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蝶与她的主人

　　这些少女眼中只有苏恙似的，掠过沈沐净与戒百鬼时，如清风吹过，少女们身着绿色薄衫，盘起的浅棕发上有大大小小的绿叶点缀。

　　她们走到苏恙那边去，围成一个圈，将苏恙包裹在其中，接着，有几位少女凑到苏恙跟前，将脸贴在了苏恙的胳膊上。

　　戒百鬼看了看沈沐净，说，“我能作证，苏恙他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沈沐净的脸色并没有因为戒百鬼的话而动摇一豪，她沉着脸，任何一人见了，都能立马看出她的心情十分不爽。

　　“我先走了。”

　　沈沐净转过身去，戒百鬼问，“你要去哪儿？我们一会儿还得吃饭呢。”

　　“我暂时没心情吃饭，我去散散心。”说完这话，沈沐净快步离开了。

　　夜深了些，沈沐净来到外面，嗅到的是新鲜空气，她仰头看天，原是被交错藤条覆盖的暗空现在转为了深蓝色，空中的星很亮，有五颗。

　　沈沐净坐在用枝叶装饰的长椅上，她身后有一片矮小的灌木丛，每每风过，都能闻到从身后飘来的木质清香。

　　“姐姐姐姐。”有个细小的声音在叫唤，沈沐净扭过头，惊诧地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长廊。

　　那个声音叫着，“姐姐姐姐，我就在你身后，离你很近的。”

　　沈沐净循着声音看去，在一片绿叶之下，发现了一个娇小的姑娘，用娇小都已不太恰当了，她只有沈沐净的一根指头大。

　　“你怎么没跟那群姑娘一起进去？”

　　“可别提了，刚才那股灵力来的时候，我睡得正香，没能抓住变成人形的机会。”那姑娘跳上沈沐净摊开的手心，惹得她手心里痒痒的。

　　见她小小脸上的表情十分生动，沈沐净笑了声，“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为何那群姑娘会依附到灵力者身边。”

　　听到沈沐净说会帮她，她脸上那倒霉兮兮的表情立马不见了，转为灵动的笑脸，“因为是那灵力者将我们释放，所以他就算是我们的主人，对于主人，我们可是很听话的。”

　　沈沐净点了点头，她带着姑娘来到厅外，看见厅里只有苏恙与戒百鬼两人，戒百鬼正在跟苏恙说话。

　　“她们都去哪儿了呀？”坐在沈沐净手心里的小姑娘问。

　　沈沐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呢。”她往里走了一步，细听他们的谈话，听见戒百鬼苦口婆心地说，“感情这种事情，是要专一对待的，如果要得太多，到头来自然是一个都无法拥有。”

　　苏恙瞥眼他，“百鬼，你到底想说什么？”

　　“百鬼。”沈沐净唤了声。

　　苏恙与戒百鬼同时回过头来，沈沐净傲视苏恙一眼，冲戒百鬼说，“你何必跟他浪费口舌？有心者不用教，无心者教不会。”

　　“话是这么说，但。”看见沈沐净手里的小人后，戒百鬼愣愣地问，“你这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小姑娘叉腰大声道，“还能是什么东西呀！我是人呀！”

　　“她跟刚才那群姑娘一样。”沈沐净低头，看了小姑娘一眼，“不过她还需要借助苏恙的灵力来幻化一下。”

　　“沈沐净。”苏恙漠然地斜她一眼，“百鬼跟我说的话，关你什么事？”

　　“关不关我事都已经过去了。”沈沐净也不算是个特别爱计较的人，她把手伸过去时，小姑娘期待万分，昂起了小小的脑袋，沈沐净轻笑一声，对苏恙说，“快点呀。”

　　“你还敢命令我？”苏恙将眉一挑，双手背到身后去了。

　　“幼稚。”沈沐净走近他，用另外一只手去拽他的胳膊，这期间，小姑娘看看沈沐净，又看看苏恙，等得脸都皱巴了。

　　沈沐净拽不动苏恙，便看向一脸无奈的戒百鬼，戒百鬼耸耸肩，“我说的话他从来不听的，所以我拿他也没什么办法。”

　　两人互盯了会儿，苏恙移开了视线，这时，门外廊里响起了人群到来的声音，沈沐净转过身去，手心里的小姑娘又蹦又跳的，十分欢快，“还好还好，我来得也不算太晚吧！”

　　走到厅里来的姑娘们听见了小姑娘的话，纷纷看了过来，她们惊喜时，头上的绿叶还会动，可爱极了。

　　沈沐净有些恼怒，“苏恙，好好的姑娘，你就让她们给你当厨娘？”

　　姑娘们手里端着餐具跟吃食，食物的香气勾着戒百鬼的味蕾，戒百鬼咽了口口水，澄清道，“我可以作证，是她们自愿的，苏恙没跟她们说一句话。”

　　“姐姐。”连手心里的拇指姑娘也帮苏恙说话，“我们身上的本领可多着呢，不止是做饭，别看我们柔弱，力气也很大。”说着，她使出全身力气，将沈沐净的食指弯了起来。

　　见她鼓着小小的腮帮子，沈沐净没忍住笑了声，笑声清脆，令苏恙朝她那边看了一眼。

　　“好了，咱们先去吃饭吧。”戒百鬼走到沈沐净身侧来，“刚才我睡了一觉，现在倒是有些饿了。”

　　说完，他抬眼望向苏恙，苏恙迈几步，跟戒百鬼一起往前走着。

　　姑娘们一见到苏恙，瞬间欢颜，这让沈沐净心中有些不快。

　　手心里的拇指姑娘看出了沈沐净的情绪，安慰道，“姐姐你放心，这种情感并不是像你对他那样。”

　　“我对他。”沈沐净轻声，“连你都看出来了？”

　　拇指姑娘点了点头。

　　三人在绿叶姑娘的安排下落座，沈沐净将拇指姑娘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身侧的人准备给苏恙倒酒，被苏恙出手制止，她们齐齐退下，苏恙看向正在品尝菜肴的沈沐净，“沈沐净，你来。”

　　苏恙盯着她，手指敲了敲杯沿。

　　“……”沈沐净看了眼离去的姑娘们，她放下筷子，拿过洁白帕子擦了擦嘴角。

　　拇指姑娘小声道，“姐姐，你就帮帮我吧，只要他开心了，就会用灵力帮我了。”

　　听着拇指姑娘这话，沈沐净起了身，她双手拿过酒壶，走到苏恙身侧，往他杯子里倒了些清酒。

　　“苏恙？”

　　苏恙抬眸看向她，她眼中卷着刻意的柔和，“是不是还要我来喂你吃饭？”

　　“不必。”

　　沈沐净摆出笑容来，她放下酒壶，问，“现在你可以帮帮那姑娘了吧？”

　　苏恙点头，抬手唤出灵力，一股细小的灵力轻盈跃过桌椅，来到拇指姑娘身边，将姑娘围绕，弹指间，小小的姑娘幻作了大姑娘，她笑露八齿，朝沈沐净这边跑了过来。

　　“多谢姐姐了。”她踮脚，亲了亲沈沐净的脸颊。

　　被姑娘这么一亲，沈沐净的脸颊微微红了，她怔在原地，看着姑娘跑了出去，与其他姑娘高高兴兴地汇合在了一起。

　　“沈沐净。”
　　沈沐净转眸看向他，他直视过来，默了会儿。

　　女子粉红的脸颊，如春天里的娇艳花朵，看了几眼后，苏恙开口，“你还不走？”

　　“别的姑娘可以贴着你，我就连站你身边都不行么？”沈沐净故意这么问。

　　苏恙脸色一沉，“沈沐净。”

　　“在呢。”沈沐净冲苏恙眨了下眼，然后将手搭在了他肩上。

　　“拿开。”苏恙瞥她一眼，她立马嫌弃似的走开了。

　　*

　　窗外夜色沉沉，月明星稀，月光透过窗子，洒在大床上，也洒过沈沐净露出的半只脚，她从毯子里钻出来，看向床边木柜上摇曳着火光的香烛。

　　香味飘飘，应是十分安神，但沈沐净无论如何就是睡不着，并且胸口也有些微微的痛。
　　她起身，掀开毯子下床，来到窗边透气，透过镂空处，她能看见外面的景色。

　　腥红果区里绿树居多，所以到了夜晚，也是绿意多一些，不过再看向远处，那儿有一片广阔的毒果林，那儿散发出的光，便是微微红的。

　　余光掠过在高处的那汪清潭，瞥见那儿有个黑色人影，看起来有些像苏恙，沈沐净来到木柜边端过香烛，离开了房间。

　　从清潭深处响起的水声，似乎在引诱苏恙快些跳入，他抬起手，红石指环将这对巫师之眼释放。

　　两颗白色的光球来到空中，形成两个急速旋转的漩涡。

　　以往苏恙去到父亲的幻夜，必须得是满月，还必须要站在船头之上，若常眠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他现在就来验证一下。

　　巫师之眼形成的漩涡缓缓下降至水面，涡流吸走了静水，倒影出天空的残像，苏恙看着这如银河般闪亮的漩涡，心里想的是小时候，他坐在船头上打瞌睡却不小心跌入湖里的画面。

　　那一跌，让苏恙来到了一个充满未知的神秘空间，后来他知道，那就是死去父亲留下来的幻夜。

　　他纵身一跃，水声哗然。

　　来到这边的沈沐净目睹了苏恙跳水的经过，她百思不得其解，于是端着烛光来到清潭边，水里竟有异像，无数个漩涡如沸水般活跃，沈沐净唤一声，“苏恙！”

　　“啪”一声，落于地面的烛火被水花无情浇灭了，清潭边也没了沈沐净的身影，她是被这漩涡形成的张力，吸入了谭中。

　　原以为自己掉入的是潭的深处，不曾想这儿看起来倒像个神秘地带，往上看，是挤满繁星的深蓝天空，往下看，是在缓缓流动的星河，而沈沐净此刻就坐在这星河上，左边和右边，也都是星空，不过这浩大空间里，倒是没有看见苏恙的身影。

　　沈沐净起身，随心往一个方向走了几步，她是赤足，感觉到脚底下十分光滑，她俯身，摸了摸如流水般缓动的地面，璀璨星河投出的光照在她脸上，接着，她看见了苏恙的身影。

　　苏恙背对沈沐净而坐，他面前是一片光，他看着那片光，一动不动。

　　“苏恙。”沈沐净敲了敲地面，没发出任何声响，她将眉头蹙起，又用手指扣了扣，还是没发出什么动静。

　　在父亲的幻夜里，苏恙感受到了一丝平静，他看向前方，隐约在白光中出现的，是关于父亲的残片，他再次看见了跟父亲走在一起的安远谷，重复的画面过后，他看见了一个新的场景。

　　父亲坐在船头上，吹着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乐器，这乐器发出来的声音短暂动听。

　　苏恙仔细看去，它横在父亲唇间，发出银色的光芒，接着，父亲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影，待人影走近了，才看清是苏暮如，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她微笑着跟父亲说了一句话。

　　“庆常，你刚才吹的曲子很好听，是什么曲子？”

　　父亲笑起来时，英俊的脸庞变得很柔和，他嗓音微微低哑，“在我们那儿，是很简单的曲子，叫做一闪一闪亮晶晶。”

　　苏恙舒了口气，身后传来轻响，眼前的白光消失不见了，他回头看去，看见沈沐净走了过来。

　　“沈沐净。”苏恙眉间凝着一团灰霾，“你来做什么？”

　　“我是被吸进来的。”沈沐净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瞧着他，“这是什么地方？”

　　“我父亲的幻夜。”苏恙站起身，瞬间高出沈沐净一大截，他横沈沐净一眼，“你一来，幻夜就破了。”

　　沈沐净看看四周，“我们还在这儿，就说明我们还在幻夜之中。”

　　苏恙默然不语，沈沐净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出去呢？”

　　“不知道。”

　　“不知道？”沈沐净又问，“你不是第一次来吧？你之前是怎么出去的？”

　　“用灵力。”苏恙抬起手，手心处滚滚升起的灵力却起不了作用，沈沐净盯着这团形如火焰的灵力，心想，现在看来，它倒像个装饰品。

　　沈沐净微微一笑，“那就先这样吧。”

　　“你不急？”

　　“你都不急我急什么。”沈沐净坐下来，捏了捏自己的脚踝，刚才被吸入的时候，她的脚擦过石块，有些酸痛。

　　“怎么又不穿鞋。”

　　沈沐净抬头，看见苏恙脸上挂着责怪她的表情。

　　“不好意思~”沈沐净故意拖长尾音，笑着对他说，“下回我来你父亲的幻夜，一定穿鞋。”

　　“没有下次了。”苏恙瞟了她一眼。

　　沈沐净戳戳他的膝盖，“你也坐坐。”

　　“没你这么有闲心。”

　　“说来奇怪，我被吸入这里的时候。”沈沐净歪着头，温声道，“有种熟悉的感觉。”

　　“我没空听你说这些。”苏恙往另一边走了几步。

　　沈沐净低下头，揉搓过脚踝的手按到地面上，这片区域的星星格外亮，也很大颗，沈沐净俯身，屈起手指来敲了敲。

　　“哗啦”一声，星河碎灭，沈沐净唤声“苏恙”后，被卷入了星海之中。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