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可摘星

　　宽阔道路上，时不时传来几声鸣笛，心中迫切想要见到那个人，油门一踩再踩，陆时予侧身看向一旁的副驾驶，那是一大束的红玫瑰，满目的红，娇艳欲滴。
　　没有遇到宋听之前，他的感情是一片空白，生活里大段大段全都被工作和仇恨充斥，而对于情侣送花约会看电影，他只觉得太过幼稚，甚至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成为那样的人。
　　而现在，他找到了那个人，他只想和她一起做很多很多事，幼稚的，可笑的，平凡的，哪怕别人说他有违身份，笑他耽于情爱，只要是她，那就都好。
　　他不爱花，但他爱人，所以，以花赠所爱，也原谅他第一次爱人，第一次学着爱人。
　　喜欢一个人总会忐忑不安，患得患失，正如此刻的江肆，哪怕眼角眉梢都泄出几分笑意，他还是没有把握，担心他送的这些东西那人不喜欢。
　　四十分钟的车程终于结束，江肆顾不得把车子停在车库，直接晾在门口，怀中抱着玫瑰花，就迈着长步走向那扇门。
　　门开的一瞬，江肆就捕捉到了心心念念的那抹人影，只见她背对着他靠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屏幕。
　　他抱着花倚在门框，盯着那背影，唇角弧度越发上扬。
　　还真是做什么都那么专注，连他开门回家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江肆换了鞋，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在离她只有一米不到的距离时，他开口唤了一句听听，语气轻轻柔柔，宛如一片羽毛，撩人心扉。
　　宋听闻声回头，没有见到那张期盼已久的脸庞，反而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束红玫瑰，目光中满是惊讶和欣喜。
　　玫瑰花移开视线，江肆从后面探出头，眉眼弯弯，笑着看她。
　　还没等到他开口说话，怀里就钻进了一个温热的身体，宋听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像一个袋鼠一样挂在了江肆的身上，双脚踩在了江肆昂贵的皮鞋上。
　　他一手托着玫瑰花，一手环着她的腰肢，垂首看她，“江太太，看来你很想我啊~”
　　宋听抬头与她对视，大大方方地点了头。
　　是的，就是很想。
　　看书的时候在想他，学习手语的时候在想，发呆的时候也在想，脑海里总是会自动想着他在做什么，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也在想自己。
　　“好了，听听，站好，我还有一件礼物要给你”
　　宋听依言在他面前乖乖站好，接过那束玫瑰花，鼻尖不断嗅着玫瑰花的香气，仰起头，盈盈一笑。
　　他揉了揉她的发顶，再度出声，“把眼睛闭上。”
　　听从他的指令，宋听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在这段时间内，江肆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蓝色的绒布盒子，又将西服搭在了一边。
　　里面是一条项链，细长的链条，底端勾着一个月亮形状的吊坠，月亮通体呈月白色，周围镶嵌着点点蓝色碎钻，像是万千星星守护着月亮。
　　他信步走到她背后，双手捏于项链两端，随后绕于女子优美颀长的天鹅颈，耐心细致地为她整理好。
　　宋听只感觉到颈部滑过一阵凉意还夹杂着江肆手指掠过肌肤有些炙热的温度。
　　家居服领口的袖子敞开了几颗，他看着那一块块凸起的锁骨将项链凹出优雅的弧度，眸中火光明亮。
　　那条项链是在一场国外拍卖会上拍下来的，见到它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跟她很相配，也因于此，这条项链始终放在他的贴身处，整整几个春秋。
　　原以为他再也没有机会送出去了，可一切都刚刚好，不早不晚。
　　江肆不禁俯身偎在她颈间轻咬，手臂横于她的腰腹，将她的身体贴向自己，滚烫的唇舌在白皙脆弱的皮肤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烙印，连同那处锁骨都被他吮出了斑点大小的红痕。
　　宋听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无措，手指下意识地揪住了他的衬衫，脖颈绷得挺直，弯出了优美的弧度。
　　她还闭着眼睛，面前一片黑暗，感官被无限放大，那片唇舌还在不遗余力地奋战，力道渐渐加大，好像要将她拆吃入腹。
　　刚想睁开眼睛，一只宽厚灼热的手掌覆上来，再次遮挡住了所有的视线，与此同时，江肆的唇舌顺着锁骨，颈侧，耳后，辗转寻到她的唇，轻吮含咬。
　　而宋听只能听到他低低的粗喘声，浓重，低沉。
　　意识到不能再继续下去，他将手移开，退开几步，驻足看着面前这人的模样，面色潮红，红唇半开，妩媚妖娆，掌心因为那双含水秋眸而变得湿漉漉的，他真的爱极了她的这副模样。
　　双目被释放，宋听低头就看到那条细链，那一弯月亮正躺在她的锁骨中间，白腻肌肤上还残存着湿腻的痕和大小不一的红。
　　抬头望他，便看到了江肆泛红的眉梢和急促喘息尚未平复下来的胸膛，黑眸中还有未曾消退的情欲，原本整洁的白衬衫此刻多出来大片褶皱，都是她的杰作。
　　“喜欢吗，很早就买下来了，不知夫人可欢喜？”
　　欢喜啊，当然欢喜。
　　她歪头莞尔一笑，用手语做出了一个谢谢的动作，还踮着脚在他的脸颊印上一吻。
　　“好了，现在该轮到你了，你不是说要给我惊喜吗？”
　　语气带着雀跃。
　　闻言，宋听有些心虚，暗自思量，若是将他的礼物和自己的做个衡量，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的肯定不值钱，一句话而已，哪里比得上这些？
　　江肆皱着眉看她，故作严肃，“怎么，你该不会是忘记了吧？”
　　宋听笑着摆摆手，哪能啊。
　　算了算了，虽说她那一句话是不值钱，可也不能什么都用金钱来衡量吧，那也未免太俗了，再者说来，她那一句我爱你的动作为了做出来好看流畅可是练习了许多遍呢！
　　江肆就这样双臂环胸，看着她慢慢退后几步，眼中带着打量和不明的疑惑，隐隐还带着些期待。
　　他倒是要看看，面前这人一直扭扭捏捏不肯拿出手的惊喜究竟是什么。
　　宋听在几步之外的地方站定，深呼了几口气，才开始做着动作。
　　只见女子眉目含笑，先是把手指指向自己，然后双手握拳，交叉放在心脏上方，然后把手指指向了江肆。
　　一套动作做完，两人都站在原地，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从她出院那天开始，每天都在学习默记每一个手语动作代表什么含义的江肆怎么会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
　　心中情绪交杂，一起涌上心头，欣喜，惊讶，惶恐，全部交织在一起，让他忘记了言语。
　　我爱你这三个字，他等了太久太久，久到自己以为可能再也等不到。
　　宋听看着离他几步的江肆，她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方才的笑意也尽数消散，剩下的是淡然和出乎意料的平静。
　　心中浮上不安，她慢慢垂下了头，盯着纹路繁复的地板，手指不断抠着家居服的裤缝。
　　滴答滴答，空气中弥漫着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钟表走动的声音。
　　正失魂落魄着，就看到视线里映入与她相配的男士拖鞋，将将抬起头，就被那人手臂横在背后，用力压进了怀里，头紧紧贴在了男人的胸膛。
　　宋听有些错愕，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到头顶上方传来断断续续地呜咽声，她能感觉到男人环在背部的手臂都混着颤抖，连心跳都太过剧烈。
　　江肆声音呢喃不清，透着失而复得的喜悦，“我终于等到这句话了……”
　　没人知道这个动作给江肆带来多大的震撼，这不是一句用言语说出的话，但却表达的是相同的含义。
　　从我喜欢你到我爱你，是跨过八个春秋，是越过一千多公里，才送到他面前，他珍之重之，哪怕他并没有亲耳听到那三个字。
　　听着他的话，感受着他的动作，宋听眼眶泛酸，她从他怀里起身，指腹抹掉他眼角的泪，用繁复的动作诉说出了她的心意，坚定而又执着。
　　【江肆，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以前的宋听太傻，醒悟的太晚，她总是让你伤心难过，但是现在她知道错了，她再也不会再离开你了】
　　他垂眸看着她，嗓音喑哑，目光灼热，“可不可以等你能开口说话的时候，再说一次给我听？”
　　【好，你想听多少遍我都说给你听】
　　何其不幸，他们蹉跎了太多光阴，错过了彼此人生中很多重要的时刻，又何其有幸，彼此还能有这样的一个机会，你还愿意说，我愿一直听。
　　念念不忘，终成回响，上天怜悯，他等到了。
　　两个人的心终于紧紧缠在一起，如同交握的两双手，江肆把她带到沙发上坐下，勾着唇看着她，宋听被她看得越来越不自在，不由偏移了几分身子，他又把她扳过来，彼此相对。
　　“晚饭怎么吃？是想在家里？还是我们出去吃？”
　　宋听状作思考，手指却指向厨房，笑意弥漫，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虽说她的厨艺不甚精湛，但是她可以给他打下手啊，顺带刷刷碗之类的。
　　江肆倾身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随后轻声说道，“那好，我们就在家里吃，你先看一会电视，我去换身衣服。”
　　话毕，江肆就径自上了楼，留下宋听一人和那一大束玫瑰。
　　看着红艳花瓣紧簇拥绕，她默默平复了自己的呼吸，眸中星光闪动，玫瑰的寓意她不是不清楚，不是没有人给她送过玫瑰，只是她只想收到他送的。
　　本以为自己早就过了小女生春心萌动的年纪，不会再为一朵花一个吻而轻易沦陷，可她发现在那个人面前，自己还是道行太浅。
　　原来爱人和被爱的滋味一样美好，不可言说却又真真切切。
　　想到这里，心中甜蜜多的都快要溢出来了。
　　十五分钟之后，宋听听到楼上传来动静，转过头，就看到陆时予刚刚沐浴完出来，手上还拿着毛巾不断擦拭着利落的黑发，有那么几缕还顺着侧脸往下滴着水。
　　白色家居服被他松松垮垮地穿着，露出胸前大片麦色肌肤，水珠在白色丝绸上晕开一片水渍，隐隐约约看到男人坚实有力的胸肌。
　　宋听的视线一直盯着他，拿在手中的薯片也忘记送入口中，心中暗自腹诽，这个男人真的有三十五岁吗，会不会偷偷吃了什么不老药？
　　果然是上天的宠儿，岁月似乎格外偏爱他，至少在肉眼上，她没有从他身上看出衰老的痕迹。
　　以前的江肆似翠竹，昂扬不屈，宁折不弯，现在的江肆是青松，经历过风霜雨雪，坚毅稳重。
　　江肆早就注意到她那个不加掩饰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体上肆意流连，只是一直没有拆穿，眼下他起了一股小心思，唇角勾着一抹坏笑，将手上毛巾随意搭在一旁，径直走向她。
　　隔着沙发椅背，两手绕过她便支在沙发上，臂弯虚虚拢着她，覆在她耳边，低语“好看吗”
　　语调磁性，尾音上扬。
　　话音一落，宋听又再次想到之前的场景，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身体动作比大脑略快一步，率先点点头。
　　好看啊，当然好看，好看的不得了，对你，我完全没有抵抗力的好嘛！
　　然而，她却听到了某人肆意的低笑声，声声入耳，毫不顾忌。
　　这下，脑子总算是反应过来了，扭过头就要打他，结果却被他钳住，放到唇边啄吻了一下。
　　他眸中笑意愈深，盯着她还不忘辩驳，“我是问你电视好不好看，你想到哪里去了，嗯？”
　　宋听扭过头不欲争辩，耳垂都染上了一层绯色。
　　“好好好，不逗你了，我得去给我们家听听做饭了。”
　　脚步声走远，宋听才敢回头去看男人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她侧眸望向窗外，远处有几座稀稀落落的房屋，依稀能看到灯火摇曳。
　　不过几年，梦里的场景便都成了真，此刻，开阔的开放式厨房里，有一人是她挚爱，锅铲碰撞摩梭的声响夹杂着油烟机的运作声为他平添了几分亲切的烟火气。
　　她就这样在背后安心凝望，视线随着他翻炒的动作不断起伏，仿佛看多久都不会觉得腻。
　　良久，电视节目迎来了尾声，与此同时，一股食物的香味自厨房飘散开来，宋听踱着步伐慢慢朝江肆走去，然后轻轻从背后环住了男人的腰肢。
　　江肆看着自己腰间的那双手，不禁弯唇，他动，她跟着动。
　　“是不是饿了，再等几分钟就可以了”
　　“……”
　　“听听，我在炖汤呢，等会烫到你就不好了“
　　她还是不肯撒手，只是一味地将头贴在男人宽阔的脊背上，贪婪地嗅着清冽的松香味。
　　江肆被她弄得终是妥了协，转过身，将她抱在了干净的大理石台面上，手掌扶住她的腰。
　　“怎么了，怎么这么黏我，嗯？”
　　他捏着她的脸颊，宠溺地看着她。
　　【黏着你不好吗？】
　　她仰头，笑着做着手语。
　　“好啊，当然好，我求之不得呢”
　　江肆看着她垂下去的眉眼和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很敏锐的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变化。
　　“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她握紧他的手，对上他好看的眼睛。
　　他说“我在”
　　他看着她做着动作，视线不曾移开半分。
　　【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好不真实】
　　是啊，不真实，从她回到临茳，跟他久别之后的第一次见面，从她央求着狠心让他放手再到现在两个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历经种种，明明已过几月，却仿佛仍在昨日。
　　过往一切，艰难的，顺利的，欣喜的，悲伤的，无一是他，无一不是他。
　　本以为，此生都将相隔两地，本以为那些过去连同着那份爱会被悉数掩埋，可是，命运却牢牢把他们缚在一起，她为自己的幸运而开心着，却也为以后的他们而担忧。
　　往后，只会越来越难走，他们怎么跨过父母那一关，又怎么迈过世人言语偏见的障碍。
　　从师生到爱人，名称的变化轻而易举，可真正越过去，不求得到他人的祝福，只是能希望换来他人的平常相待，不再忍受他人的流言和辱骂。
　　这条路，却是如此艰难。
　　她有着想跟他并肩走下去的决心，也不怕那些加诸在她身上的枷锁和苦难，可是之于陆时予的安危，名誉，她却惶恐，惴惴不安。
　　太过担心会失去，对未来抱有恐惧，所以觉得不真实，所以希望时光永远停在此刻，停在他们之间。
　　闻言，江肆的眸子暗下去了几分，他何尝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他不再是八年前的那个他。
　　这些年，不断逼着自己变得强大，成为了外人眼中杀伐果断的无情者，都是为了她，为了许给她一方安稳的小天地。
　　“听听，你一定要相信我，你只需要安心待在我身边，其他的交给我，未来的事情我们都说不准它是好还是坏，所以我们只需要过好当下，你答应过要一直陪着我，我也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让你有半分离开我的可能性，横亘在我们面前的障碍，我会为你一一扫清解决，直到我们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张纸上，直到你愿意嫁给我”
　　他一字一句坚定地道。
　　宋听眼中泛上湿意，她信他，一直都信，八年前他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八年后她的答案始终如一。
　　他轻吻她的眉眼，却尝到一丝咸咸的味道，“好了，我们洗手吃饭。”
　　江肆将她抱下来，双臂从背后绕过去，两双手相互缠绕，各自的指尖上都沾染着洗手液的泡沫，还不忘逗着她，在她的脸上甩下几滴水。
　　背后贴着男人的胸膛，听着他胸腔里传来的沉稳的笑声，她不自觉弯了唇。
　　已知我爱你，何必求证你爱我呢，因为我笃定。
　　她想，谁说爱一个人非得上天堂呢，地狱门，阎罗殿，我都陪你闯……
　　因为爱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但带给我爱的那个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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