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你的城

　　江丞眼中反而露出笑意，伸手就搂上程安安的肩。

　　她今天的礼服肩处是两根细细的吊带，露出肩颈一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

　　江丞只觉得手下是滑腻腻的触感，情不自禁地摩挲着。

　　他侧头，下巴触到程安安柔软的发顶。她好似换了洗发水或者是沐浴乳，鼻端是清清淡淡的某种说不出的花香。

　　程安安一瞬间心跳如擂鼓，偏又不敢有大动作，以免更加显眼。一时便只能笔挺地站着，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他摸索着自己肩膀的手，他喷在自己头顶处温热的呼吸，以及他的衣服表面摩擦着她皮肤的粗粝感。

　　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脚下的高跟鞋，拎起裙摆，向前疾走了两步，装作着急去按电梯，终于摆脱了江丞的怀抱，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程安安几乎咬碎了牙，偏要礼貌地伸手挡了电梯门，笑道：“江总请。”

　　江丞颇受用地悠闲进了电梯，然后电梯门关闭的一瞬间，转身便抬了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不轻不重地落了个吻。

　　末了，他还体贴地伸手在她唇边摩挲了一圈，仔细端详了会儿，俯身告诉她“口红没花”。

　　程安安抿了唇，一句话都说不出，两颊的颜色却比刚才更深了些。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电梯。

　　江丞自然而然地坐了主桌，在她隔壁，程安安抬头就能看到他，只觉得心烦意乱。

　　老张近水楼台先得月，拉着一群人去敬酒。程安安尽量隐没在人群中，偏江丞有意无意地点了她的名，说程律师最近辛苦。

　　一瞬间，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望向程安安，她无奈走到人群前，硬着头皮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迎合道：“江总客气，都是应该的。”

　　回到座位后，陈思源凑近了问她：“你和江总很熟？”

　　程安安摇头。

　　陈思源不知在想什么，状似不经意道：“谈恋爱行，如果是奔着嫁给他，我劝你算了。他们那种家庭……”她似乎是搜索了会措辞，最后蹦出一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程安安笑，竟觉得陈思源有些可爱，“原来你这么关心我？”

　　陈思源把玩着胸前的一缕头发，撇嘴，“好在同事一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程安安顺手捞了个酒瓶，实实在在地给自己倒了个满杯，举起来，笑嘻嘻道：“那就谢谢你的老人言。”说罢，一仰头就喝了个干净，末了还倒过来示意，“你看。”

　　陈思源仔仔细细地看了会儿程安安，见她笑得见牙不见眼，随即一脸的嫌弃，“喂，你不是吧，这就醉了？太没用了，这才喝了多少啊。”说归说，到底还是将她手中的酒杯夺了下来，塞了杯柠檬水。

　　年会结束时，程安安试着起身，一个趔趄后又坐了下来。

　　宋小棉满脸的担心，“我就一时没看住，你怎么就喝成了这样？”

　　程安安脸颊上染着绯红，摇了摇头，“你赶紧走吧，你男朋友不是已经到了吗？”

　　“那我也要先把你送回家呀。”

　　“不用啦，你快走吧，顾廷昀一会儿就来接我。”

　　“真的？”

　　“是真的，你快点走。”

　　“那也不行，我等顾廷昀来了再走。”

　　程安安头疼，恰好李阁亮就坐她身边，便一把拍在李阁亮肩上，“没事，李律师陪我在这儿等着。”

　　李阁亮顺势冲宋小棉点头，“没事，你先走吧，我在这儿陪她。”

　　程安安笑嘻嘻地点头。

　　她说顾廷昀会来接她其实是骗宋小棉的，此刻，她也不想麻烦李阁亮，眼看宋小棉走了，便起了身。

　　只是一站起来，才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尤其脚下，像踩了高跷一样。她一生气，便将脚下的高跷都甩脱了，瞬间便觉得平稳了许多。

　　程安安一路晃到了一楼，眼看就要出酒店门。李阁亮急得都快冒了汗，一手拎着她的鞋，一手虚拦着她，却是怎么都拦不住。

　　她即便喝醉了，身形也灵敏地很。

　　“我来送她，麻烦你了。”

　　李阁亮本想硬拖也要将她拖回去，结果循声抬头，就见到江丞站在了程安安身侧。

　　李阁亮抹了把额头的汗，当年在北城时，他其实是见过江丞的，当时程安安介绍的是，这是她的朋友。

　　现在看眼前这情形，又哪里是朋友这么简单，但明明青藤基金是他们所的大客户，合伙人的头衔又怎么落到了陈思源头上？

　　李阁亮一时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说了句 “麻烦江总”，将手中的鞋也一并递给了他，便离开了。

　　程安安觉得身上热，迷迷糊糊地在胸前摸索，刚好抓到一根细细的带子便要向下拽，嘴里还嘟囔着“太热了”。

　　眼看那根肩带要滑落肩膀，江丞一把握住她的手，低声哄道：“乖，回家再脱。”

　　程安安抬头看他，头顶上的灯光实在亮，便眯了眼，却仍然觉得恍惚。

　　她试探着伸出手，戳了戳眼前男人的胸口，皱着眉，“你怎么在这？”

　　江丞嫌弃地瞥她一眼，一手拎着她的鞋，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就走。

　　程安安趔趄着勉强跟得上眼前人的步子。只是大堂门一开，冷风灌了进来，她立马拉着门不愿走了，嘟囔道：“冷。”

　　江丞转过身，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到底是热还是冷？”说归说，但到底还是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给她穿上。

　　程安安倒也乖巧，站在原地配合着他伸胳膊。

　　江丞瞥了她一眼裸露在外的小腿和光着的脚，又蹲下身来哄着她将鞋子穿上。

　　这家酒店就在外滩边上，到处都是看夜景的游客，人来人往的。

　　程安安不知被谁撞了下，夸张地“哎呦”了一声。江丞转头，一把便将她揽进怀里。

　　她冻得鼻子通红，连带说话都瓮声瓮气的，问江丞：“去哪儿啊？”

　　她的半张脸窝在江丞颈窝里，一说话，江丞只觉得颈窝处一片酥麻。

　　江丞没有回答，低头看她。她带着一副小女儿家的形态，恍若还是五年前的模样。

　　他盯着她鲜红的唇，如受了蛊惑般，就在她唇角啄了一口，温热，带着股淡淡的酒气。

　　程安安瞪大了眼，捂着嘴，不可置信道：“你亲我？”说罢，又一脸慌张，“完蛋了，我男朋友最爱吃醋了。”

　　江丞冷笑一声，真是喝醉了还不忘污蔑他，“是吗？那别告诉他好了。”

　　程安安歪了脑袋想了想，觉得确实是个好主意，使劲点了点头。

　　竟然还点头？

　　江丞瞪她，一低头又在她唇角亲了一口。

　　程安安气恼地抹了把嘴，唇齿不清道：“烦死了，你有完没完？”

　　她两只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皱着细细的眉，忽然伸出胳膊搂了他的脖子，在他嘴上乱啃一通，还不忘斜他一眼，颇为慷慨道：“这下行了吧。”

　　江丞直接气笑了，用手背蹭了蹭嘴角，低头看了眼手背上的口红印，“你不说你男朋友最爱吃醋？”

　　“没了。”

　　“什么没了？”

　　“男朋友没了。”程安安忽然就哽咽起来，吸了吸鼻子，却再也没开口。

　　江丞紧了紧搂着她的胳膊。

　　江边风大，吹得程安安的发丝飘到了江丞脸上，他就任那发丝抚着他的脸颊，仿若还带了她身上的味道。

　　没走一会儿，就到了江丞住的酒店。但在酒店门口，程安安再一次犯了倔，怎么都不肯进去。

　　江丞仅有的那么点好脾气终于被消磨殆尽，威胁道：“程安安，你再闹我就亲你，然后告诉你男朋友。”

　　“我没有闹，”程安安抬起头，盯着他的脸，“要离你远一点。”

　　她趔趄着往后退了一步，“再远一点。”

　　江丞不理她。

　　程安安挥了挥胳膊：“我要回家了，再见。”

　　“这就是你家。”

　　“你骗我，这不是我家。”

　　程安安打他伸过来的手，理直气壮道： “你就是会骗我，我家小区门前有好多茶梅。你看这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江丞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回家。那你跟我去开车行不行？车在地下停车场。”

　　程安安一开始还警惕，进了电梯，还趴在电梯按钮上看了半天是不是去地下停车场的。后来上了车，就在副驾驶座睡着了，侧着头，脸颊被酒气及车里的暖气熏得通红。

　　等红绿灯的功夫，江丞将副驾驶的座椅调低。程安安似是睡得不舒服，换了个姿势，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

　　车里开着舒缓的音乐，江丞转头看了眼身边的人，关了车载收音机。

　　她闭着眼，大抵在做梦，眉不安稳地皱着。

　　江丞觉得好笑，便凑近了她，轻声哄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程安安听话地又嘟囔了一遍：“星海湾到了吗？”

　　江丞心脏骤然紧缩。

　　那是他在北城西三环附近的一处公寓，小区门前种了冬茶梅，寒冬腊月开玫红色的花。

　　她其实满打满算也就在那住了小半年不到。

　　等程安安醒来，车里只有她一人。江丞正倚着车门，指尖闪着明明灭灭的一点猩红。

　　程安安只觉得如漂浮在海面上，身体随着浪花起起伏伏，天地都是旋转的。她便仍靠着座椅，盯着车外的人，一时没动。

　　江丞打开车门的时候，带进了一丝冷风，程安安跟着打了个寒颤，然后鼻端闻到了丝丝缕缕的烟草味。

　　她抬头看他，从线条分明的下巴，到鼻子，再到眉眼，然后视线落在他的额头，眼神并未完全清明。

　　“醒了？”江丞问道。

　　程安安没有回话，一双眼睛带着不自知的潮意。

　　“你住哪个小区？送你上去。”江丞坐进车里，转过头去问她。他只大概记得这片区域，但具体哪个小区，他确实不记得了。

　　程安安满眼迷茫，然后又扒着车窗仔细看着外面，反应了好片刻，才发现他将车开到了天潼路，旁边是老旧而杂乱的服装批发市场。

　　“我不住这儿了。”

　　“搬家了？”

　　程安安乖乖点头。

　　她难得这么乖巧，江丞耐心问道：“为什么搬家呢？”

　　“要拆了。”程安安抬手虚指了一下。

　　江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这才注意到左侧前方有一个小区乌漆嘛黑一片。

　　“那你现在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程安安又是抬手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虚指了下。

　　江丞觑了她一眼，威胁道：“说不清楚的话，就把你扔下车了。”

　　程安安转过头瞪他，其实酒已醒了一半，知道这是骗她的，但还是觉得委屈和难过，眼里慢慢蓄了泪，忽然就耸了耸肩膀，伸出双手覆在脸上，哭出了声。

　　江丞不妨被她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了一跳。他记得她是不爱哭的，以前吵架吵得凶了，她也顶多红着眼，极度委屈的时候，眼眶里裹着泪珠，却硬是不往下掉。

　　程安安这一哭就停不下来了，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流。

　　江丞心下一软，倾过身，将她轻轻拥进怀里。

　　程安安却越哭越凶，抽噎得仿若要背过气去，说出口的话破碎地不成调。

　　“你扔下我吧，爸妈不要我，外婆不要我，连你也不要我。”

　　江丞反映了片刻才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也就是那个瞬间，他忽然猜到了什么，放在她背上的手握了拳又松开。

　　他忽然就很想问她，外婆什么时候不在的，更想问她，她宁愿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也不愿回头找他，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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