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野狗

　　说是吵架，其实差点打起来。
　　起因是吴永诚最近看周丽萍越来越不顺眼，再联想到她儿子‘心狠手辣’想要害吴含，直接给了周丽萍一张离婚协议书让她签字，律师都请好了。

　　周丽萍看完协议顿时闹翻了天，她指着吴永诚破口大骂：“净身出户？！我为你做牛做马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现在就因为这点小事让我净身出户？！”

　　吴永诚冷笑一声：“小事？非得等我看到我儿子咽了气才叫大事是吗？吴家的钱你一分都不配得到，签了字赶紧收拾东西滚！”

　　周丽萍气不过，跑到梅鸳家撒泼，一不小心嘴贱抖出了当年她做的不为人知的缺德事儿。

　　她和梅鸳本来是好闺蜜。

　　于南刚开始对梅鸳很好，顺带也对周丽萍挺好，再加上于南当时事业有成，风度翩翩，周丽萍很快就动了歪心思，在于南和梅鸳结婚之后她好几次趁梅鸳出差，找准时机勾引于南。

　　她的手段很直白但也最撩人，没几次于南就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正好那阵子梅鸳因为怀孕脾气很大，挑三拣四还疑神疑鬼，于南经常以公司事务繁忙为由和周丽萍厮混在一起。

　　没过多久，周丽萍也怀了孕，于南却要跟她一刀两断。

　　周丽萍当然不可能放过马上到嘴的大鱼，她和梅鸳怀孕的时间就差了三星期，在梅鸳嗅着蛛丝马迹找到于南出轨的证据时，周丽萍因为之前打掉孩子身体虚来抓药，在医院遇见了她产检。

　　她跟了上去，得知梅鸳马上要到预产期，周丽萍龌龊心思暴露无疑，她在梅鸳下楼的时候偷偷伸手推了一把，梅鸳没踩稳楼梯从三楼一路滚落，当即大出血，医院紧急采取措施，孩子虽然勉强保住，但梅鸳从此无法再生育。

　　周丽萍唱完红脸唱白脸，惊慌失措地跑到梅鸳病房说她流产了，梅鸳痛不欲生，打电话跟于南说她要离婚。

　　而后，周丽萍躲避于南一个多月，抱着于归出现在他面前。

　　再后来，周丽萍在其他朋友的酒局上遇到了吴永诚，她见异思迁又想勾搭吴永诚，同样的手段屡试不爽，然而于南没有隐忍，他开着车一路追踪这对奸夫贱妇，结果红灯未刹车速度过快撞上了前面疾驰而来的大卡，当场丧命。

　　“我当年流产，”梅鸳苦笑着说：“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么？”宋以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她说你流产你就流产？医生呢？医生怎么说？”
　　“周丽萍的表情不像假的，”梅鸳说：“我当时顾不上怀疑那么多，况且那会儿我不知道于南出轨的对象就是她，随后我的主治医生进来告诉我孩子确实没了，我能怎么办？我压根不知道是谁推的我，我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眼前全是一张张陌生的、冰冷的、面孔，耳边充斥着错乱的尖叫声，他们拼命喊着‘她流了好多血——’，然后我就失去了知觉。”

　　“后来她和于南成双成对出现在我眼前，我才知道自己在这个狗血可笑的故事里扮演的什么角色。”

　　世界上那么多故事，真的是存在这种剧情的吧，宋以想。
　　他又何尝不同。

　　“那你有没有想过，”宋以说：“于归和你一个血型。”
　　梅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没骗你，”宋以接着说：“你也是Rh阴性AB型血吧？”

　　于归买完饭回来的时候，梅鸳已经沉默许久。
　　宋以站在窗边向下看着，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我买了粥回来。”
　　于归打开餐盒盖，白粥上零碎铺着玉米粒和香菜，里头有小青菜和香菇，他把另一个袋子拿给宋以，示意他自己吃。
　　宋以说了句不饿你先吃，拿着板砖去病房外给老岳打电话报平安。
　　“梅姨，多少吃一点，”于归把病床摇起来，给她拿了个垫子靠在身后：“我买的青菜玉米粥，闻起来很香的。”
　　“好孩子，”梅鸳慈祥地望着他：“谢谢你。”
　　“说什么谢谢，”于归有点绷不住，“要说谢谢也应该是我说才对，你吃完我回去帮你收拾些换洗衣物，我......我刚给梅湘姨打了电话。”
　　梅湘是梅鸳的姐姐，在于归印象里梅湘常年穿着干练的职业装，长发盘得一丝不苟，连镜片下的眼睛也反射着冰冷的光，严肃且凶，梅鸳也没少抱怨她姐姐的可怕之处，但在听到梅鸳出事后，梅湘立刻驱车往医院而来。
　　“给她打电话干嘛，”梅鸳大概是想起了些曾被血脉压制支配的恐惧，表情不情不愿的，“我没事，休息几天就可以了。”
　　那也不能给你爸妈打吧，于归心说，不然得把老头老太太心脏病吓出来。
　　“可以什么啊可以，”于归边喂她喝粥边说：“听医生的，你说了不算。”
　　宋以吃完饭，走过来拍了拍于归的肩：“我来帮你，你去吃饭。”
　　梅鸳拼命给他使眼色。
　　他假装不经意地盯着于归的脑袋：“你这儿有根白头发，我帮你拔。”
　　说完不带一点拖泥带水直接上手，于归压根没有反应过来他刚说了什么。
　　头皮突然一紧一疼，他猛地回头瞪着宋以。
　　“不好意思，”宋以说：“可能看错了，不是白头发，我最近有点眼花，那啥......你先去吃饭。”
　　于归也没有太多心思跟他扯，只把餐盒往他手里一推气鼓鼓地干饭去了，因此没看到梅鸳偷偷给他男朋友竖了下大拇指。

　　听完宋以的话，梅鸳多多少少有些怀疑。
　　想到自己曾经崩溃的哭嚎，于南父母的冷眼旁观，她不由得攥紧拳头，长而尖的指甲狠狠契进掌心。
　　“我吃完了，”于归突然站起来抹了把嘴：“梅姨我回去帮你收拾收拾东西吧。”
　　“好，”梅鸳点点头，“就简单的衣服就可以，一会儿我姐来了，你俩就回去休息休息，明天乖乖回去栀晓上课，马上高考了，不带你们这么嚣张的，说不上课就不上课。”
　　“我俩没事，”于归看了宋以一眼，没忍住笑了声：“他？雷劈到头上都影响不了智商。”
　　“夸张手法用得挺淋漓尽致啊。”宋以说。

　　等于归走后，宋以帮梅鸳喊来了医生。
　　“可以是可以，”医生说：“不过出结果比较慢。”
　　“没关系，”梅鸳激动地前倾了下又慢慢靠回床头：“我可以等。”

　　如果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该怎么办。
　　该怎么向于归开口。

　　梅鸳家离青诸第一人民医院还挺远，于归中途倒了两次公交。
　　这小区他以前经常来，现在看着也没什么变化，路旁还是种满了郁郁葱葱的树，甚至有还记得他的邻居奶奶佝偻着腰跟他打招呼：“哎呀，这不是小于归嘛，好久没看到你啦。”
　　“渔奶奶好，”于归笑着说：“是好久不见了，我转学去栀晓了。”
　　“啊，都长这么高了，大小伙子了，”渔老太太咧着掉了门牙的嘴笑得开心：“去吧，忙去吧。”
　　“渔奶奶再见。”于归冲她挥了挥手。

　　于归三步并两步爬上楼，拿出钥匙拧开锁。
　　梅鸳家冷冷清清的，屋内收拾的很整齐，陈设简洁干净，只有玄关处摆着盆绿萝。
　　他径直走到梅鸳房间，从衣架上找了个布兜替梅鸳装了两套长袖睡衣。
　　梅鸳床头柜的抽屉开着，于归刚要顺手给她关上，意外瞥到了角落有个开着的盒子，里面还有东西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他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眼，当场愣住。
　　这......
　　怎么回事？
　　于归呆若木鸡地盯着盒子里的东西。
　　这不是老爸给他的怀表吗？！
　　为什么会在梅鸳的抽屉里！

　　他抽出挂在脖子上的银链，小心翼翼地拿出抽屉中那块表对比了下。
　　除了尺寸哪里都一模一样，梅鸳这块小了一圈，像情侣表似的，当然不包括他现在这块被改造过。
　　于归举起怀表对着光线看了看，看到了指针下面也有两个灰白的字母。
　　MY。
　　梅鸳。
　　老爸的表上是YN。

　　什么情况？
　　于归顾不上再收拾其他东西，将怀表揣进羽绒服兜，拎着大布袋子冲出梅鸳家。

　　病房里不算安静，宋以靠在窗边记单词，梅湘不停劈里啪啦敲笔记本电脑办公。
　　“你不然就回去上班，”梅鸳掀开眼皮儿：“姐我真没事，你这样我睡不着啊。”
　　“闭嘴，”梅湘头都不抬：“自己把自己作成这样还有脸跟我说废话，我都告诉过你多少遍周丽萍那种人就不能处，抢你老公破坏你家庭，这种人在古代浸猪笼都是轻的。”
　　“她跑来闹我也没办法啊，”梅鸳叹了口气：“其实她也挺可怜的......”
　　“你看谁不可怜？”梅湘冷笑：“被蒙在鼓里的你爸你妈可怜不可怜？这事儿我都没敢说，说了那俩还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
　　“罢了，”梅鸳说：“我还是睡觉吧。”
　　只是她刚躺展，于归就气喘吁吁闯了进来。
　　“梅姨，”于归说：“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梅鸳看着他：“我没有啊......”
　　于归直接从兜里将怀表掏出来伸到她眼皮底下。

　　“哎哟，这块破表你居然还收着，”梅湘冷嘲热讽道：“都多少年了，你这个死丫头从小就恋旧，要我我早扔了。”
　　“什么破表，”梅鸳反驳：“小归你动我东西了？”
　　“我不是故意动的，”于归说：“你抽屉开着，我恰好看见了。”
　　梅鸳低下头，爱怜地摸了摸表盘玻璃：“这是当时你爷爷奶奶送给我和你爸爸的礼物。”
　　“什么意思？”于归皱紧眉。

　　他的心跳突然开始加速，梅鸳迟疑犹豫的样子让他直觉接下来可能有什么晴天霹雳之类的大事。

　　“我......”梅鸳知道已经不可能瞒得住了，就算能藏一时，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她迟早还要面对，她紧咬着嘴唇，直到唇瓣被牙齿挤压得毫无血色，才缓慢开口道：“……是你爸爸的前妻。”

　　怀表是于归爷爷奶奶的定情信物。
　　在梅鸳嫁给于南后，爷爷奶奶把怀表给了他俩一人一块，希望他们能永远幸福的在一起，结果于南还是出轨，跟着周丽萍跑了。

　　这种事一旦被掀开一角是瞒不住的，顺着这条线索，于归很快就想到了很多东西。
　　怪不得小时候于南老把他送去梅鸳家，怪不得梅鸳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他还记得有次周丽萍和于南吵架，周丽萍甩了他一个巴掌，当时梅鸳在上班，于南就把他送去梅鸳公司。
　　小小的他蜷缩在梅鸳怀里瑟瑟发抖，青稚的声音带着脆弱哭腔，他问梅鸳能不能喊她一声妈妈，当时的梅鸳轻轻摸着他喷过药肿得高高的小脸苦笑着说，不可以，如果小归喊我妈妈了，那你的妈妈会有多难过。
　　亲手甩他巴掌的周丽萍会难过吗？
　　那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既然她和于南结过婚，而且他俩血型一样......
　　于归无论如何也不敢信这么狗血的剧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梅鸳是......

　　亲妈？？？！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梅鸳抬起头，严肃地看着他。
　　于归没说话。
　　“就是那会儿我让小以拔了你的头发，想做下亲子鉴定看看，我不甘心，”梅鸳说：“所以希望你能有个心理准备。”
　　于归看了眼拔他头发还装傻的工具人宋以，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宋以转过身笑了起来。

　　确定梅鸳没什么其他问题，俩人晚上去梅鸳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便被梅湘挥着手以‘这有我照顾学生就该回去好好学习’的理由塞进了早班大巴返回栀晓。
　　“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于归臂肘撑着窗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疾速掠过的土坡和山坳，“如果是真的，我叫了周丽萍这么多年妈，这不是扎我自己的心吗？”
　　“不过这么恶毒的女人我真没见过，”宋以摇头：“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吧。”
　　“怎么办，男朋友，我很乱。”于归小声说着，抓了下他的手。
　　宋以反手扣住他的指缝，温柔地捏了捏：“别钻牛角尖嘛，换个角度想，如果梅姨真是你妈妈，这是好事啊，说明你种的那个好柿发生是真的会让你发生好事。”
　　“所以果然是神奇植物吗？”于归说。
　　“对，”宋以笑了笑：“神奇植物。”

　　俩人回学校的第一件事儿是被叫到了办公室。
　　“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很危险？”岳凡皱着眉：“二话不说直接跑了，先不说你们高考，退一万步来讲，如果你出问题，你让学校和老师怎么跟你家长交代？”
　　于归低着头不吭声，让他意外的是，宋以站在旁边也没反驳。
　　“老师我错了。”于归低下头主动承认错误。
　　“你呢？”岳凡看向宋以。
　　“我？”宋以愣住了。
　　“不然是我？”岳凡气笑了：“你不把英语老师气疯都不带做回人的，都到青诸了才给我打电话？主打一个先斩后奏是不？”
　　“我那不是没顾上，”相比于归，宋以底气足了很多，反正他就是个帮凶，不至于直接被摁到铡刀底下削脑袋：“而且我帮你拉着他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话没错，但处理还是要处理的，”岳凡单指推了下眼镜：“这样吧，你俩回去每人写一篇检讨书拿上来，于归是主犯，三千字，宋以从犯，一千五百字，写完周一早上升旗仪式结束后第一节课课前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念。”
　　“我操！”宋以非常震惊。
　　“你还操？”岳凡瞪着他：“你不感激我大慈大悲你还操？怎么，想去校长办公室念还是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儿念？”
　　深思熟虑了两秒，某人确实觉得后者更丢人，只得摸着后颈无奈地点了点头。
　　出了办公室，宋以依旧觉得不爽。
　　“老岳现在真的老奸巨猾，跟着那帮老头学坏了，”宋以说：“还学会搞连坐了操，老子活了十八年，什么时候写过检讨？还一千五百字，以为我是小天才电脑吗？”
　　“你没写过检讨？！”于归惊愕地看着他：“你居然没写过检讨？”
　　“你这一副‘检讨对我来说比裤衩还亲切’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宋以说：“我长了张应该写检讨的脸？”
　　于归：“......”

　　无话可说。

　　初看宋以确实长了张写检讨的脸，现在......他不敢说。
　　毕竟某人身份地位在那摆着呢，说了会遭报应，尤其是晚上，报应来得贼快。

　　“我好可怜，为了保护自己男朋友引火烧身，”宋以叹了口气：“说吧，你要怎么补偿我。”
　　得。
　　于归想抽自己一大嘴巴。
　　报应这不就来了？
　　“今天太阳还挺好，冬天马上就过去了。”于归持续性装傻，但宋以才不这么轻易放过他。
　　“你觉得你逃的了吗？”宋以哼笑了声：“选一个吧，要么帮我写检讨，要么就.....”
　　“小爷我只卖艺不卖身。”于归说。
　　“卖艺可以啊，”宋以说：“一千五百字，交给你了哟男朋友，么么哒哒哒哒哒哟。”
　　“不行，”于归双手捏住他的脸揉了揉：“咱俩一块写，你别想跑，谈恋爱就要整整齐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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