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

　　眼瞅着午饭时间，妈妈张罗着大家在附近的饭馆吃了饭。饭后表姐提议去她住的公寓看看，或许我可以跟她挤一挤。表姐的舅舅年初离开了平城大学转投平城理工大学，所以他能免费提供给表姐的宿舍也从平城大学的两室一厅变成了平城理工大学的一居室。我虽然不愿意和表姐住在一起，但看到朱叔叔的房间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确定的。尤其饭后我还想再从那个房间原路走一次回到口语班教室时，妈妈和表姐看着骄阳都坚决反对。于是我们一行五人挤公交从平城联大去往平城理工大，虽然不是高峰期但单边还是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表姐现在住的教师宿舍，一进门就是客厅饭厅带卧室的一间房，厨房在阳台外带一个小的卫浴。这的确比往年的两室一厅差了不少，但她舅舅根本就没住过，大约是为了表姐申请的吧。妈妈悄悄把我和爸爸拉到一边，说了她的顾虑和看法。经过全家投票表决后，决定我就跟表姐挤一个月，每天从理工大去联大上口语课。爸爸给朱叔叔拨去电话再三感谢老同学的心意，提及我年纪还小他们不放心我一个人生活一个月。我不知道妈妈除了报名定金又塞给表姐多少钱，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跟着爸爸妈妈回到崖城收拾行装，准备下周再上平城学习。
　　大约是我第一次要离家这么久的缘故，爸爸虽然要给高二学生补课也请假送我到了表姐处，并叮嘱表姐如果可能的话上课第一天时陪着我，让我熟悉基本情况后再离开。没吃午饭爸爸又匆匆赶回崖城，我的心里既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对口语学习的期待和小激动。第二天一早我和表姐吃了两片面包、一个鸡蛋喝了一杯奶粉冲调的牛奶后，出门赶往联大。我们去得挺早，在工作人员处验明身份后领取了教材。表姐有些羡慕地翻了翻教材，可惜她看不太懂。尽管如此，表姐还是在一旁陪着我直到快上课的时候，被工作人员要求离场。表姐再三表明我未成年，可否让她陪我上午等我熟悉周围情况再说。
　　对方态度强硬地说：“那还有很多小学生上初级班，也没见家长在教室里陪的啊？你上旁边没人的教室里等着去。”按理人家说的也没错，估计表姐想免费蹭课，但被这么一说她的自尊心和面子都受到了攻击和伤害。
　　于是，她没好气地对我说：“那你自己熟悉吧，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和功夫等你，我先回去了。下午你自己坐车回来，别走丢了。”今天先上课的是一位中年男老师，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幸亏我去的早坐在第二排。后面的同学一个劲反映听不清，老师示意他们往前坐，不要坐的稀稀拉拉。我心想这班里看着也就三四十个学生而已，老师你的嗓子也觉得难受，可曾想过我爸？他曾经周六上午一口气上四个高三班级的物理课，每个班至少有60个学生把教室填的满满当当，而他全靠自己的一口气没有用话筒，硬是让最后一排的学生也听得清清楚楚。当然，这样的结果就是他回家吃午饭的时候我们和他说话，他只说了一句：“我的嗓子很难受，可以不说话吗？”难怪爸爸有时候挺羡慕以前大学教师的生活，没有升学考试压力，钱多活少社会地位还高。
　　话说回来，这位姓陈的老师发音挺好听的，如同我之前模仿的广播和磁带里的老师。他是联大英语系的一名讲师，有好几年的教龄。这么热的暑假，天天跑学校来上课挣外快也是不容易啊。自我介绍环节基本耗费了一节课时间，我发现自己不太听得懂好些同学所述，手心不禁出汗。轮到我自我介绍时，老师一听我是初中毕业有点吃惊，再一听我的讲述不断点头。其中有一个平城高等纺织专科学校的姐姐据说过了专业八级，口语流利词汇高级，让我惊为天人。最后我发现自己是班里最小的学生，其他的要么是已经大学毕业工作，要么是大学在读，再不济也是高中学生。我心里有点想打退堂鼓，虽然我听陈老师大部分都能懂，但是其他师兄师姐的词汇量都高过我。我趁课间去和那位厉害姐姐搭讪，提到自己年级最小，基础应该也最薄弱，是不是该换到初级班去？这位高姓姐姐笑眯眯且温柔地说：“我倒觉得你发音挺标准的，你听不懂其他人的自我介绍一部分原因可能是他们用了你不知道的词汇，也可能是他们的发音…”她压低声音继续说：“你可以趁机给自己一个高标准，有压力才有动力提高自己。先多试几天再决定也不迟啊，你说呢？”哇，这个姐姐简直天使化身，是为了到人间来拯救我这个十八线县城来的土鳖吧？我使劲点点头，猛吸这支兴奋剂。
　　第二节课开始正式授课，课文里的确有不少生词，但好些我能根据上下文语境推测，有的经陈老师英语讲解后，便茅塞顿开非常有成就和收获感。一节课不到一小时过得飞快，我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后面两堂课安排的是外教，这个来自苏格兰的长金发男生看起来挺年轻，一开口声音更小像蚊子哼哼似的。后面的一个高个男生不停举手示意老师大声点，结果被外教直接下台拖到教室左侧第一排唯一的一个空位坐下。教室里的人一下多了很多，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来蹭课的，虽然工作人员课前也有清查，但我总觉得中途还有从后门摸进来的学生。但是外教明显比中教招牌更响。但事实上，我觉得他形式大于内容，用一种看似轻松搞笑的方式，教授的是入门级的东西。比如他把我叫起来，读他在黑板上写的“Can I have a six with you”我读完后，他眨了眨眼睛说“yes!”啥啊？我明明发音是“six”不是“sex”好吗？就算是，你接下来让班里四十多个人依次站起来重复这样的小游戏，你真的考虑过其他人的感受吗？苏格兰老师？别说小城青年我，就是平城的大学生估计也会失望吧？外教的时薪据说是中教的3倍不止，就这么忽悠人吗？这钱也太好挣了吧？
　　课间我又和高姐姐交换了意见，她笑着说：“外教就是发音有优势，从教学经验来讲则不一定，见仁见智吧。反正你可以选择的啊，从明天开始，可以选外教或中教班，整个上午两个班都是并行开课的。”那就好，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我花了父母那么多钱，如果每天有两小时都跟这苏格兰哥哥这么玩笑过去了，那真的是烧钱啊。上午的四节课就这么愉快又略带些尴尬的结束了。午饭时我看到教室里的同学除了一个戴眼镜短头发瘦瘦的姐姐都走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我主动跑去询问她午饭怎么解决？一番交流下知道她是陶姐姐，也因为住得远，午饭在学校里解决好方便下午继续上课。于是我们相约去联大的一个食堂，毕竟吃一个月的话这样性价比是最高的。但因为没有饭卡，我们只好请一个师姐帮我们刷卡买饭菜，再拿现金还给她。第一次和无数大学生同场吃饭，那感觉胜过一中食堂课间操的小型聚会千万啊。我们还问好了办卡的时间地点，决定第二天就办卡傍身，午饭问题迎刃而解。
　　下午的老师是一个跟表姐岁数差不太多的年轻女老师姓王，虽然她来自东北但是完全没有本山大叔那样的口音。她那一口标准的中央台播音普通话和国际频道的英语口语，瞬间就征服了我。下午按照安排是两节课的时间，分为一班和二班小班教学，都是王老师一人揽下。她除了按照课本流程走以外，还会根据我们的要求随时调整。上完一班的两节课后，我依依不舍离开了联大坐公交车回到理工大表姐的宿舍。回去之前我还去公用电话给她打了电话，免得自己回去跑空趟。第一天的感受非常新鲜且既有压力也有动力，因为我不像罗倩那样听不懂跟不上，虽然有些吃力但是我不停鼓励自己坚持，不要轻易换到初级班去。而且我心里有个小算盘想下午把二班的课也上了，多上一遍课程进行巩固。我把这个小心思在电话上跟爸爸讲了，他提议我第二天就跟王老师悄悄申请。
　　第二天我毅然选择了陈老师的中教班上课，心中暗暗以高姐姐为榜样和目标向前冲。陶姐姐虽然已经工作两年，但是她深知英语在找工作中的重要性，因此她辞掉了上一份工作强化英语口语，再战江湖。因为我提前预习了课本，加上自己的兴趣和内心的动力，我发现自己越来越进入状态。手持联大食堂饭卡的我，穿梭在联大的几栋教学楼当中，恍惚间觉得自己也是一名准大学生。我还跑到英语系的小书摊那里买了空白磁带到媒体教室去找老师翻录我们教材的磁带，这样花的价钱最少，也不用再跑到市中心的外籍图书店买原版磁带了。这个经验从我小学二年级就跟爸爸学到了，现在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而已。我瞬间觉得自己变得更爱和人说话和沟通，因为不了解情况我不得不不再害羞，主动问老师问同学问师兄师姐，找到解决问题的答案。陶姐姐的性格脾气也很好，看我没有读大学的生活经验，建议我买一个水杯，方便享受楼道的饮水机提供的免费饮用水。平城的夏天的确是酷热难耐，再加上高湿度，的确补充水分很重要。我们午间结伴吃饭，饭后可以一起讨论问题或者自习。陶姐姐渴望学习的尽头感染了我，我努力赶上的劲头影响了她，彼此陪伴和鼓励的日子仿佛也闪着光。因为不用像其他同学那样跑很远，我节省了不少时间复习和预习，还能为第二天的小演讲准备一个草稿备用。
　　下午一班的课结束后，王老师在教室里休息。我看同学都走后，鼓起勇气向她说明了情况并表达了意愿。友善的王老师一口答应：“没问题，但是你不要跟二班的同学透露这个情况。而且，如果我有重复的地方，提问时你不要着急说出答案，以免影响其他同学，好吗？”我当然非常乐意地配合老师，也很珍惜这样的学习机会。因为下午班里的同学比上午要少一些，我很快就和几个同学就混熟了。来自阳城的高二学生姗姗虽然来自一个富裕家庭，但是她透露自己并不快乐，更因为意外与当地社会上的混子有了过节，现在出于多方考虑她爸爸要送她出国读书。现在她必须要抓紧强化英语，通过考试后申请出国读本科。还有平城本地一所重点高中的帅小伙子高强，是联大教师子女，说话幽默中透着一股天生的傲气。高姐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只参加了上午的学习，下午均未到场。上课的时间都过得很快，哪怕天气炎热我都感到无穷乐趣，这与我上物理课时度秒如年的感觉形成了鲜明的反比。
　　下午放学回到表姐处通常都到了晚饭时间，我和表姐及刚哥通常都是下馆子点两个菜吃饭，按妈妈说的，我和刚哥轮着买单，互不相欠。饭后他们在前面恩爱散步，我则在后面练习转天上午的小演讲。这期间刚哥主要准备第二次考研偶尔去打些小工挣点生活费，而表姐已经成人大专毕业开始奔走于各大医院推销某医药公司的药品。我很奇怪她学会计却从事销售工作。她没有过多解释，只谈到销售提成挣得多，而且坚决不愿意回崖城，哪怕有对口的工作。
　　我在班里的表现越来越好，连陈老师也时不时会叫我回答问题。虽然我的词汇量依然有限，但是他对我的语言表达连贯性、流利度以及发音标准都给予了很大的肯定。这当然跟我每天的小演讲表现有很大关系，纵然我都有先手写演讲稿并背诵的小伎俩，但这并不能否定我的努力追赶啊。高强对我的态度也有了明显的改变，从最开始觉得我就是一个县城来的小土包子，我在台上演讲时他在下面挤眉弄眼，到后来正襟危坐地听我演讲，这个过程也就一个星期左右。第一周结束时，陈老师通知英语口语班的第一次演讲比赛定在下周末，欢迎大家踊跃报名参加，报名截止日在下周五上午。我其实很心动，但是又觉得自己始终资历轻浅便打算先观看第一期的比赛，让自己心里有个底再参加第二期比赛。
　　第二周上课时，我没有再见到高姐姐。课间时在楼道里接饮用水的我看到她，便迎上去跟她打招呼，她笑着坦言自己换到口语高级班去了。是啊，中级班有我这样的人，她会觉得有严重拖她后腿吧。正如她所说，如果能轻易够到的目标就果断放弃，要努力争取跳起来才能够到的目标。她既然也劝我留在中级班，她自己肯定也愿意去挑战高级班。那一年的高考刚刚开始扩招，她也很遗憾自己只考进了一个全日制的大专。但是复读充满变数，不如努力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升级改造。高姐姐离开后，陈老师提问我的次数更多了，连那些第一天不正眼瞧我的师兄也跟我客客气气。晚上听着中级口语课本磁带录音睡觉也觉得特别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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