这也是顾忍冬的心灵鸡汤？”汪桐问。

　　“这是云愿的心灵鸡汤，世界上也许有永远无忧无虑的人。”云愿笑着说，“但我长这么大，好像还没见到过。有烦恼很正常，会羡慕嫉妒也很正常，我们是人不是机器。”

　　无论拥有多少东西，但烦恼似乎跟人类如影随形。

　　小时候，云愿烦恼总见不到父母。

　　来到云北后，云愿烦恼自己很笨，永远跟不上朋友们的学习进度。

　　初中时，发现父母感情破裂，云愿开始烦恼失去，又烦恼要不要主动提出让他们离婚。

　　现在，云愿烦恼成绩，烦恼高考，烦恼对顾忍冬的感情。

　　云愿慢慢说完这些，继续跟汪桐说：“所以说，每个阶段都有新的烦恼，熬过去就好啦，这句也是云愿的心灵鸡汤。”

　　“愿愿，你把包拿给我一下。”汪桐吸了吸鼻子，小声说。

　　包里装着一些药瓶。

　　云愿看不懂上面的英文，心里却猜出这些药的作用。

　　汪桐显然已经习惯，一大把药片，她吞下去时眼睛都没眨一下。

　　云愿明白了汪桐忽然情绪崩溃的缘由，她摸摸汪桐的头：“辛苦了。”

　　汪桐破涕为笑，学了顾忍冬的口头禅：“不辛苦，命苦。”

　　“现在开心一点了吗？”云愿问。

　　汪桐掐着指尖：“只有一点点。”

　　“那也不错，积少成多。”

　　“愿愿，我们还能继续当好朋友吗？”汪桐小声说，“会有朋友嫉妒另一个朋友吗？”

　　“当然可以。”云愿轻轻拍怕汪桐的头，“被人嫉妒说明我优秀！再说了，羡慕和嫉妒又不一样。其实我也很小气的，刚知道喜欢顾忍冬时，别人跟顾忍冬多说一句话我都生气，还不敢说出来，每天都觉得自己比前一天病得更严重。”

　　“顾忍冬上辈子拯救世界了吧。”汪桐感慨，“你为什么觉得顾忍冬不喜欢你呢？”

　　外面传来脚步声，云愿和汪桐停止谈话。

　　顾忍冬问：“你俩都聊了什么？”

　　“秘密，不告诉你。”云愿和汪桐异口同声。

　　回家路上，见云愿兴致不高，顾忍冬问：“你俩聊了什么秘密，都聊得不开心了。”

　　汪桐之前在医院的话浮上脑海，顾忍冬对她……

　　顾忍冬对她真的没有丝毫友情之上的感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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