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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卫清渠手上拿着记录簿和笔,一身清清爽爽的白大褂,走进病房中。
“姜衍,”卫清渠说,“又见面了。”
“......”这句话从身为医生的卫清渠口中说出来,听起来并不像什么好话。
姜衍硬着头皮打招呼:“卫医生。”
“嗯哼,”卫清渠放下手上的记录簿,走到床头柜前,顺手拿起柜子上的那叠检查单,翻找着什么,说:“单子呢?”
“......什么?”姜衍问。
“单子,”卫清渠将手里那叠单子扔回床头柜上,将右手握着的笔插进白大褂前胸处的口袋里,定定地看向姜衍,凉凉道:“昨天没跟你说吗?补个CT。”
“......”姜衍这才隐约记起来好像有这回事。
卫清渠看着姜衍反应,又面无表情地转向沈承簪:“病人不记得,家属也不知道吗?”
“抱歉,”沈承簪说,“马上去补。”
......虽然昨天卫清渠跟姜衍说要补个CT的时候沈承簪并不在场。但沈承簪只是颔首,点头应下。
卫清渠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眉眼间仍然冷冷的。病房里视线可及的大部分事物都是纯白色的,从墙壁到床单被罩,连地砖都是接近于白色的米黄色。卫清渠一身白大褂站在病床前,只有领口和袖口处露出里面浅蓝毛衣的颜色,似乎和这样冰冷的医院氛围融为了一体。
他看了沈承簪一眼:“去问护士借个轮椅——从昨晚来到现在连轮椅都没有准备好。”
“......”这回沈承簪却没有直接应下,而是转头看着姜衍,用征询的口吻道:“轮椅可以吗?”
约摸是因为从昨天到现在,姜衍去洗手间的时候始终坚持单脚跳着去的缘故,沈承簪不太确定姜衍是不是愿意坐轮椅。
没等姜衍回答,卫清渠说:“怎么?不坐轮椅,跳着去?还是打算抱着去?这是医院,不是沈家。”
“......”姜衍刚想要开口拒绝的话生生被卫清渠堵在嗓子眼,他抿了抿唇,朝沈承簪点头:“沈总,麻烦您。”
沈承簪走出病房去借轮椅。
现在房间里只剩姜衍和卫清渠二人了。
姜衍掀开被子,坐在床沿,等着沈承簪推来轮椅。
卫清渠双手插兜,站在他面前,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打算下次什么时候再来见我?”卫清渠问。
“......”姜衍听出卫清渠话语中的嘲讽意味,他移开视线,并不和卫医生对视,只是微微低着头,视线没什么目的性地看着脚上的拖鞋——也是沈承簪新买的,不是他在家习惯穿的那双,因为沈承簪说穿到医院的东西,还是不要穿回家了。
姜衍平静地说:“不取决于我。”
“嗯?”卫清渠说,“那取决于谁?沈承簪,还是沈芩?”
“......”这样尖锐刻薄的问题,让姜衍很难相信,这是从卫医生口中说出来的。他看上去冷漠又专业,似乎不近人情,然而之前的接触中,却暗暗流露出一点萍水相逢的善意关切。
于是姜衍沉默着没有回答。
卫清渠继续道:“不想死的话,最好早点离开沈家。”
姜衍抬起头,看着卫清渠,眼睑微微下垂,流露出一点困顿的神情,语气却很平静:“卫医生,这也不取决于我。”
“......”
轮椅滚动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响起,沈承簪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
卫清渠突然俯下身,双手撑着床沿,脸贴近姜衍的脸廓,在沈承簪进入病房之前,压低声音快速道:“姜衍,如果需要帮助的话......”
姜衍轻声打断他:“卫医生——谢谢,不需要。”
沈承簪推着轮椅,走进了病房:“姜衍,现在去做检查吗?”
卫清渠倏然站直,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转过头,微笑着对沈承簪说:“沈总,推他去做检查吧。”
大约是收费昂贵的私立医院的缘故,医院里人并不多。沈承簪推着姜衍走过长长的连廊,环铺设浅灰色瓷砖的地面和洁白的墙壁映照,显出几分冷肃的氛围。整一层楼似乎都是单人病房,格局和姜衍的那间病房相差无几。
有些病房的门开着,姜衍无意间瞥过去,依稀能看见病床上躺着的病人的剪影。
他觉得有些冷,从昨晚入院到现在,始终没有走出病房的恒温系统。现在乍一出来,连廊尽头的窗户似乎没有关严实,有夹杂着雪水气的风吹进来。
“冷吗?”沈承簪停下脚步问。
“......还好。”姜衍从出神中醒过来,意识到沈承簪是在和他说话,安静地回答道。
沈承簪停了停,姜衍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扶着轮椅的把手,有些别扭地转过头时,沈承簪已经脱下外套,盖在了他身上。
姜衍顺从地接受:“谢谢。”
走到连廊拐角处的时候,沈承簪推着姜衍,险些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孩儿撞倒。
“小心!”沈承簪微微俯身,伸手护住姜衍的头,另一只手紧握着轮椅把手,调转方向往旁边让。
“哎哎哎不好意思!”
突然从拐角处窜出来的女孩子,冒冒失失地撞过来。
女孩儿手里提着一大包外卖袋子,膝盖似乎磕到了轮椅上,“哎呦哎呦”地叫唤了两声,接连向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手里的外卖袋子倒是拎得很稳。
“撞到哪里没有?”沈承簪收回手,更低地俯身问姜衍。
“没有。”姜衍摇头。
女孩儿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膝盖,扶着墙站稳,这才看向姜衍,脸上挂上歉疚的笑容,说:“不好意思啊,跑太快了!没撞到你吧?”
姜衍摇头:“没事。”
“这是医院,”沈承簪说,“不是跑道。”
“......嗐,这不是病人急着吃饭嘛......真不好意思。”女孩儿似乎被沈承簪的话说得愈发不好意思,甚至不再和二人对视,声音小了下去,“我下次注意......”
姜衍:“没事儿。”
姜衍微微扭头,仰视沈承簪:“沈总,我没事。”
他又看向眼前的女孩子,视线落在女孩子的膝盖上,说:“你的腿......没事吧?”
“没事儿没事儿,我没事儿......”女孩子连连摆手,“我就稍微撞了一下......那没撞到你的话......我就先走了?家里人还等着吃饭。”
姜衍点点头,女孩儿又一阵风似的跑过连廊。
沈承簪推着轮椅,继续往前走。
“......等一下。”姜衍突然说。
“怎么了?”沈承簪迅速停住脚步,弯腰问他,“哪里痛?刚刚撞到哪里了?”
姜衍摇头,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刚刚并没有仔细看,姜衍回忆着,只是依稀记得女孩子穿了一件白色的夹袄和一件深蓝色的牛仔裤,披肩长发,长相外貌却丝毫没了印象。
姜衍稍微有一点点脸盲。
“嗯?”沈承簪笑了一声,说,“同学吗?”
以姜衍的社交圈来说,确实除了同学之外,并不认识其他同龄的女性。
“......不是。”姜衍回忆着,记忆里有一些模糊的场景,仔细辨认起来,背景似乎不是学校。
“嗯?”沈承簪问,“那......”
“是婚礼的时候,”姜衍侧过脸,微微扬起头,看着沈承簪说,“是婚礼的时候——你和......和我哥婚礼那天,我见过她。”
“婚礼?”
“嗯......”记忆的线团被理清,姜衍慢慢回忆起更具体的场景,“那天我妹妹姜露也来了,她乱跑......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的,一下子就跑没影儿了,我去找她的时候,在卫生间门口......看到她了。”
“是当天的客人。”沈承簪说。
当天的婚礼是在明都酒店举行的,是沈家的产业,因此酒店整幢大楼都暂停营业,能进来的只有持有请柬的客人。
“嗯......可能是,”姜衍点头,“还挺巧的。”
沈承簪缓缓推动轮椅:“走吧,先做检查。”
两小时之后,沈承簪拿着检查结果去找卫清渠,病房里只剩下姜衍。
房门紧闭,姜衍依稀可以听到走廊上间或有护士推着车走过,滚轮经过光滑的瓷砖表面,发出规律的白噪音。
姜衍坐在床沿,看了眼病房门外,确认沈承簪暂时应该不会回来,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端很快被人接起。
“喂?姜衍?”
“嗯,”姜衍轻声应道,“......爸。”
在和沈承簪结婚之前,姜衍和姜家的其他人实际上也鲜少交流。结婚至今,甚至于,这是几个月以来姜衍和姜贺的第一次通话。
“哦,小衍啊,什么事儿啊?”
姜衍:“您......”
姜衍张了张嘴,时隔这么久以来和父亲的通话,放在其他寻常父子身上,似乎应该以寒暄关切起首。然而他顿了顿,却并没有寻摸到合适的语句。
于是他开门见山道:“爸......您给沈承簪打电话了?”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传过来姜贺理所应当的言语:“快过年了,沈总他贵人多忘事儿,之前说好的,给成恩集团的那笔钱,也一直没落实......”
姜贺絮絮叨叨,还欲继续往下讲,姜衍打断他:“爸,为什么不跟我说——和沈承簪结婚的人是我,您可以联系我,我会去和沈承簪沟通。”
大概是因为平日里姜衍和姜贺属实交流太少的缘故,况且在姜家,姜衍始终是安静沉默的背景板,姜贺没有听过姜衍这样果断坚定的诘问,愣了有一会儿,才有些恼火道:“是......是,没错,和沈承簪结婚的是你,不是你哥,要换成你哥,事情早解决了!”
“......”姜衍沉默了一会儿,仍然语气平静,“会解决的。”
“会解决?审计组都到公司了!马上开始查账,我好吃好喝招待了两天,为首的那个叫什么延的,什么玩意儿!油盐不进!钱再不到账,你,我,凡是姓姜的,都没好果子吃!”
约摸是姜衍这样平静到似乎事不关己的态度激怒了姜贺,加上事情确实棘手,姜贺在语气烦躁。
姜衍:“会解决的......爸,之后有什么事,你可以联系我。”
他顿了顿,说:“沈总......挺忙的。”
“忙?”姜贺略带讥讽道,“忙也得先把这事儿解决了吧?他沈承簪现在和姜家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什么事儿能比这件事更急?而且,之前不是他自己联系我,说有什么事儿直接联系他就行,你不是忙着保研吗?”
“......”
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姜衍低声快速道:“爸,那之后再说,事情会解决的。”
姜衍迅速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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