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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
天刚刚擦黑,夕阳的余晖还没完全散去。阎贺云正在屋中喝茶,外头有人悄无声息送来一封书信。
阎贺云起身出去了门外,拿到信一看,是魏新写的,内容大致上是他布置下去的任务都已大功告成,勿念勿忧,还问他为何突然发了这般狠,让那宰相现如今如热锅上的蚂蚁,正在不停东奔西走调人脉。
阎贺云随手把信点了火折子,烧了个干干净净。
为什么,哪有为什么。
只是庆幸黎锦光这次没有性命之忧,不然凭他敢对那人痛下杀手一事,便十条命都不够他赔的。
可安内必先攘外,只能祈祷他能尽早给那人一个太平盛世。
“将军,天色不早了,回来歇着吧。”
有人在身后叫他,阎贺云回头一看,便露出一丝笑。
两人现如今在一处郊外住着,这地方有一阎贺云个人名义下的小庄园,院子里开满了黄灿灿的秋菊。
这是他儿时常来的地方,四周人烟稀少,只有零星几户人家居住。他娘在世时身体不好,受不了闹,他爹便在这处安置了小庄园。地方不是很大,两人住却是绰绰有余的很。既然这人也不急着回府,索性便把人带来这边暂住一些时日。
阎贺云大步走向那人,牵着他的手回了屋中。
两人在这已住了两晚,屋中生了炭火,小厨房也燃烧着木柴,一日三餐自有阎贺云准备妥当。
还记得昨日,当阎贺云从小厨房端出几盘色泽鲜艳的菜时,黎锦光一脸没掩饰住见鬼了的表情,随后快速反应过来,闷咳了两声,红着脸儿问将军怎么会这般手艺。
阎贺云面不改色地说他早些年在军营,大家都自己动手吃饱饭,那时他还小,大家对他照顾有佳,他又人小上不了战场,便想着帮军营的大伙儿准备口热腾饭吃。
可惜那时他太小了,踮起脚尖都够不到火架子上的铁锅,着实受了不小的罪,不过这些犯不着都跟黎锦光说就是了。
黎锦光却面露心疼的握住阎贺云的双手,抿了抿唇,小声说,这双手一定承受很多无人想象的疼痛吧,小小年纪就要劈柴煮大家的饭,少年时又要舞刀弄枪。
明明他小时候还有阿大阿二和阿三照顾,吃喝不愁,谁能想到堂堂大将军之子,竟过的这般生活。
不过或许正是如此,阎贺云现如今在军营才能有如此多真心实意的拥护和支持吧,他真诚待人,大家便必然回以真诚。
屋中内摆放着一扇屏风,屏风后是冒着热气的浴桶,黎锦光拉着阎贺云来到屏风前,把人往里一推,自己转过身道:“我给将军备了热水,将军好好歇息,我去外头等你。”
话音落,黎锦光便想往出走,却被人从身后拉住了手腕,那人别有深意道:“没人给我更衣吗。”
更衣?
怎么脱衣服还要经别人手吗?
黎锦光面露疑惑地回头,却还是听话的伸手去解这人的腰束,猜想着可能大户人家确实连衣服都要唤下人伺候。
待阎贺云转身,黎锦光退下这人的里衣,猛然间瞧见这人宽厚的后背竟大大小小不下十多道的伤疤,最深的一道横贯左肩至右肩膀,像是要硬生生把人一分为二!
黎锦光心惊不已,不自觉便抬手抚上这条伤疤处。这条疤痕许是过了许久,轮廓边缘早已与周围皮肉连在一起,狰狞可怖。
阎贺云稍稍回头,轻声道:“怕吗。”
黎锦光摇摇头,嘴角垂下,却什么都没说。他只觉心中闷的厉害,像是察觉无能为力后的苦闷。
“将军慢慢洗,我想出去透透气。”
瞧着这人脸色确实不大好了,阎贺云也不舍得再继续逗他,“你先出去等我,我很快洗完,陪你走走。”
黎锦光道:“不用如此,我自己一人走走便好,将军在这多歇歇。”
也不知道要让人歇什么,只是想让他多舒服一点。
外头日落西山,远远望去,似有一片血红还遗留在天际交界,这是一天中天上最后的一抹亮。
黎锦光站在门外凝视几息,便垂下眸子,心情低沉的往出走了走。
不远处藏着的程启咂摸咂摸嘴,有点琢磨不出发生了什么,“这眼看着就快天黑了,他要去哪?”
身旁黑衣人诚实的摇摇头,便继续面无表情地盯着,防止人出什么意外。
程启自讨了个没趣,也没太在意,继续倚靠在树间,嘴里叼着个树枝,目不转睛。
这地方人烟少,快到夜晚时分,空气变越发清冷。黎锦光瞧着自己手中渐渐又冒出来的淡淡雾气,无声叹息。
他现在是当真一步离不开将军,这阴气如影随形,只要他离开那人身边半盏茶的功夫,这阴气便急不可耐的争先冒出来。
黎锦光有些心累。
阿大说他回去悄悄打听解决的办法,也不知道有没有头绪。
往前走了些路,这小庄园的附近倒是还真有几户人家,住的是破旧茅草屋,篱笆围成的小院儿,烟筒炊烟袅袅,倒是挺有烟火滋味。
黎锦光站在远处打量了一番,便想转身回去,结果耳朵一动,隐约听见这身后似乎传来一阵阵打骂和哭声。
黎锦光莫名其妙的回头,眯起眼睛细看这几户人家,却并不见什么不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正当这时,为首的一户人家里突然又传出锅碗砸落在地上的动静,叮叮咚咚,伴随着妇人的哭叫。下一瞬,便有人一脚踹开了木门,从里边走出一彪形大汉来。这大汉手里还握着半坛子酒,喝的脸通红,嘴里还不住的打嗝。
大汉身后跟出来一个农家妇人,妇人哭的梨花带雨,瘦弱的手臂拦在大汉身前犹如螳螂挡车般不堪一击,那大汉只随手轻轻一推,便把那妇人推倒在地。
妇人落在地上哭喊:“你留下银子吧!那银子是给咱闺女抓药的,闺女已经病了,你身为人父,不管不问,竟还用这救命的钱去喝酒!”
那大汉不屑一顾的回头,对着那落在地上起不来的妇人冷笑:“你自己生出的赔钱货,跟老子有个屁关系!那妮子都傻了,就你这妇人瞧不清局势,抓药抓药抓药,都他娘的吃多久了!弄的满屋子都是臭味儿。”
大汉指着妇人,又指指屋内,道:“老子现在要去喝酒,你,还有那屋子里的小妮子,赶紧给、给老子滚。”
说完便摇摇晃晃地往出走,手上一个不稳,哐当一声,酒坛子应声落地,碎了一片。
大汉大骂一声,使劲用脚踩着碎片,一身的气都没处撒,一时间叫骂声震天响,连距离这不远的几户人家都吓得关紧了门窗。
黎锦光淡定的站在远处瞧着。
他耳力向来过人,即使离得远也能把这对话听的一清二楚。甚至由于眼睛能视物后,看的更清晰的缘故,他连那大汉脸上的胡须都能瞧的清清楚楚。
让人作呕。
不多时,那茅草屋中门内出现了个扎着小辫子的小丫头,看模样也就三四岁,同样瘦的可怜,眼神空洞,嘴巴上还留着口水。
小丫头瞪着眼睛看见大汉撒酒疯这一幕也不哭不闹不害怕,只是目不转睛一动不动地瞧着他,直把那大汉盯着瘆出一身冷汗。
“你这死丫头,活似个讨债鬼,怎么着,你看什么看!没见过你老子吗?啊?”
大汉晃晃悠悠走过去要打她,那丫头依然不知道躲,只有那妇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挡在了小丫头身前,哭道:“我女儿不傻,她只是被吓着了,你别打她,要打便打我,孩子还小,她受不住,受不住啊......”
话音落,妇人已是满脸痛苦的泪痕。想到自己活到现在,错嫁郎君,只有这么个女儿是她的依靠,可不曾想,自前些日子,孩子便不会哭也不会笑,像失了魂儿一样,怎么吃药都不见好。
她没日没夜赶手工拿到集市上卖些银子,没成想这天杀的竟是连自己孩子的买药钱都拿去花啊!
妇人越哭越悲哀,哭声幽幽传遍三里,大概是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和命运。
大汉越听越心烦气躁,恨的他直接伸出手,一掌带着风声而下,直直地就要往那妇人脸上落去!那妇人任命的闭紧了双眼,缩起了肩膀,等候这一巴掌挨到自己身上。
忽然一阵微小的风传来,妇人额前的碎发动了动,又无声落下,迟迟没有等来这一巴掌,妇人小心翼翼地睁开了泪眼。
她瞧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这手当真漂亮极了,似块美玉般莹润,她渐渐抬眼,直到看见面前对她浅笑着的一个男子。
不,她不确定这是人还是神仙了。
妇人愣愣眨着眼,眼泪无声的滑落下来,滴落到她粗布的麻衣上。
只有那大汉,盯着握住自己腕间的手,脸上肌肉不断的抽动,疼的他只想咬断自己的一口牙!
别人大概只能瞧见这人松松的拦着他,只有大汉知道,他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去扇这一巴掌,而这人,这人又究竟何等的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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