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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男人似是没料到骆南音竟敢对他这样说话，因而在最初的吃惊过后，不由得笑了：“哟，小姑娘，你今天都来了这儿了，应该不会不清楚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吧？既然都已是进了这个圈子，有些事情应该我不说，你也该是明白的吧？还是说，你觉得我出不起那个价钱呢？”
虽然从小到大骆南音听过不少类似的污言秽语，可还真是第一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这样说。这会儿，她脑袋里的嗡嗡声更重了，更是因着愤怒而浑身发抖，竟一下起身，拿过面前的酒杯便泼了那男人一脸，跟着便气冲冲地跑出了包间。
*
眼前的景象在摇晃，礼服的裙摆也因着在地上拖行而溅上了污渍。手机一直在响，可骆南音却没有心情去接。
也不知跑了多久，骆南音终于因精疲力竭在某处停了脚步，扶着栏杆大口大口地喘气。
迎着昏暗的灯光，她依稀能辨出这会儿天上正下着小雨，雨丝拂在脸上有些冰凉，却依然无法让她复归清醒。
她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听课时抑郁症发作，教室里老师变得遥远得如在宇宙的声音。
想起那些在不如意的测验过后被她撕成碎片的试卷。
想起那场失败的高考过后，自己在河边哭到泪眼模糊、心肝发颤。
想起去大学报到时，她对着前来迎接她的学长强颜欢笑，可内心早已下起了潮湿的小雨。
想起背叛她的男朋友。
想起在背后疯狂抹黑她的室友。
想起在这所大学里荒废的五年时光。
想起……
可是怎么了？
这是怎么了？
她的人生是从什么时候歪斜成现今这个样子，变得比街边终年不见光亮的下水道还要阴暗的呢？
她的光……
说起来，难道活了这小二十年，她的人生中就从来没有出现过光亮吗？
她的关榆呢？
对了，她不是明星吗？
她不是还有那些一路支持着她的粉丝们吗？他们不总是在她处于低谷时给她温暖和希望，就像朋友一样……
朋友……
如果对着朋友述说烦恼，那他们一定会体谅会理解，会支持她安慰她的，就像她和粉丝们那样，对不对？
骆南音举起手机来了张自拍，在微博上编辑下一行文字：“有时候，感觉人生也挺没意思的。”
这正是她此刻的心情。
以往，她也是这样和粉丝们分享她的心情的，不是么？
就像发朋友圈那样。
下雨了，好冷。
街上的行人也好少。
以前发了微博，很快就会有评论跟进来的。
暂时的黑暗与寒冷又有什么关系呢，很快……很快她就会收到许许多多条暖心的安慰，就像往常那样。
她也不必把事情给摊开来说个清楚，只要收到哪怕一点点安慰，她或许就有面对这件事的勇气了呢。
也许之后，她也便会觉得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等明天太阳升起，就又会是崭新的一天了。
只要有粉丝们的陪伴，她就……
说起来，也有好几分钟过去了，应该也积攒起一些评论了吧？
骆南音打开微博，发现果然有许多评论跟进来，只不过内容却与她先前预想的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这是怎么了？”
“好诡异的自拍啊，确定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呵呵，这是终于现出本性了么，我老早就觉得她可装了，一直以来都觉得她的歌负能量爆棚。”
“我一直粉的那个阳光积极的音音，对待人生的态度原来是这样消极的么！难道……难道你先前的豁达和乐观都是装出来的么？都是在作秀么？！”
“人生没意思？你爸妈白养你这么大了？真没想到原来你心理这样阴暗！简直虚伪！取关！”
“前不久的新专才刚登上流音金曲单周销量排行榜的TOP 1，你觉得人生没意思？那要怎么样你才觉得人生有意思啊？真矫情，简直叫人感觉恶心！”
……
骆南音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
屏幕上的字看起来是那么刺眼，每个字都像一把把尖刀扎进她的心脏，让她只觉得连呼吸都跟着变得困难了。
电话再度进来，占据了她的整个手机屏幕。
或许是因为已经痛苦到麻木了，骆南音机械地接起电话，却没有出声，只是就那么静静地听着。
“骆南音！刚刚那条微博是怎么回事？你就那么管自己跑了，还有胆把酒泼投资人脸上！你知道你给公司带来了多么大的麻烦吗？现在你还发这样的微博，你是想让整个公司给你陪葬吗？删掉！我命令你马上删掉！”
骆南音木然地挂掉电话，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娃娃那般点进微博，删除了刚刚发布的内容。接着，不仅是刚刚的，她删除了自出道以来曾经发布的所有动态。
然后，她笑了，冷冷地。
“原来根本就没有人在乎我的感受。”她在心里木然地想，“原来在他们心里，我不过只是个商品，压根就没有资格拥有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我只有微笑着，只有永远装出阳光的模样，伪装成人们幻想中的美好样子，才能够算得上是本分……”
或许是因为失落，或许是因为委屈，又或许是因为连日的劳累再加上整整一个晚上没吃东西，手机终于从骆南音的手中滑脱，而骆南音也眼前一黑晕倒在地，很快失去了意识。
雨还在下，沾湿了她的长发、她的礼服，还有她那双因着跟儿过高而总是让她的脚上布满了累累的伤痕的高跟鞋。
街上还有行人，一个人走的撑着伞急急地赶路，结伴而行的有说有笑地在伞下顾自甜蜜，明明她昏倒的地方离街边一点不远，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在细雨中因着绝望而昏死过去的干枯的灵魂。
雨势渐大，路灯投在路面的光亮似也随之变得湿润起来，却在几秒钟过后因着某个人影的接近而变得昏暗了。
只见那人俯下身，温柔地将覆在骆南音脸上的乱发拨开，又捡起她的手机在口袋里放好。接着，他一使劲将骆南音从湿冷的地面抱起，凝视着她紧闭的双眼，还有眼角尚未风干的泪痕。
男人在骆南音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便抱着她往街道深处走去，身影在这个因着秋意渐深而变得有些冰冷的雨夜里逐渐朦胧。
*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干净整洁的房间。但骆南音觉着先前似乎并没有见过这个房间，因而只感觉到一阵深切的陌生。不过，空气中倒是飘浮着一种熟悉的味道，这让那种陌生感渐渐变得亲切温柔起来。
骆南音起身，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温暖的小床上，身上的湿冷感已然退去。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正穿着一件男式衬衫，皮肤上的感觉也很清爽。那个雨夜湿冷而狼狈的记忆，变得好像梦境那般遥远。
怎么回事？
她这是在哪儿？
是有人帮她洗了澡吗？
这件衣服又是……
就在她满心疑惑的当口，房门忽然间打开，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口出现，而她在刚看清来人面孔的那一瞬，却不由得霎时羞红了脸。
“你醒了啊。”关榆走进房间，把手里捧着的水杯在桌面放好，对着骆南音现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来，“我还在想，你要是一直不醒，我是不是要带你去医院看看比较好呢。”
骆南音无意间触碰到身上的衬衫，脸儿一时更红了：“你……是你帮我穿的衣服吗？”
“是呀。”关榆倒是回答得很干脆，脸上还跟着泛起了疑惑的表情。
“那……那你是不是还帮我洗澡了？”骆南音大声问道，脸儿已经红得和番茄有得一拼了。
关榆咳嗽一声：“没办法啊，你身上的衣服都脏成那样了，我要不帮你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你怕是会感冒的啊。”
骆南音本想骂关榆一句色狼，可一听他提起昨晚的事，心情便一时跟着变得消沉，引得她将双手绕过小腿，又将下巴枕在膝头，脸色也跟着变得沉重起来。
“你怎么会找到我的？”骆南音问，声音却已不似先前那般活泼。
关榆在骆南音身旁坐下，仰头望向天花板：“我看到你发的那条微博了。”
骆南音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又问：“可你怎么会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呢？”
“我当然知道啊，猜也能猜得出来。”关榆回答得很是温柔，“你彷徨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对生活感到失望的时候，就总是会去学校边上的那条小河。正因为你时常会去那里，我们的缘分才能有开始的机会，不是吗？就好像如果你在上课时被老师逮到玩手机，其实也不用感觉到委屈，因为这肯定不是你第一次这样做了。”
“讨厌！你不会自打咱们在展馆遇见之后，就一直偷偷地跟踪我吧！”
“我倒是想，那样咱们的恋情就犯不着这样晚才开始，导致你对我产生那么多误会，甚至时至今日还对我充满防备。”
骆南音一眨眼，眼泪便跟着下来了。她紧紧抱住关榆，小小的身子因着悲愤而不住颤抖：“关榆，我把公司里的人都给得罪得透透的了，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我会不会永远……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站在舞台上了？我奋斗多年好不容易才成真的梦想，难道……难道就要这样毁于一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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