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对手

作者:白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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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天下之于你我


      又是一个百无聊赖的清晨,萨摩随意溜达了一圈儿,来到书库门口,柳宴的伤还没全好,不在。抬头看向那个被锁上的阁楼,好奇心作祟,他溜了进去,毫不费力地打开了门锁,踩着满地灰尘,一步一个脚印走了上去。回身看着自己的脚印,暗笑道:“哎呀,留下证据了。”恶作剧似的在地面狠狠跺了跺脚,若无其事地转悠起来。
      阁楼里果然存放着一些古旧的典籍,那些书就像死了多年的白骨一样,轻轻一碰就会散架。萨摩一脸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捏着翻开,马上放下,不停嘀咕:“什么破书,还当宝贝!无聊,脑子有病。”
      说着,看到一个很精致的箱子,上了锁。他熟练地打开箱子,里面还是几本书和两卷画。随手打开一幅,表情瞬间凝固。
      只见那幅画上是一个身披盔甲,手持长剑,鹰眉剑目的少年,画卷的右下角沾了血迹。这就是那个小将军了吧,而画上的血就是周沐的吧。萨摩赶紧又打开第二幅画,画面里还是那个气宇轩昂,神采飞扬的少年,策马奔驰,狂风呼啸,吹起他鬓边头发,衣袂飘飘,背景是落日山河,一派豪迈壮丽的景象,左下角写了一行小字:天下之于你我。
      萨摩认得那笔记,是湛王。他长久盯着这幅画,目不转睛,心里重复着:天下之于你我。良久,他收起画卷,翻开箱子里的书,是几本学士论政录。打开一看,湛王的字迹印入眼帘,里面记录着学士论政大会的时间,地点,题目,辩论双方:林殊,萧景元。整本书都是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辩论过程,一字一句,都写得清清楚楚,萨摩竟也一字一句地往下看。
      小时候,四娘为了不辜负父亲的托付,没少费心培养他。可他一看书就容易打瞌睡,四娘用心把那些书中枯燥乏味的道理编成有趣的故事,专门请了一个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讲给他听。所以虽然他正经的书没读过几本,但该明白的道理都明白得透彻。他看文字不打瞌睡的时候也有,就是查案时为了弄清案情,便会认认真真地看。
      此刻,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本该会让他打瞌睡的内容,表情慢慢的变得落寞。里面那个湛王,那样的争强好胜,咄咄逼人,言语之间满是一股雄心勃勃的霸气,睥睨天下的傲气。为了论证自己所持的观点,引经据典,正推反驳,迂回旁引,真的是不择手段要赢,不留一点余地。那般文雅的措辞里却蕴含着刀锋利刃,散发着狂傲与儒雅兼备的气度,和一种虽然强烈但不会刺人眼睛的锋芒,还有那股子淡而坚定的征服感。这才是真正的湛王对吗?萨摩自言自语,他看见了本来的那个湛王,那么陌生,和他的阿湛完全判若两人。
      天下之于你我,有你就有天下,没有你,坐拥天下也毫无意义了吗?所以他死了,你也就什么都不要了,不去争了吗?
      萨摩忽然明白,小将军死了,原本的湛王也跟着死了,那两个一时双壁的天才少年,注定是要连在一起的。一个陨落,另一个也不会再独自闪耀,所以活着的那个才选择了更让人惋惜的陨落方式,原来如此!
      阿湛,我总是问你为什么喜欢我,现在,终于知道真正的答案了。
      灰蒙蒙的天空又飘起了细雪,萨摩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任由雪花落他一身。号称没心没肺的人居然生出了诗人的心肠,那样的惆怅沮丧,绵长缭乱,开始追问缘由。可是为什么呀?不是说好的一分为二,互不干扰吗?不是说好了只要能多一天和他在一起,就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吗?不是说尽情享受他给的宠溺和疼爱,好好收藏起来就够了吗?为什么会这样难过?为什么要如此贪心去在意以前那个湛王到底哪儿去了?为什么总要追根究底去问你为什么喜欢我?怎么会这样?
      萨摩又感受到那种无法掌控自己的危险,好像眼看着自己坠入深渊万劫不复,却无能为力。他原本以为,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要活成什么样,都由自己决定,可是不知不觉间,他的心却牢牢被另一个人支配,原来他竟也是这种会为情所困的人。
      有一只手拍掉他头发上的细雪,那个熟悉温柔的声音对他说:“下雪了,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萨摩抬头,呆呆看着他片刻,咧嘴一笑:“赏雪啊。”
      湛王一脸不信的表情:“你不要告诉我,还要写诗?”
      萨摩表情深沉,看着他:“对啊,忽然就诗兴大发了呢,好伤感!”
      湛王哈哈哈笑起来,也故作深沉:“哎呀,真是难得。来吧,让我欣赏一下你的大作?”
      萨摩继续伤感:“不告诉你,你不懂得欣赏。”
      湛王笑得更加欢乐了:“我等凡夫俗子,哪里欣赏得了您的神来之笔啊!”
      萨摩无限失落:“是啊,你不懂,你从来都不懂!”
      湛王实在难以适应他这副样子,求饶道:“好了,我的大诗人,放过我吧,你再这样,我会受不了的,赶快做回你自己。”
      萨摩心里一紧,意味深长:“你怎么不做回你自己?”
      湛王微微一愣,收起了笑容,冷声道:“本王命令你回去!”说完又笑起来说:“怎么?你要我对着你也冷着一张脸吗?行了,你面前的才是真的我自己。别发神经了,赶紧走,别在这儿假装自己是个雪人了,都冻僵了。”说着,湛王拉起萨摩的手,捂在掌心,朝他手里吹气。
      萨摩依然满脸伤感地看着他。
      湛王皱眉:“你到底怎么了?真冻坏了?生病了?我看看。”说着伸手摸摸了他的额头。
      “是啊,我病了,好难受啊。”
      湛王有些当真了,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
      萨摩捂着心口:“心里难受,难受得很。”眼眶都有些发红。
      湛王真被他这样子给吓着了,很是担心:“怎么了?想凡舍了?还是张肃又教训你了?”
      萨摩撇着嘴,委屈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然而眼泪掉下来的瞬间,他的脸上却绽放出调皮的笑容,哈哈一笑,说:“哎呀,原来多愁善感也很适合我嘛,你看,你都信了,又赢了一局,哈哈,连你都骗过了。”
      湛王气得翻白眼,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背上,骂道:“好啊你,连我都戏弄,看我怎么收拾你!”
      萨摩嘻嘻哈哈地跑开,做着鬼脸说道:“怎么?不服你打我呀!”
      湛王看着他已经飘出去好远,追上去骂道:“别仗着轻功好,就以为我抓不到你,有的是办法收拾你,扣你一个月烧鸡!”
      一听这话,萨摩马上跑回来,一脸视死如归:“你还是打我吧。”
      湛王一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拉着他进屋去了。
      新年越来越近,朝堂上却因年尾祭礼上越贵妃的位次安排起了争执,誉王极力召集鸿儒大家进行朝堂论礼,梁帝虽有不悦,但也没有理由不答应。于是各位德高望重,满腹经纶的老先生被一一请进了京城。更令所有人惊讶的是,早已归隐山林,不问世事的周老先生也姗姗来迟。得知周老先生驾临,很多倾慕先生的学士亲贵,文人雅士都想尽办法,只为求老先生一言,或者远远瞻仰大师风采即可。可周老先生何等人物,站在朝堂之上都能令百官肃然起敬,陛下在他面前也谦恭尊敬,再加上年事已高,哪里能让人随意叨扰。
      且老先生在朝堂论礼结束后,刚出宫门就被等候在那里的湛王接到王府去了。
      湛王在正厅设雅席,与老先生静坐漫谈。
      周老先生感叹:“一别数年,人事相改,世人皆说你变了,我看倒未必。”
      湛王释然:“变与不变,全在于心,而非形。况且,知我者,变亦是未变,不知我者,未变亦是变了。”
      周老先生微微颔首:“黎兄也曾对我说过,变了的不是你,是你身边的人和事。”
      湛王心中很是感动,举起茶杯:“老师,知我者也。”说完恭敬地一饮而尽。
      周老先生目光苍茫,悠悠道:“只是,他什么都知道,却依然难以释怀,郁郁而终。即便看透一切,终究意难平啊。”
      “即便是老师也如此,何况我等凡俗之辈。”湛王笑容苦涩,定了定神,换了个话题:“没想到此生还能得见先生一面,我一直以为老师和先生对我失望至极,怕是再也无颜拜见。”
      周老先生摸了摸花白的胡须:“说实话,黎兄确实失望过,可时间长了,也理解你的难处。你也无需挂怀了,无论如何,在他心里,你是他最得意的学生,此生能得爱徒如你们二人,他很欣慰。”
      话说到此,两人同时安静下来,好像触及了什么禁忌一样,谁都没再接话。
      湛王给周老先生添了茶水:“想不到誉王居然能请得动先生,我甚是惊讶。”
      周老先生朗声笑道:“哪里是誉王请我来的,我是冲着与黎兄的故交之情才来的。”说完,从怀里摸出一块玉蝉,递给湛王:“有个姓穆的年轻人拿着这块玉蝉来找我,我岂会不来?”
      接过那枚玉蝉一看,湛王脸色顿时僵住了,怔怔地盯着,一言不发。
      “怎么?你也认得?”
      湛王怀念地说:“自然认得,那一年我提前去给老师拜年,恰好看见老师正在雕刻这枚玉蝉。”
      “我也是见过他雕刻此物,而且很是用心,所以认得。只是黎兄门下弟子众多,每每遇到心爱的学生,他总是很用心地赠送信物作为留念,能得到他这枚玉蝉之人,也定然绝非凡品。”
      “先生不知老师将此物赠与何人?”
      “我见他雕刻时,他并未提及,想是还未想好。你知道?”
      湛王微微顿了顿,说:“我以为先生知道,所以才有此一问,我也想知道此物归于何人。”
      “哎,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也不过徒增感怀罢了。”
      湛王附和道:“是啊。”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说出来,他知道老师把那枚玉蝉给了谁。那一年,他提前去给老师拜年,老师刚好雕刻完毕,拿给他看,告诉他要把这个物件送给那个即将出征的人,但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不能凸显他的个性,于是就问湛王。湛王提议在背面加上一个精巧的火焰图案,老师也觉得甚为贴切,就让湛王提笔画了上去。他没说出来,也是怕周老先生更加伤感。再者,见到这枚玉蝉他也立刻明白了,去请周老先生的是穆王府,林殊的东西出现在穆王府,合情合理。霓凰郡主刚刚经历了择婿风波,此刻再让人知道她还惦记不应该惦记的旧人,恐怕对她不利,于是湛王自然也闭口不言。还有就是,周老先生已然是方外之人,对他提起这些名利场上的争斗利弊,未免大为不敬。
      二人话毕,湛王亲自送周老先生出了门,穆青果然等在那里,说人是他请来的,自然也要由他亲自送回去。湛王也没再多言,与周老先生行李告别,立在门口恭送马车远去,才回身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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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第四十章:天下之于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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