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下的凤凰

　　隔天，晚饭后，安好捻颗樱桃咬破，她慢吞吞地说：“妈，我想好了，我大学不学农业生态。”

　　“嗯？”圣月娥看安虞一眼，安虞神色无波，她温柔一笑，说：“随你，那你跟你姐多商量，让她给你出主意。”

　　很明显，她猜出来肯定是安虞说过什么，语气中没掺杂责怪，话里却有些意味不明。安好不确定是不是她知道了往事变得过分敏感才有这个感觉，她搓着樱桃梗，也笑着说：“不需要让我姐给我出主意，以后我无论选择哪个专业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圣月娥轻轻一叹，闭嘴不再谈了。

　　“我上去做题了。”安好丢掉樱桃梗起身，轻快地说：“爸妈晚安，姐晚安。”

　　“晚安。”安虞抬头说，“专心学习。”

　　安好上楼了，安虞看了眼面前的父母，她端起面前的茶喝尽，说：“没话问我就出去玩了。”

　　“你不觉得她将来从事茶叶管理很合适？你们姐妹俩一人从事一个行业，安好擅长种植和茶园管理，届时再营销一下，公司的茶叶供应不会出问题。”周荣出声。

　　“我也觉得这条路不错，但我妹不喜欢，她可以有很多选择。”安虞摊手，她选择瞒下安好知道了他们要再生个小孩的事，她认真地说：“我只是跟她说要选择从心，外面世界很广阔，但她没见过，所以她无从选择，但她知道她心底渴望的是什么，至少不是你们给她安排的安稳路。”

　　“安稳路有什么不好？”圣月娥轻声问。

　　“可是你们能给她钱财上的安稳，我也能让她过上不愁吃喝的生活，已经稳了为什么还要求稳？更何况我觉得我妹不靠家里也会有一番作为。”安虞坐正了，压低了声音问：“小清主攻美术的时候你们怎么没让她踏实点？让她踏踏实实选条安稳路，以后选择当个老师或是公务员，这不是安稳路？我高考后选择学经济的时候，我爸为什么会高兴？我才上大学他就带我去结识商业伙伴，给我钱让我大胆投资。轮到安好了，你们一心求稳，让她别冒险，给她划定了一条能看见终点的路，这是为什么？我觉得你们是打心底看不起她，觉得她养在农村，没见识，眼界窄，不会有什么作为。”

　　周荣和圣月娥一时哑然。

　　“我是不想她太辛苦，既然能得我们庇护，何必去吃苦，她小时候吃的苦已经够多了。”圣月娥垂眼轻声说：“她也是我的孩子，我心疼她，怎么会瞧不起她。”

　　“那就多给她一点成长的空间，她觉得辛苦了会回来。”安虞起身，拿起手机说：“我出门了，晚上不回来。”

　　拖鞋踩在地板上落下一行踏踏声，在脚步声的掩盖下，安好悄无声息地拐回房间，随手将安虞落在她这里的口红放桌上。她安静地坐在床脚，怔怔地看着漆黑的窗外，安虞的话是她从没想到的角度，仔细一想，一切都说的通了。

　　时间在静谧的房间里一分一秒流失，房门突然被敲醒，安好弹坐起来，她拉了下椅子，椅子在地上拖动，书桌上的笔也被她拿在手上，她清了下嗓子，问：“谁呀？”

　　“给你送盘水果，能进来吧？”圣月娥推开门，说：“没打扰你做题吧？”

　　“没，正好有一个难点没想通，一直在发呆。”安好佩服自己胡说八道的本事，撒谎时心丝毫不乱。

　　“吃点樱桃，我看你挺喜欢吃。”圣月娥放下水果盘，说：“你舅妈刚刚来电话了，让我们后天去她家过小年，你外公外婆想你了。”

　　“小年不是明天？”

　　“南方过小年是腊月二十四，湖北是腊月二十三是吧？”

　　安好点头，她拿两个樱桃塞嘴里慢慢嚼。

　　“行，你继续学习吧。”圣月娥摸了摸安好的发顶，说：“我跟你爸爸商量了，你就做你喜欢的事吧，大学的专业我们不插手了。”

　　安好鼓着腮帮点头，含糊地应一声，不想多说。

　　圣月娥出去了，门轻轻关上，安好拿出手机开始查专业，看手机上看到近十一点，她把几个感兴趣的专业腾写到纸上，最后晕头晕脑地洗了澡就睡了。

　　一觉醒来，她的头脑格外清明，其他的事先撇开，她又投入到背书刷题的学习中，白天跟着补课老师的思路走，晚上做试卷查缺补漏。小年那天补课老师提前一个小时回家了，她也换身衣服让司机送她去圣大舅家。

　　圣大舅住在一所大学附近，安好下车后正要按照司机告诉的楼层上去，还没走两步就遇到了从学校回来的林落。

　　“安好？”林落快走几步，笑着说：“半年没见你又长高了，我差点没认出来，你一个人过来的？”

　　“舅妈。”安好喊一声，说：“我让司机送我过来的，我从家里过来，我爸妈应该是从公司赶来。”

　　“走，我们先回家，你还是头一次来舅妈家。”林落揽住安好往楼上走，路上遇到邻居，对方看清安好的长相，不由惊讶道：“这是？”

　　“这是我那小外甥女，长得跟她姐一个样。”

　　“都像你家姑爷。”

　　“两个姑娘都随了她们爸，他是个霸道的。”林落笑，说：“你们忙，我带丫头去认个门。”

　　安好礼貌地保持笑容，拐过弯了，她捂嘴笑，说：“你们这里还说姑爷啊？”

　　“老派人，习惯称女婿是姑爷。”上了五楼，林落拿出钥匙开门，钥匙还没插进去门从里面开了，是圣清，她刚睡醒。

　　“表姐。”安好进屋换鞋。

　　“换这个，这双是我给你买的，好看吧？”圣清拿出一双印有一头老牛的拖鞋递过去，说：“我看到这双鞋就想起你们村的牛了。”

　　“快去洗漱啊，你姑姑和姑父马上就来了。”老太太从屋里出来，说：“好好过来坐，吃早饭了？”

　　“吃了，我六点就起了。”安好在屋里打量一圈，问：“我外公跟我大舅呢？”

　　“你外公在楼下跟老伙计下棋，你大舅在做饭。”

　　安好往厨房走，探头看一眼正好对上她大舅的目光，她比出个大拇指，说：“圣大厨挺本事，闻着味不差。”

　　圣大舅惊诧，他对安好的印象还是去年才回来时的模样，那时这个姑娘浑身都是棱角，梗着一股气，像是随时准备跟人干一架。此时这个姑娘落落大方，憋得那股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身上模糊有安虞的影子，是个开朗的丫头了。

　　“待会儿多尝尝，今天为了你大舅才下厨的，不好吃也闭着眼睛夸。”圣大舅也说起玩笑话。

　　“好嘞，一定不让你在你家老姑爷面前落面子。”安好现学现用，逗得一家人都笑了。

　　林落换身衣服去厨房帮忙，她推安好去客厅坐，还拿了本相册给她看，说：“你大哥在英国上学，你今天多留一会儿，我们这边下午五六点他那边才天亮，我跟他提过你，他想跟你说说话。”

　　安好看照片上的男生，他长得像林落，很潇洒的样子，每一张照片都在大笑，合照里他在搞怪，往前翻，很多他跟安虞和圣清的合影。滑雪时三人飞起来脸被吹变形了，喂鸽子时鸽子群纷纷飞起，安虞和圣清吓得抱头，他在一旁大笑，还有兄妹三个小时候的照片，背景就是这栋家属楼。

　　圣清出来了，她一屁股坐安好旁边，搂着她讲照片上的人和故事，当门口又走进来人，她抬头说：“姐，今年暑假我们带上妹去英国找大哥玩，好好还没出过国，大哥也只在照片上见过她，我们去了让他请客，陪吃陪喝陪玩。”

　　“行，你们都去，带好好来一趟毕业旅游。”周荣来了，说：“机票和住宿我赞助。”

　　圣清跟安虞都看着安好，安好点头说好。

　　人回来齐了就开饭，两家人围坐一桌，等老人动筷了，安好也开始挟菜，每吃一道菜她就夸一句，偏偏用词还夸张，圣大舅听得求饶，说：“这些夸奖先留着，让大舅再练练，我实在心虚。”

　　“你就说有没有面子吧。”圣清搭话。

　　“有，极有面子。”圣大舅笑得脸都红了，说：“好好，你爸妈经常不在家，你到我家来吃饭，你一来我家热闹多了。”

　　“太远了，她天天忙得做梦都在上课，吃饭的时候还在想没算出来的题，哪有空过来。”安虞替她拒绝了，说：“等她毕业了再多过来，这几个月别打扰她。”

　　“也是，再有几天就二月了，还有四个月就高考了。”林落给安好舀碗汤，说：“多补补，学习归学习，身体也要养好，越是到发力的时候越不能忽视身体，身体好了学习事半功倍。”

　　“我天天早上会跑步的，睡前还喝奶粉，家里的阿姨天天给我炖汤，我来了半个月应该长胖了。”

　　“不胖，长个子了。”林落又给安好挟菜，她就喜欢努力学习的孩子。

　　饭后她也不留安好在家等电话，既然再有四个月就去英国了，那就不打电话了，过去了见面说话更好些。

　　安好拿着她舅舅舅妈和外公外婆给的红包，又坐着司机的车回去了，路上看见卖花的，她下车买了一束捧回去放书桌上，做题的间隙抬头看见了，一时心动，她拿起手机拍张照片发给傅实秋：

　　【今天是广东的小年，路上看见卖花的买了一束，此时我正在做题，看见花想起了你，祝我们的努力都会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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