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空欢喜

　　第四十章

　　蒋昱接到许漫若电话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他去了临市参加一个医学研讨会，散会之后打开手机就被许漫若一条条短信爆满了收件箱。他刚刚打开第一条还没来得及细看，就接到许漫若的电话，蒋昱皱眉，将电话送到了耳边。

　　“昱哥……”许漫若心里焦急，这一声喊得是百转千回，一旁的袁宸听她喊得这么缠绵，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慢慢说，理清思路再讲，简洁明了。”他了解自己的表妹，许漫若拥有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极小的事情扩大化的功能。

　　许漫若被这句话噎住，愣了一会极其简短的说：“住院了。”

　　蒋昱无语，一旁的袁宸刚端起水杯放到唇边，被许漫若这样呆呆的行为吓得呛了一口水，干脆接过电话说：“宋欢喜出车祸了，现在在你那个医院，接下来该做什么，你应该清楚了。”

　　许漫若看着袁宸干净利索地挂了电话，心下第一反应是居然有人敢挂断蒋昱的电话，第二反应是他竟然和蒋昱直接对话而且还用那样的语气。许漫若愣了三秒，终于惊声尖叫着夺回自己的手机，想要再拨过去向蒋昱解释些什么，却被袁宸大手一揽拥在怀中，低下头凑到她耳边用蛊惑地声音催眠道：“你急什么，宋欢喜出了事，蒋昱哪有时间思考你。他心里怎么想的，宋欢喜看不清楚，连你这个局外人也看不清吗？”

　　许漫若瞪圆了双眼，迷惘地盯着袁宸，却被袁宸在脸颊上落下一串细细密密的吻，许漫若被吻的迷迷糊糊，哪里还有内存思考袁宸的话。

　　蒋昱定的深夜最后一班车回到C市，下了汽车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他从车站马不停蹄地又打车回到医院。从值班室护士口中问到宋欢喜的病房后，他反而显得有些踟蹰。

　　他听到宋欢喜出车祸几个字，向来令他自傲的控制力都开始失控，直到他回到了医院离宋欢喜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那些让他始终犹豫不定的冷静又冒了出来。他坐在值班室里发神，心里自问他此刻的焦虑是为了什么，他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宋欢喜面前。

　　蒋昱在值班室坐了快一个小时，一旁的护士小妹打了个瞌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蒋医生还在自己旁边坐着，揉了揉眼说：“蒋医生，那位宋小姐一时半会还醒不了。你坐在这等着也没用，不如先回家去休息。”

　　蒋昱听她这么一说，腾地站起身，向小护士微笑示意后，说：“我去看看，不打扰你工作了。”

　　小护士被蒋昱那一笑弄得迷迷糊糊的，脸颊绯红，慌乱地从包里摸出个小镜子，对着里面理了理头发。

　　蒋昱没有料想到陈煦在里面，他和这个男孩见过两次面，都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蒋昱从来不是一个被感性控制的人，但从见陈煦第一眼，他就排斥这个人，他甚至不想去思量这种排斥是为了什么。

　　那个男孩站起身，将那瓶向日葵挪到阳光可以照射到的方向，对着门口的蒋昱点了点头，从他身边侧身而过。

　　蒋昱看了一眼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宋欢喜，转头看着陈煦越走越远，他眼神微敛，径直走到病床边，凝视宋欢喜的面容。

　　她本来红如樱桃的双唇现在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脸颊上有几处划痕，伤口不深但却令人看得心疼。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蒋昱突然想奔出去抓回陈煦，让他看着宋欢喜回答自己，怎么可以把一个好好的丫头折腾成这样。

　　蒋昱心里油然升起一种想法，没有人能够比他更适合照顾宋欢喜，这个丫头折腾了这么多年弄得遍体鳞伤，他心软了心疼了心痛了。

　　可是这种想法在看到宋欢喜缓缓睁开双眼的时候，又被他的理智抑制了下去，他看着宋欢喜眼睛微蒙的睁眼，望着自己的方向，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蒋昱走的更近些，蹲下身子将耳朵凑到她的唇边，听到她细弱的声音像虫鸣般响起：“疼……”

　　蒋昱将宋欢喜的右手握在自己的手掌之中，左手伏在她的额头上感受到温度正常并没有发烧。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平静，说：“知道会疼还做这种傻事。”

　　宋欢喜只迷迷糊糊看到眼前有个人影，第一反应下就是陈煦，等到听清是蒋昱的声音，宋欢喜不确定的语气问道：“蒋昱？”

　　蒋昱有些惊讶宋欢喜竟然直呼他的名字，他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算是一种回答。宋欢喜努力咧开嘴角，明明是想笑的，却不知道为何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每次有事的时候，都是你陪在我身边，宋欢喜如是想。她感觉到一直有人在照顾自己，有人一直在她的病床边唤着她的名字。可是她不知道陈煦刚刚才离开，蒋昱也不过是现在才赶来。

　　有些人，只是来的时间刚刚好而已。

　　陈煦出了医院却没有径直回家，他开着车绕着城区转弯，最后车竟然停在了那个XX省第二监狱的后墙边。陈煦下了车沿着这泥泞的小道走着，走到当日宋欢喜站的那颗大榕树下，听着里面传出的口号声。他突然理解为什么在得知乔贞结婚的消息之后，宋欢喜要求到这个地方来。外面的世界和里面的世界，只隔了这一道朱红色的围墙，宋欢喜那日明明就是透过这围墙在和里面的人对话。

　　陈煦摸出手机给乔贞发了条短信：“恕我冒昧，能不能告诉我，关在XX省第二监狱的人和宋欢喜是什么关系。”

　　短信如他所料般的石沉大海，陈煦踩着泥泞走回到自己的车上，将手机扔到副驾驶的座位上，方向盘一打离开了这个地方。

　　蒋昱将宋欢喜的病历资料转接到了自己的手中，他本来主修的就是外科，宋欢喜的伤势并不算重，清醒之后继续留院观察也是为了怕伤口感染。宋欢喜醒来之后曾问过照顾她的护士，她送进医院以后有没有一个中年女人来看过她，小护士摇了摇头，却看到这本来笑意吟吟的姑娘瞬间变了脸色。

　　许漫若提着果篮晃悠着进病房的时候，看着宋欢喜手里还扎着吊瓶，脸色的擦伤已经结疤，因为伤口很浅自然脱落之后就会几乎没有一丝痕迹。许漫若这些天始终提心吊胆，此时才终于舒了一口气，拍着胸脯说道：“小姑奶奶，你可吓死我了。”

　　“你不应该怀疑一个每个月都要流血七天却不死的生物的顽强生命力。”宋欢喜嘴里咬着许漫若削出来的苹果，方才失落的情绪被极好的掩饰了下去。

　　“我更应该知道，祸害总是遗千年。”许漫若悻悻地咬了一口苹果，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皱眉，又补了一句：“尤其是像你这样有几千年道行的老妖精。”

　　“亲爱的，我很开心你觉得我是只妖精而不是妖怪。”

　　“这有什么区别。”许漫若本来也只是顺口一说，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思量。

　　“《西游记》里妖精都比妖怪长得好看太多倍了。”宋欢喜扔掉手中的果核，看着许漫若被自己逗得无可奈何的模样，心情大好。

　　许漫若还没想到怎么回敬宋欢喜，蒋昱穿着白大褂和几位护士小姐一起进来，走到宋欢喜的病床前先是例行公事的进行了病历记录，搁下笔的时候才转过头看着自己的表妹，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的神情突然乌云密布。

　　“你和那个袁宸，现在到了哪个阶段了？”许漫若一失神，咬到了自己的手指头，委屈的低下头，心里却把袁宸怨念了一百遍。蒋昱那时候是没空收拾自己，但不代表时过境迁以后也没空。许漫若咬牙切齿地怨念着，神色却极其尴尬，宋欢喜见状难免大发慈悲地为好友解围说道：“昱哥。”

　　蒋昱突然开始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刺耳，他把目光移到病床上的宋欢喜身上，等待着她的下文。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在医院里已经住了好几天，宋欢喜有时都会盯着手背上的针头发神，幻想着英勇地拔掉这玩意逃出生天。当然，如果她的主治医师不是蒋昱的话。

　　蒋昱还在翻开她最近的病历记录，病房的门被人叩响，一个穿着工作服上面写着XX鲜花快递的小伙子探头进来，扯着嗓子问道：“请问，宋欢喜小姐是住这个病房吗？”

　　许漫若转过身对着门口，答了一句：“是这。”

　　蒋昱和宋欢喜一起把目光投向门口，却看到那小伙子点了点头后转身就走开了，隔了五六分钟后抱着一大捧玫瑰花又回了病房，放下玫瑰又折转身不见人影。这样来回几趟后，病房里变成了花的海洋，小伙子对着每一捧花都点了一下，才跑到病床边对着宋欢喜说：“999朵玫瑰，999朵康乃馨，999朵天堂鸟，999朵……宋小姐，麻烦你在这签收一下。”

　　许漫若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无比艳羡的看着那个鲜花快递，心里暗想这一单子生意花店老板一定赚的盆满钵盈。

　　宋欢喜拿着笔，嫌恶地看着这一屋子的鲜花，听到护士们艳羡地啧啧称叹声，她侧着头用余光看着蒋昱不动声色地立在一旁，宋欢喜对着这个小伙子问道：“这些花都是谁让你送的？”

《山有木兮木有枝》
因为好，值得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