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缘酒屋

　　另一边，第一次对妖进行追踪的徐来生还以为失了玄凤自己会迷失掉对鼠妖的气息，却出乎意料的是，尽管没有像玄凤那样仅凭一点气息就能进行追踪的能力，徐来生发现自己好像掌握了追踪气息的方法，并且在这短短的追踪里，他掌握了这门技巧。
　　“站住，你是逃不掉的！”一心记挂着赵晨的徐来生对拼命逃窜的鼠妖喝然警告道。
　　鼠妖心知肚明，知道这次被那个变态的男人扔出来当诱饵，自己这次一定在劫难逃，但是对于那个男人交代给自己的最后一个任务，鼠妖却也不能不做，它不想落在那个男人的手里再次受到非妖的折磨，都说妖类狠厉奸诈，却不及那个男人万分之一！
　　前头鼠妖死命逃窜的样子让徐来生心生疑惑，上次交手过后鼠妖应该清楚就算现在它的速度更胜一筹，但最终会被追上、被控制住。鼠妖给徐来生的感觉是，它的逃窜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追赶，更像是要去做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青天白日、人影卓卓，徐来生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走街串巷，就算想把速度飙到极致都不能够。而且，不知道为何，鼠妖逃窜的方向并不是旷野山林而是往人口密集、地界繁华的青城之北奔去。
　　城北虽是旧城区，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商场、医院等医疗、生活设施齐备。
　　正当徐来生为鼠妖的狡猾皱眉时，在前逃窜的鼠妖却猛地一个转弯，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古街的拐角处。
　　一时的疏忽居然让鼠妖趁机而逃，这让徐来生微微凝眉，环视周围环境，此刻正值中小学生午后上学之际，街道马路边聚集了无数身穿校服的小孩以及跟在他们身边一路护送他们上学的父母或者爷爷奶奶。
　　气息太多太杂会给追踪带来不小的麻烦，也会浪费不必要的时间，一向以高效率为标版的徐来生将视线缓缓投向对面的一座十几层高楼。
　　几分钟后，迎着冬季里凌冽的寒风，徐来生双脚踏在十几层高的防水台上，登高望远的诗情画意徐来生是无心欣赏了，他举目眺望一阵后，便将他那鹰一般的目光投向坐落于西北方向的一座建筑物，在建筑物的外墙上挂着红彤彤的几个大字，青城市妇幼医院。
　　见到这几个字，徐来生眉头紧紧一皱，若鼠妖的最终目的地是在医院里进行安胎的林小溪的话，那么情况可能不妙，仅是自己错失鼠妖的这短短时间已经足够一只狡猾的鼠妖进行谋杀事件。
　　来不及深究鼠妖为什么要做的这么决绝，徐来生脚尖一点，轻盈矫健的身影刹那间跳跃于一座座高低不平的建筑物之间，犹如一只轻巧的飞燕穿梭于人们的视线之外。
　　医院的气息复杂程度不亚于街道上涌动的人群，一踏进医院的大厅徐来生就被自己扩大了数倍的嗅觉神经给冲得鼻根发痒，血腥味、消毒水的味道以及胃肠科各种呕吐物……
　　若是这些味道以一种可视的形式表现，展现在徐来生面前的将会是千姿百态的各色颗粒漂浮物。耐着冲击着嗅觉的强烈气息，徐来生如抽丝剥茧般将挡在他面前的一类类气息挥开后，最终将脚步停在了三楼的产科前。
　　一楼的电梯前有一张各楼层的具体科室列表，三楼是产科，四楼是妇科，根据之前对林小溪的印象，徐来生推测她的腹围范围应该属于产科。
　　“你怎么会在这里？！”刚想着怎么让自己的行动不那么引人注意的徐来生，一道惶恐的诘问就迎面而来。
　　方野是趁着鼠妖不在偷偷来到医院的，之前就接到小溪住院安胎的消息，只不过在鼠妖的强势控制之下，方野想过各种逃跑办法最后都付诸东流。至于这次为什么会出来得这么顺利，方野没有想太多，精神一度奔溃的他，现在只想回到妻子跟他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身边。
　　可是，前一脚才刚刚到达医院的方野，心情忐忑提着纸尿裤、奶粉、奶瓶等各种待产物品从楼梯口出来就见得到那个“危险的男人！”
　　对于方野紧张到颤抖的质问，徐来生不想多做解释，现在他要立刻知道林小溪的具体位置，在没有看到完好无损的林吸溪之前，流逝的一分一秒都带着无数的危险。
　　“你老婆在哪个房间？”徐来生反问道，凌厉的眼神把脸色发灰的方野直接吓到满脸苍白。
　　“你、你、想干什么？”方野抖着下巴，结结巴巴道。
　　见方野的蠢样，徐来生不由来气，妖就该有对自身身份的一个认识，渴望爱情没有错，错就错在，在能力不足的时候，还非要招惹无辜的人类女子！猛地逼近脸色苍白的方野后，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徐来生压低了声音，警告道：“不想你的妻儿有事，现在就告诉我她在哪里！”
　　方野虽胆小怕事、委曲求全多年，却在徐来生毫不客气的语气中读取到一点危险的信息，而那丝琢磨不透的危险可能是针对他的妻儿的。
　　紧张使方野的喉咙干燥无比，他本想暗暗吞一口口水，缓解一下自己已经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却发现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已是无路可走，干巴巴的喉结最终上下动了动，方野哑然道：“小溪在302”
　　302！徐来生迅速一扫，那个病室刚好对着护士站。没有一丝犹豫，徐来生脚步微动，身影已经快速来到302门前，推门一看，四张床铺两张是空的，其中一个孕妈正左侧躺着一边吸氧一边瞪大了眼睛看着门外突然出现的两个男人。
　　没有林小溪的身影！而护士站里的护士长也看出了异样，见多识广、经验老到的护士长一看这两个男人就不对劲，虽然长相不俗，浑身上下、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与医院格格不入的架势。“请问，你们是什么人？”出于职业操守以及保护室内孕妇的情绪安静，护士长先是出言相问。
　　身为律师的徐来生哪里会不知道护士长的意思，他选择了沉默，而一直不在状态的方野却鬼使神差道：“我是这间病室3号床林小溪的丈夫，抱歉啊，我跟朋友刚才因为一些事情情绪有些激动，要是给你们的管理造成麻烦，我给您道歉。”说着，方野一躬身，以表歉意。
　　方野规规矩矩、老实巴交的道歉后，刚抬头却没成想一下被护士长拉住，还没反应过来的方野一顿愕然，却听那护士长用埋怨的语气道：“原来你就是林小溪的丈夫，你知不知道你老婆刚刚因为提前宫缩，现在送到产房观察去了，我们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都没接！”
　　“我、我不知道！”方野恍恍惚惚的脑袋终于在妻子可能提前生产的消息中清醒过来，他焦急道：“护士长，我现在要做什么？有需要我签字的吗？”
　　护士长见方野是真的急了，便安慰道：“刚才医生检查过了，虽然还不到预产期的周数，但是现在母亲的孩子情况都还不错，胎位也正，考虑到是二胎，具体情况等下医生会给你解释的。”
　　“多谢，多谢！”方野感激道谢，却见一边的徐来生正神色微冷看着他，便对护士长道：“我能不能去看看我老婆，她知道我来了也好安心在里面观察。”
　　“按照规定是不可以的，不过，我帮你去问问医生现在情况怎么了再来回复你。”护士长道。
　　护士长的善解人意并没有得到好的结果，就在刚刚的一瞬间徐来生捕捉到一闪而逝的气息，就在护士长即将推开的那扇门之后。
　　“啊啊啊！”意料之中的悲叫声从那扇原本迎接新生生命的门后传来，“急诊科！这里是三楼的产科待产室，有个待产妇失血过多……”
　　上一秒才刚清醒一点的方野也冥冥中知道那扇门后，那个失血过多的产妇是谁，他屏住呼吸摇摇晃晃走向那扇悲剧之门。
　　随着急诊电话被打响，一个个神色匆匆手中携带抢救物品的医生护士陆陆续续冲进产房，一片沉闷压抑的气氛中，徐来生的身影悄然消失在三楼的楼梯口。
　　这次，徐来生找到鼠妖的踪迹简直轻而易举，就像是鼠妖故意留下气息似的。原来鼠妖在得手后并没有逃窜多远，就在医院的顶楼。
　　看着直立于蓄水池上方的鼠妖，徐来生静默不语，他觉得自己之前追踪鼠妖时产生的设想可能不是假设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这只来自异乡的鼠妖被人威胁了。
　　“呵呵，你到底是追上来了。”鼠妖尖利的声音从宽大的黑袍子下缓缓流出，于深夜里初见的那次不同，这次的鼠妖气势明显削弱了许多，徐来生自认为不可能是因为自己的一掌，而是那个将鼠妖一步一步紧逼到这个地步的背后人物。
　　“告诉我你背后的人是谁，今天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徐来生缓缓开口，他现在要做的不是致鼠妖于死地，他更想知道指使鼠妖出现在他跟赵晨视野里的背后人物是谁。
　　如果于心中的猜测人物对上，那么这一笔笔账，徐来生会一一讨回来，一定！
　　冬日下，蹲坐于顶楼的鼠妖并没有因为徐来生的提议而动容，它静静看着青城这座有着古朴韵味的小城突然惨淡一笑，“难啊，难！”
　　这三个字，带着无尽的悲凉跟无奈，徐来生一时猜不到奸诈狡猾狠辣的鼠妖是什么意思，却见鼠妖原本仰望天空的姿势一转对着徐来生哈哈一笑：“你，斗不过他的！哈哈哈！”
　　徐来生刚想抓住鼠妖逼供，就是撬开它的嘴巴也要把背后指使人交出，却猛然迎来鼠妖的咻然自爆！
　　冰冷的空气中，纷纷扬扬飘荡着无尽的粉尘，粉尘如鸿毛般又细又轻，在一阵又一阵刮来的寒风中，最终山归山，土归土，无声无息泯灭于天地之间。
　　赵晨按照玄凤的路线赶到医院的时候，徐来生也刚好来到一楼大厅处。两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徐来生摇了摇头，不仅没有问出小慧的下落，连一直给他们制造麻烦的指使人都没问出来！
　　听了徐来生简单的解释后，赵晨也不由为无辜枉死的林小溪感到悲哀，一场不寻常的爱情最后还是将她推向死亡的深渊。“我上去看看她，就当是相识一场给她送别了。”
　　回去的路上，方野失魂落魄的样子久久让赵晨印象深刻，可怜之人也必有其可恨之处，世间情感太过复杂多变，要不是他先来招惹林小溪母女，可能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悲惨结局。
　　“方野疯了，我问不出来小慧的魂魄到底去了哪里……”
　　“妖是不会疯的，他只是太把自己当成人了。”徐来生淡淡道，一只历经千辛万苦才修练成要的老鼠，心里承受能力不会那么差。
　　想着，这一天从早到晚发生的种种事件，赵晨也想起了被她完全遗忘在店铺里的刘一白！她道：“把刘一白给忘了，真是对不住他，明明人家是来祝贺我的新店开业的……”
　　“放心，他不会怪你的。”徐来生方向盘一拐，将车使进随缘酒屋所在的街道。
　　远远的，随缘酒屋四个字才刚刚出现在赵晨的视野里，同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也闯进赵晨的视野，“是小慧！”
　　门前的小慧低着头将自己缩成一团，赵晨不知道她是怎么自己飘到这里来的，下了车的赵晨直直冲向门口的小孩，紧紧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心疼道：“我可算找到你了！”
　　将车停好迟一步而来的徐来生见赵晨怀里的小孩呆如蠢而便提醒道：“晨，孩子都点不对劲。”
　　双眼空洞、呆如木鸡，赵晨真不知道这孩子死前是受到了怎样的惊吓才会被吓到失了一魄的，赵晨眼露哀伤，就算这孩子重新投胎估计也将会是个心智不全的愚儿。
　　赵晨无助地看着徐来生，期望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能有什么办法，但是徐来生也只能静静摇头，他道：“这是这孩子的命格，我们没有办法的。”
　　像是知道赵晨跟徐来生已经到了酒馆门口，随着自动门开启后，刘一白拄着导盲棍站在门前，看不见的他轻声开口问道：“赵晨，是你们回来了吗？”
　　“对，是我们。”徐来生轻轻回了一句，对赵晨道：“进去说吧，外面冷。”
　　一手紧紧牵着小慧赵晨将手里可怜的孩子带进酒屋，屋内暖气正好，而一扇自动门则将门外的寒风完全隔绝在外。
　　在温暖的室内，赵晨脱下跟着她跑了一天的厚重外套，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圆领毛衣在吧台后给小慧摇酒，看着一个个顶在天花板上五颜六色的气球，她知道这是在他们走之后，刘一白一个人一个个打气打出来的气球，原来他也在为一个小女孩的生辰做准备。
　　然而，本应该是寿星的小女孩，却此刻却感知不到来之人间的那一抹善意了。赵晨恨这无情的社会，它不仅让成年人经常奔溃，连一个无辜的小孩走到生命的最后，留下的也不是美好的记忆，而是无尽的恐惧。
　　熟练的将玉杯推向呆滞的小慧面前，酒馆的自动门也随之静静开启，赵晨转眼看去，是黑五来了。
　　真是掐着点来的，赵晨心情不好，便没有跟黑五打招呼，只淡淡瞥了一眼就收回自己的视线。
　　黑五刚从黑狱出来，本想累了一天来赵晨这里蹭点酒喝顺便把小孩带走，却不想今日的小晨晨看起来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怎么了这是？”黑五努了努苍白的嘴巴朝徐来生问道。
　　“你知道这孩子下辈子会是什么样吗？”徐来生直接问道，将赵晨最想知道的问题问出。
　　黑五苍白的脸色一顿，原本笑嘻嘻的神色完全沉了下去，他凝声道：“小晨晨，你要是继续这么感情用事，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没有。”这话说得有点重了，经历过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赵晨心如明镜，哪能不知道黑五是为了她好。
　　黑五见赵晨神色好转了许多，也肯正视于他便靠近了一步轻声叹道：“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心肠软，明知道很多事情不能以你的意志为转移却硬是要去探一探究竟。”
　　赵晨默默无言，对黑五的这番话她不能开口反驳，自己的性格就是如此二十几年如一日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有时候赵晨也不知道自己做酒女的时日久了，看过太多世间的炎凉之后，自己还能不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
　　收起心底的思绪，赵晨不愿在还未发生的事情上消耗太多心力，她另外给黑五斟了一杯酒之后对他道：“这孩子可怜，你帮我多照看一些，以后酒水随你喝。”
　　黑五黝黑黝黑的眼珠子盯着赵晨看了一阵后，缓缓伸手将那只晃着清香酒水的白瓷玉杯举起，开口道：“行，便允你一次。”
　　听黑五应下后，赵晨终于才露出今天的第一丝笑容，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幸好这会儿才刚刚夕阳西落，这一日还没过去。
　　林慧慧喝了那杯清酒之后神志清醒了许多，赵晨让徐来生把早就准备好的生日蛋糕拿出来，一一点上蜡烛后，赵晨温柔地摸摸小慧的脑袋，对着直直盯着烛光发呆的小女孩道：“小慧，生日快乐！”
　　希望这迟到的生日祝福能护着你来世平安无虞，一世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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