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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雨落雨又歇,暖阳几度漫过湿潮的青翠,禁中的老树叶片越发油亮。
这日,慕容歆应太后召,陪人往御园闲逛散心。
在湖心亭静坐赏红莲时,巧逢曹皇后引着几名高品的外命妇往湖中泛舟,乌泱泱的陌生人潮逼近,慕容歆只消看着,便觉吵闹,遂起身请旨:
“太后,晚辈久坐困倦,想往他处走走。”
太后正慢条斯理地调香呢,她早已察觉慕容歆作陪时心不在焉的,闻言只淡淡应声:“去吧。”
起身离席后,慕容歆带着俩随侍漫无目的地打发时间,步调缓慢,透着些百无聊赖。
于她而言,百姓眼中巍峨繁华的各国宫城,不过千篇一律的华美囚笼,新鲜不过两日,余下的只是空寂与寡淡的厌倦。
“…快着些,莫讨价还价,弄这话本很难!”
“好姑姑,之前说好十文,您这还不全,怎可坐地起价?”
“不买趁早走,脑袋栓裤腰带上讨乐子的胆子有,钱倒短了?”
“买买,姑姑记得补上最新一话。”
密集的灌丛间,隐约传来宫人小心翼翼地交谈。
慕容歆躲在假山后,侧耳仔细听着,还朝身后随侍做出“噤声”的手势。
不一会,俩十几岁的少女美滋滋走远,旁若无人般交谈起来:“总算搞到了,我们在此当差实在落伍。”
“可不,听说京中各大茶馆早传遍了,说书的最喜讲襄王府风闻。”
“襄王府?”慕容歆无声复述着,好奇心倍增。
是以,眨眼间,一道朱红倩影轻飘飘闪来假山前,笑吟吟朝受惊不轻的婢女伸出手颠颠:
“拿来吧,分享一下。”
“您是…?”
俩杂役打扮的姑娘见不全贵人,慕容歆这来日尚短的客居人,她们更不认识。但碍于眼前人衣装与气度尽皆矜贵典雅,也无胆子冒犯。
“不重要。”慕容歆心道,不认识她更好,方便施展好奇心,她紧盯着二人藏于袖口只露个角的书册:“我想看话本。”
二人对视一眼,不自觉拢紧衣袖,支吾道:“没有话本子。”
此地无银三百两。
慕容歆哼笑了声,低头从腰带上抠下两串装饰的银链:
“呐,若肯交换,皆大欢喜…”
随即笑意全消,变脸道:“执意不从,我就要告状了,禁中私购杂物,挨板子算轻的?”
俩婢子战战兢兢犹豫片刻,慌慌张张掏出话本扔给慕容歆,随即机灵上头,撒丫子跑得比兔子都快。
慕容歆搂住话本,掩唇嗤嗤笑出声来,小孩就是好唬弄的。
她随意掠过书封,或是盗版的缘故,印刷实在潦草,或许原名为“春意绵绵”,竟错印为“春意棉棉”了。
她的兴致被别字败去大半,无精打采地翻阅几页后,凤眸渐渐瞪圆,翘起的唇角抿紧又下压,没一会,面颊无胭脂而自红,呼吸也显得杂乱:
“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罢,她扬手将话本撕碎,不解气似的,还扔地上猛踩两脚。
随侍还未见过慕容歆这般失态的模样,吓得目瞪口呆:“…公主?”
慕容歆许是觉得不好在异国他乡被人取笑,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平和,理顺衣襟后抬脚往前,淡声道:“垃圾收走,回亭子。”
话本是可气的,但慕容歆用脚趾头思量,就知那满纸荒唐言是谁的手笔。
里头的内容,无非是用尽矫情暧昧又带着些撩人的露骨意味的文人话术,写尽她与襄王成婚后是如何蜜里调油且难舍难分的“恩爱缠绵”的!
所取场景尽是她二人不长时间内相处的细枝末节,愣把清汤寡水的生活牵强附会出诸般不可言说的滋味,宁予一也真有些本事,装了满肚子花花肠子!
方才宫人还说京城茶馆说书的都在赶这份热度…
或许公开说讲的,没有话本这般媚俗罢
——慕容歆如此祈祷着。
不然她日后还怎么周游四海,怎么出门见南魏百姓啊!
宁予一中毒后,心智被毒素侵蚀倒退,还是精神被毒素搅扰到紊乱疯癫了呢?怎就折腾起这些事来?
慕容歆百思不得其解。
来去不过一刻,慕容歆怀揣满腹心事坐回小亭时,太后撩起鬼精的慧眼,试探道:“怎就回来了?”
慕容歆顾着自己的小算盘,答非所问:“太后,您的孙辈几日入宫问安一次?”
太后身子后仰,搁下香铲淡笑了声:“你是想问几时能见到念念罢?”
慕容歆窘迫地抿了下唇,不吱声,算是默认。
“吾免了她的问安,病着折腾什么?”
“啊?”慕容歆意外又失落,眸光一转又打起鬼主意:
“那您可需跑腿送赏赐的?您不送她些补药表示关切?”
太后讪笑着讽她:“吾是不是得请你做个尚宫?好能名正言顺差使你出宫去?”
慕容歆尴尬摇头:“倒也不必。”
太后复又拾起银制压花手柄,耐着性子压香饼。
氛围静谧的近乎诡谲,只有风掠过四下的纱帘,撩起轻柔的飘飞弧度,勉强算一分灵动。
慕容歆的明眸眨呀眨,憋了半天后,鼓足勇气往亭中投出一语惊雷:
“您是否清楚襄王的隐秘?”
哪知太后根本不曾抬眼,也无甚兴致:“何为隐秘?”
慕容歆不甘心,再诈一诈:“我与她同居日久,自是那等隐秘。”
“咳!”太后身后的老女官觉得这话题不雅静,干咳着示意慕容歆噤声。
太后终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仍从容安详:“这等事,你心知肚明即可,有何分享的必要?”
慕容歆歪头盯着她端详几息,直到太后觉得不自在,坦然回视这胆大包天又不在乎礼数的傻孙女,慕容歆才别开头逃避,嘴皮子却犯着痒:
“若这隐晦并非只有您与我知情呢?”
压香的手一顿。
老女官颇有眼力见,落下帷幔后悄声退去亭外守着。
太后这才冷声开口:“不觉得言行草率轻浮太过吗?”
没了外人在侧揪她的礼数,慕容歆放开许多:
“命不是更重要?我与您不熟,套话不莽撞些如何凑效?”
太后默认自己知晓宁予一是女子的内情,直来直去:“谁知道?”
慕容歆也不隐瞒:“陛下。话音不似诈我,我含混搪塞过去了。外间有些风言风语正热闹,我在宫中无力干涉,您会有办法保她的罢,我不想看人枉死。”
闻声,迷糊纳闷了数日的太后神思瞬间清明。
她本还在想,是何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将慕容歆和宁予一推上风口浪尖的…不曾想,竟是宁予一自己么?云漪和孩子在闹什么?
少顷,太后站起身,望着飘渺水波中载满贵妇的花船,肃然道:
“知道了,此事万勿再与他人提及。随吾回宫。”
慕容歆长舒一口气,默认宁予一胡闹般的纠缠伎俩即将不攻自破。
孰料,两日后——
太后再度传召她入殿,彼时云漪正坐在殿内品茗,见她入内,忙起身道:
“吾代念念接你回府。”
慕容歆满脑子都是问号,站在门边目瞪口呆,一双腿进退皆不是,迷茫的眼神一会飘向太后,一会飘向云漪:“陛下命我留宫,怎可擅自离开?”
哪知太后坐于主位,四平八稳的话音中气十足:“老身准你离宫,陛下不会、也不敢反对。”
慕容歆藏于广袖的手悄然捏紧裙摆,这走势怎么和她预料的不一样呢?
阳谋阴谋玩了多年,预判失误的错,当真不多的呀!
云漪勾着寡淡还透着些坏的笑意,悠然自得般踱来慕容歆身前,顺手揽住她的肩头拍了拍:
“随吾走吧,莫让念念等急了。”
慕容歆觉得浑身麻麻赖赖的,不太自在,勉强扯出一点比哭都难看的笑:“我…回宫取点东西。”
“尚宫局着急忙慌置办的用度而已,你有何好惦记的?你喜欢什么,回府后姨母给你买。”
云漪背对着太后,手腕悄然用了些力气,生拉硬拽着,将慕容歆拖出了大殿。
行止十分不成体统,笑里藏刀的疯感毫不逊色于云澜那疯妇!
被云漪强行半架着行走于宫道中的慕容歆心里,不自觉回想起了襄王府上逼仄阴森的地牢来,前几日对着宁予一爱答不理的是她,如今住回去,怎可能有好果子吃?
而且云岫收走了宁予一的军权,此刻襄王府危机四伏,她不怎么想住。
“长公主…”慕容歆打算为自己争取几分权益:“您在府里能做主吧?”
云漪冷着脸不理人。
慕容歆努力对着这张打心底里抵触的容颜,发出撒娇的柔声:“可否求您应允一事?”
云漪哼笑弯唇,神采与云澜耍诈时别无二致:“你求谁?”
“求您。”
“吾又是谁?”
慕容歆气得太阳穴突突的疼:“姨母…只要您首肯,不让我住破地牢就成。”
云漪挑了下眉,语气轻飘飘绝无半分内疚:“求姨母啊,姨母爱莫能助,府里客人安置听襄王的。”
阴阳怪调的。
慕容歆目视前方,守宫门的卫兵近在咫尺,她已能瞧见御道旁停候的王府车马了,再耽搁定要错失良机。
她攥了攥拳,把心一横,飞快道:“求母亲帮忙!”
云漪差点乐开了花,这不就帮女儿把小兔崽子拿捏住了嘛:“好说好说,家事她不敢反抗我。”
慕容歆无语到翻了个大白眼,在她心里,“母亲”可不是个好词。
“青天白日的,王妃要用眼珠与日头比白净么?”
风吹过轿帘,露出内里清冷容颜的冰山一角,唇角笑靥的阴森远不及挖苦的话音解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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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予一得逞坏笑:回来吧你!
慕容歆:喵喵喵?
咕咕:小狐狸都变猫猫了~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 4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