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丢之后

　　任明将方黎转到精德后的这几日的身体状况，一五一十的给蒋沐凡汇报了一遍，其故事的跌宕起伏和惊心动魄，听得蒋沐凡的心都要从肚子里跳出来。

　　尤其是方黎被抢救的那段，在一旁的刘敏都听得觉着揪心，蒋沐凡更是恨不得现在就去给严宁来个夜闯精德。

　　贺白默默的站在一边，没有一句话，甚至连一个表情都不愿参与其中。

　　他早看出了蒋沐凡的坐不住，贺白猜想，大概率第二天太阳还未升起，蒋沐凡就要跟自己说告辞了。

　　贺白平日里压抑惯了，现在忽然让他尝了几天甜头，等到离别时，竟有点比从前还要容易难过。

　　严宁派来给任明帮忙的小伙子终于找到大部队，小伙子手里拎了一兜子饮料跟矿泉水，满头大汗的跑来，给各位一人发了一瓶。

　　任明看既然严宁的人来了，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没什么好脸的瞅了几眼小伙子，随便聊了几句，就一手扶着刘敏，一手牵着果果坐着严宁的车回家去了。

　　蒋沐凡坐在贺白的车上心事重重，一路无言。

　　这几日拼死拼活的打听方黎的下落，现在忽然给了他标准答案，蒋沐凡一时间还有些迷茫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他已经过了毛头小子横冲直撞的年纪了，有了成年人基本的冷静，蒋沐凡心里清楚，自己若是第二天直接上门找过去，将要面对的，大概率就是被赶回来。

　　然后他与方黎之间的那道墙，定会被死死的再加固一圈。

　　可是无论如何蒋沐凡也等不了了，该去还得去，谁愿意寄人篱下哪怕是一天？

　　他不去找方黎，他还能干什么呢？

　　蒋沐凡打算将自己的东西再重新打包起来。

　　精德医院在大南郊，临近永宁的大学城，附近有许多短租房。

　　方黎那边若不让他近身，他可以去找大学城那边的房子去住，那儿有许多短租房，按天算，一天不到二百。

　　贺白这里他不能再久留，在这秘密基地歇了这么些天的脚已经很过分了，再留下去，他对不起的人就太多了，方黎、蒋萍、贺振华，甚至还有贺薇……他不能只好过了自己。

　　到了家，蒋沐凡换了拖鞋，跟贺白简单的道了句自己先回房了，就想要直接进卧室。

　　不料贺白却在他刚要抬脚的时候叫住了他：“凡凡。”

　　蒋沐凡回头：“？”

　　贺白看着蒋沐凡的眼睛，内心仿佛是忽然出现了一个声音，在清晰的低念——

　　可不可以别去找他。

　　不要去，就留在这儿。

　　留下来吧……

　　“……”

　　果然，尝了两天甜头，等到离别时，就会变得更难过。

　　蒋沐凡对上了贺白深不见底的眼眸，那双眼里好像含着无数句就要呼之欲出的话。

　　想起下午在书房看到的一切，蒋沐凡心头一震，更想要逃。

　　“怎么了？”

　　他躲开了贺白的眼神。

　　贺白恍神一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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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潮翻江倒海，可理智却本能一样的突然出现，再次封住了那颗装满了隐忍的心，把所有就要溢出的情感再次死死的关在里面。

　　相视了片刻，贺白竟低低的笑了出来——他笑的坦然，仿佛从未酸楚过。

　　“没事，今晚有点闷，睡觉记得开点窗户，明天要不要我送你？”

　　“……”
　　 贺白的温柔让蒋沐凡不由的一愣，他干哑着嗓音连忙回应：“不用，你忘啦，前天我才把我的车从机场取出来，花了快二百大洋的停车费，明天你就安心去上班吧，我自己开车过去。”

　　掩饰着自己的心虚，蒋沐凡的表情也是僵硬的难看。

　　“好。”贺白淡淡的点了点头：“那你带好钥匙，如果再没有地方可去了，就回来。”

　　“好。”

　　答应完，蒋沐凡双手搓了搓裤腿，拧身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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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静之中，心里那个低而冗深的声音又再次出现——

　　也许此生，他和蒋沐凡都不会再有可能了。

　　贺白无能为力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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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蒋沐凡前后脚，贺白也打算回房。

　　他的主卧在走廊尽头，回去的时候会路过蒋沐凡卧室的门口。

　　由于今天转移注意力的事太多，蒋沐凡一时间忘了跟贺白说今天周汉哲送琴的事。

　　于是路过次卧的时候，贺白无意中往房中一瞥，看到了次卧里可谓是斗转星移的变化——

　　愣了一下，他蓦地停在了蒋沐凡门口。

　　蒋沐凡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不好意思的揉了揉后脑勺：“哦对对，这是我在那边的琴，就是之前跟你说的那个，今天被周汉哲送过来了，我见摆在哪里都不合适，就挪这儿了……先借你的地方放一下吧……我，我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搬哪儿去。”

　　其实这话一听也就过去了，贺白没怎么细琢磨，“哦”了一声就继续进了自己房子。

　　接下来隔壁就传来了蒋沐凡丁玲哐啷的收拾行李的动静。

　　贺白枕着双臂躺在床上，眼睛盯着房顶上挂的白色吸顶灯，觉着蒋沐凡房中的声响有些惹人心烦。

　　他百无聊赖的麻痹着自己，不知不觉的开始琢磨起了蒋沐凡是怎么把那架琴拉过来的——是周汉哲大发善心给送过来的？还是蒋沐凡真的去跑了一趟，自己想办法拉回来的？

　　……次卧里的那张床一个人挪也够呛吧？

　　这货也不早说……他完全可以约个自己下班的时间让人把琴送过来，这样的话，挪家具也有人给他搭把手。

　　……不过家里确实少了一个放琴的地方，别看这房子平时没人住，可大件小件摆的还挺饱和，就这三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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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间房……

　　三间房……！
　　 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贺白忽然后背像是被谁浇了一盆凉水，冰得他头皮发麻。

　　他忽的一个起身大步去了书房，掌心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搭上了门把手，可却又在即将摁下的时候又停住了。

　　喉结轻滚一瞬，贺白我在门把上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他闭了闭眼睛提了口气，终于慢慢的向下压了去……

　　吧嗒。

　　门锁顺利打开了。

　　贺白站在原地，指尖已经发了白。

　　某种猜想在这一刻得到证实，少顷，他不自觉的回过了头，望向了蒋沐凡一直虚掩着的房门。

　　那从门缝中穿出来的灯光，如一把利剑，直刺在了他的心上。

　　此刻刚刚封好的灭顶的不甘，仿佛又有了要冲破防线的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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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蒋沐凡正将那三只箱子再次封起，胶带的刺啦声刚被拉响，身后的门便忽然被推开了——

　　贺白身上似是带着冷风，两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书房，你今天进去过了对吧？”

　　话音一落，蒋沐凡的瞳孔瞬间放大。

　　贺白死死盯着蒋沐凡的眼睛，他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

　　“不要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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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郊这边的区领导大概很爱柳树，大路边上种的全是随风摇曳的枝条。

　　精德医院门口，双向两车道的路边，不例外的也种着一排，夏天来了，刚发的绿芽已经变成了小嫩叶子。

　　一辆白色的蒙迪欧停在了精德医院的停车场，车后座被完全放倒，里面难受的塞了三只大箱子。

　　方黎再金贵，也不能让精德就此停业，所以蒋沐凡进大门进的还算顺风顺水。

　　任明就在家呆了一夜便又来上班了，不过严宁这次竟同意他在刘敏腿脚不方便的最近几天，可以每天都回家，照顾老婆孩子。

　　所以在任明进方黎的住院楼之前，还能自由使用通讯设备，于是他想都不带想的，就给蒋沐凡甩了个方黎病房的具体位置。

　　方黎住在医院最深处的小三楼的顶楼。

　　具体用什么招数，是按动作片的路数还是按谍战片的路数来近方黎的身，那就看蒋沐凡的了。

　　蒋沐凡轻装上阵，脸上没口罩头上没帽子，他打算用说客的路数——去了跟人家好好讲道理。

　　道理能讲得通就讲，讲不通那就呆在这儿了，一直呆到方黎出来。

　　这样也好，他一直想要光明正大的与方黎并肩，可这六年来他却从未见过方黎的家人，从来都是方黎站在他身前为他挡下所有的谩骂与反对，他还从未站出来说过什么。

　　蒋沐凡猜想这里肯定不止严宁一个，方黎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他爷爷奶奶指不定也都在，刚好趁此机会，他也跟方黎家人表明自己的立场。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被理解，虽然有点为时已晚，但迟早要面对。

　　下车前，蒋沐凡整理了一下仪容，体面的拎了兜水果，怀里抱了束花，往任明说的方向走去。

　　任明说的这个小三楼，装修的相当上档次，一楼一进去是个咨询台，里面坐着两个漂亮小护士。

　　小三楼位置比较深，一般没什么人过来，里面的小护士看到门口站着个抱着花的小帅哥，早早就站起来打算问询。

　　蒋沐凡脸上挂着礼貌的笑：“你好，请问方黎是不是住这里？”

　　小护士本以为这是个走错路的小哥，毕竟她们这楼上就住了一个病人，并且不接待探视，可谁知这人就是来找这个不接受探视的人物的。

　　蒋沐凡的唐突来访，让两个小护士有些不知道怎么解决，院方对这个叫方黎的病人保密工作做的很好，要来的人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这个人对楼上住的这位，连名带姓的能叫的这么清楚，小护士摸不清底细，既不敢轻易放人进去，也不敢硬赶人家走。

　　其中一个小护士冲蒋沐凡客客气气的微笑：“先生您好，请问您贵姓？方先生目前不接受探视，我得请示一下我们主任。”

　　“我姓蒋。”蒋沐凡彬彬有礼道。

　　小护士记下了，冲旁边另一个小姑娘努了努嘴，示意其赶紧给楼上打电话，接着从前台出来把蒋沐凡往大厅的沙发上引：“好的蒋先生，那您在这边稍坐。”

　　蒋沐凡站在原地不动，依旧温和道：“没关系，你请示你的，我就在这里等。”

　　只见没两分钟，那边小护士的电话就接通了。

　　蒋沐凡观察着远处那个肘着座机电话的姑娘的神色，看人在那儿不知道跟谁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然后没放下听筒摁下了挂断键，好像是又给谁打出去了一个。

　　结果这回这个倒是效率很高，小护士只是说了声“好的”，就把电话放下了。

　　没过一会儿，一个年轻小伙子，西装革履的就从旁边电梯里下来，直接到了蒋沐凡面前，礼貌的把蒋沐凡请上了二楼。

　　二楼的走廊上空荡荡，总共就四间病房，都是全落地窗的套间，蒋沐凡路过时朝里面瞅了几眼，觉着每间房都比他和方黎住的那个狗窝要大。

　　走廊尽头有一间会议室，年轻人带蒋沐凡走到了门口，直接就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只有一个中年女人，气质颇佳，风韵犹在。

　　是方黎的生母，严宁。

　　严宁手里捧着个咖啡杯背对着门口，那时正站在会议桌后望着窗外。

　　年轻小伙把蒋沐凡送到后就退出了会议室，之后严宁才缓缓的转过了身。

　　她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捧着花束的蒋沐凡，之后就冷冷的开口道了一声：“久仰大名啊，蒋沐凡。”

　　“阿姨。”

　　而蒋沐凡也是大方，不卑不亢的叫了一声。

　　严宁并没有被蒋沐凡的谦逊乖巧所打动任何，她优雅的抿了一口手里的咖啡：“挺厉害嘛，怎么找到这儿的？”

　　“连蒙带猜，托朋友打听。”蒋沐凡诚实的回答。

　　严宁闻言，哼出了一声冷笑：“然后就异想天开，觉得直接找上门来，就能见上方黎了？”

　　蒋沐凡看着严宁的姿态难免紧张，他看着逆光中自带气场的身影深吸了一口气：“不，我来是想先跟您好好谈谈的。”

　　“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

　　严宁收紧了拿着杯子的手指，眉目锐利的盯着蒋沐凡的眼睛：“我要是愿意跟你沟通，何至于要把方黎不声不响，又大费周章的转到这儿来？想什么呢，让我跟你谈谈就跟你谈谈？”

　　“……”有关严宁的反应，不论是温和还是偏激，其实在蒋沐凡的脑中早已经演练了无数遍了。

　　他并无意外，只是尽可能的维持着自己的体面，平静地说：“我知道阿姨，但我们这么多，素未谋面，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有很多误会，所以今天借此机会，我也一直想跟您解释清楚……”

　　“‘这么多年’，‘素未谋面’？”

　　低声一念，严宁忽的将手里的杯子扔在了面前的桌上：“你也知道我们素未谋面？”

　　咖啡在桌上溅了一滩，可严宁却丝毫不在意的将手掌拍在了上面：“跟你素未谋面的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忍你难道不觉得吗？你怎么好意思跟我说‘我们之间有误会’？又怎么好意思在我面前说你要解释？”

　　她将语气压的极低，眼睛微微眯起了一个弧度：“我凭什么听你解释？……我亲生的儿子，跟你一混就是六年！首都大院里出来的孩子，大好的前程不要，陪你窝在这连个新一线都评不上的城市里，早出晚归，独自打拼！从小跟着一流大师学的马林巴，现在却沦落到在这个全国前十都进不了的三流乐团里挣辛苦钱……我听你的解释？那谁听我的苦处？”

　　是的，有关严宁的反应，不论是温和还是偏激。

　　在蒋沐凡的脑中，真的，早已经演练了无数遍了……

　　“可是阿姨……”

　　可他还是被噎住了。

　　牵强的狡辩还未再组织出口，就见严宁强硬的就是一个抬手——

　　“不要跟我说‘可是’！”

　　蒋沐凡瞬间闭嘴，双唇抿成了一条缝。

　　“这是事实，蒋沐凡。”

　　连名带姓，严宁伸出了手指，缓缓直指向了蒋沐凡的胸口：“我现在可以非常冷静的跟你说，我和你没什么可谈的。”

　　她让自己又恢复了冷静。

　　“……前几年的素未谋面，我全当是你们年轻人的任性妄为，方黎有家里的支持，他随便怎么玩怎么挥霍我们都受得起，如果他没有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前面的这么多年，我都可以跟你既往不咎。”

　　蒋沐凡耐心又仔细的听着，只见对方那稍有缓和的话锋在此时，却是突然的一转——

　　“但他现在病了，你们却瞒了这么久不告诉我……”

　　霎时间，蒋沐凡的心里便是一沉。

　　之后就听到严宁认真的对自己说：“这我不能原谅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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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落地窗外的光线无比刺眼。

　　严宁的身影逆在那光晕里几乎要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蒋沐凡注视太久后眼前似乎已经有些恍惚，感觉站在自己对面的仿若不是什么方黎的母亲，而是一个冰冷的审判者。

　　她正操着极其冷静又冷血的声音告诉着自己：“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跟你浪费时间，也懒得猜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但既然你今天找来了，我也就跟你说清楚，方黎……他在这里接受的是世界顶尖的最好的治疗。”

　　“我今天愿意跟你见一面，也就是看在你对方黎还算是不离不弃的面子上，方黎出事，你照顾他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论有些方面，我是得感谢你，但是以后，你也就不要再来了……今天是我跟你可以心平气和的最后一次谈话，这里不需要你，我也不欢迎你。”

　　话音散尽了最后一个字，蒋沐凡仿佛是看到了自己已经战败的结局。

　　可无措与恐惧却并不是第一个涌上心头的，最先浮现在他脑海中的，竟是往日时分的一个短小片段。

　　蒋沐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到那个画面——

　　那是他和方黎第一次正式住进他们的小家的那天。

　　全新的沙发和餐桌，还有一张全新的双人床。

　　那晚，他和方黎简单又幸福的一起肩并肩的靠在床头上，开始讨论起了他们将要迎接的第一个假期旅行……

　　所以确实，蒋沐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然想起那天了。

　　在那强光照射下的，轻微的茫然中，蒋沐凡倏然惨惨淡淡的笑了一笑：“……所以今天，我也是来跟您道歉的。”

　　手中的花束和水果被蒋沐凡轻轻的放到了会议桌上。

　　他说完后退两步，自然而然，像是早打算好的样子。

　　严宁始终都警惕的看着蒋沐凡，不知他一会儿会在葫芦里卖什么药。

　　可结果还未能来得及看出个端倪，就见蒋沐凡忽然俯下了身，竟面对着自己直直跪了下去——

　　严宁瞳孔一颤：“！”

　　接着便听到蒋沐凡又重复了一声。

　　“也许为时已晚，但今天……我真诚的跟您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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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青年演奏家，什么钢琴系高材生，什么体面什么尊严，在对方黎母亲的忏悔面前，通通都不重要了。

　　如此笨拙的道歉，是蒋沐凡此时绞尽脑汁能想到的，最有诚意的形式。

　　他抬头露出了他满眼的祈求，渴望让严宁看到自己那至深的坦诚，他不惜把自己最容易击碎的一面，一览无余的展现给了那此时最想剐了自己的人看。

　　一切，都只为还能被方黎身上的光再多照耀哪怕是一天。

　　指腹已经被指甲抠的发了白，蒋沐凡的声音有些干哑：“……当初没有及时通知您方黎的病情，是我错了。”

　　“是我的一意孤行，让方黎错过了他最好的救治时期……是我的自作主张，让您这么多年，都没能陪在儿子身边。”

　　“是我自私、自傲、幼稚、不懂事……都是我的错，这些都是我的错……”

　　“但是阿姨，我还是想请求您……”

　　蒋沐凡忽然闭上了眼睛，肩膀像是被坠上了重物一般的蓦地塌了塌。

　　“能不能……就让我陪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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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他最近好不好，可我不能抛弃他，我相信他一定也不是真的，想要抛弃我……”

　　“我的起点不如他，但在永宁的这些年，’早出晚归’，‘独自打拼’，我们也都是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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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话，严宁有些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到了。

　　蒋沐凡最后的话，让她实在忍不住想起前两天方黎嘴里那不住呢喃，那个让儿子难以释怀的名字，那个儿子似乎始终都求而不得的难过，让她心里狠狠的一酸。

　　严宁在蒋沐凡的话语中背过了身去，望向了精德那片春色盎然的花园。

　　她一言不发，也任由蒋沐凡在那里如何狼狈的跪着。

　　她恨方黎不务正业，不知悔改，许多年了，不单单只是蒋沐凡所说的这一件事。

　　自己唯一的儿子交友不慎，背叛家庭又背井离乡，严宁发自内心的觉得，哪怕就是让这蒋沐凡在这里跪一辈子，也解不开她心里的结。

　　可是……

　　可是究竟是她自己单方面的恨重要，还是方黎的健康快乐更重要呢？

　　这个答案其实在很久以前，严宁就已经自知了然了。

　　许久之后，那一直都以杀伐果断，无坚不摧著称的女人，终于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那声音闷闷，像是刚委屈的哭过。

　　严宁还是那背对着蒋沐凡的姿势：“……今天不行，方黎外公马上就过来了，你先回去，别跟他外公碰面。”

　　话刚说完，蒋沐凡的眼中骤然就有了神色，他顾不上跪的发麻的腿，连忙就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好！好...好，没问题！”

　　蒋沐凡抹了把眼角，有些语无伦次的问道：“那明天？明天一早我过来？或者我就在外面等，等外公走了我再来？可以吗？”

　　又是一声叹息，严宁这才回过了头瞥了蒋沐凡一眼，眼中神色复杂，少顷，她无奈道：“等我消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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