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依旧

　　次日早晨，又一条消息不胫而走，这一次却是在低声交谈中悄悄地流传。

　　据说墨兰国的小皇子被一个叫陈雪的姑娘狠狠揍了一顿，而且似乎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一点儿也不还手，当着众目睽睽被陈雪姑娘用绳子捆了带走了。

　　有人说这是不是小两口的特殊爱好？也有人联想到了另一则传闻，据说流芸王宫里有墨兰国慕王安排的间谍，会不会与这个小皇子也有关？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罢了。

　　当流言蜚语在流芸国内传递之时，一辆马车驶出了流芸，中午时分在林中稍作停留。

　　这自然是楚轶冰他们的马车，此刻四人都坐在草地上，顾先生用灵力调理着楚轶冰的身体，陈雪则在一旁拿着一根细长的树枝向楚逸晨比划着。

　　“小弟弟可真够有本事的，学会借刀杀人了啊，利用小妹妹买通流芸的宫女下毒，还不快说出小妹妹的下落？”陈雪手中的树枝毫不留情地抽在楚逸晨手臂上，留下了一道红印。

　　楚逸晨只是咬牙忍着，闭口不说话。

　　“嘴够硬的！找打！”陈雪恶狠狠地说着，又抽下一道。

　　然而楚逸晨继续默不作声，陈雪抬手又要打下去，却突然有东西打在了早就张开的结界上。

　　陈雪满意地一笑，转身，看向树梢：“见面礼都给了，不现身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暗紫色的身影从树冠中跃下，手中还提着另一个人。“让紫儿刺杀你的人是我，和小殿下无关。”是夏萱抓着昏迷的宋浩然现身了。

　　“果然是你。”陈雪终于忍不住笑场了，但是顺手把树枝一丢，假装是故意的，“你再不来，我这个恶人都要演不下去了。”

　　听陈雪这么说，夏萱有些意外地瞪了瞪眼睛，但是很快收住了情绪。没有逃跑，不是她不想跑，而是她已经被陈雪用结界困住，跑不了了。

　　“其实我本来没想到是你的，但是听了楚轶冰的分析，我觉得很有道理。”陈雪有些将军成功后的小得意，“你利用紫儿，虽然波及了楚轶冰，但是果汁的量本就不致命，而且任谁都知道在流芸女王眼前用翼果杀人是不可能成功的。这里你赌的是如果我们同时中招，季悠然会优先救楚轶冰。当然，你想过如果我逃过一劫，所以你安排紫儿藏兵刃进入堂中刺杀我。”

　　“至于目的嘛……”陈雪调皮地转了转手指，“如果我死在季悠然身边，那么王印落在流芸女王身上，不论是慕王还是其他人都休想取回来。看似没有任何好处，但是呢，作为在人间生活了20多年的人，我倒是能懂你。依靠一个会随机选择宿主的物件来决定王位，这种傻乎乎的制度也该改一改了，对吧？”

　　闻言，夏萱略微变了变脸色，没有反驳。

　　陈雪又顽皮地笑了笑：“所以嘛，一开始听顾先生说你把王印斩断的时候，我就觉得奇奇怪怪了。这种堪比传国玉玺的东西，竟然有人敢破坏它，还随随便便一击就成功了？现在看来，你为了这一步做了很多准备吧？”

　　“不错。”夏萱很冷静的回答，“我确实想要破坏这个规矩，但不是为了破坏而破坏。”说话间，不自觉地瞄了楚逸晨一眼，却立刻意识到了，收回了目光。

　　楚逸晨却注意到了，起身走上前：“是因为我吗？因为我执意要把王位让给哥哥吗？所以你才要破坏王印。”

　　“是。”夏萱的声音掷地有声，“我入宫的任务就是助你取得王位。”

　　此话一出，陈雪和楚逸晨都是一惊，但是一旁的楚轶冰倒像是早就知道一般完全波澜不惊。

　　直到此时，陈雪才突然明白了很多不曾明白的细节。夏萱是被云妃带进宫来的，安排在楚轶冰身边。第一次人间之行，夏萱是真的故意丢下了楚轶冰，只是她终究也是个孩子，懂得害人的可怕，所以后来一定去求过云妃，这才有了楚轶冰落水那天，她说的那句“娘娘明明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殿下的……”

　　原来是这样，原来夏萱自始至终都是云妃的棋子，用来监视楚轶冰，同时暗中助力楚逸晨。

　　夏萱本意并不想伤害楚轶冰，奈何楚逸晨实在“冥顽不灵”，最终才借“慕王”的名义买通了紫儿。

　　“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夏萱没有哪怕一句辩解。

　　楚轶冰此时也走了过来，看着夏萱问：“我们到达流芸之前，把陈雪引到翼果树下的，是你吗？”

　　夏萱这次倒是露出了几分疑惑，随后摇头回答：“不是，我只在流芸皇宫做了安排。”

　　虽然答案是否定的，但是楚轶冰是信的，问一下只是以防万一，此时转向了楚逸晨道：“夏萱的事，交给你来处理。”

　　楚逸晨被“甩锅”了这个任务，惊讶了一下，他当然恨夏萱竟然骗了自己这么多年，还伤害了哥哥。但是他也真的很喜欢夏萱，毕竟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此刻却要由他来做最后的裁决，他该怎么做？

　　“如果你是带着任务来的，那……这么多年，我们的感情是真的吗？”楚逸晨有些害怕地问。

　　夏萱冷淡的神情动摇了一瞬，却用一声轻笑掩饰过去：“要成为帝王的人，竟然会被这种程度的感情左右吗？”

　　楚逸晨捏紧了拳头，咬了咬嘴唇，低头闭目思考了片刻，再次抬头时，眼中满是坚定：“既然你说你要让我坐上那个位置，那如今正是与慕王对峙的关键时候，与其杀了你，不如给你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夏萱的神情微微有一丝惊讶，随后释然一笑：“你还真是温柔呢。”说罢，跪下行礼，“属下听凭小殿下差遣。”

　　楚逸晨转身问：“哥哥，我留下她可以吗？”

　　楚轶冰只默许地点头，没有说什么，其实意思很明确：夏萱本就是楚逸晨那边的人，要怎么处置，全由楚逸晨自己决定。

　　感觉气氛莫名地严肃起来了，陈雪再次跳出来打破这沉重的场景，指了指躺在夏萱身后的宋浩然：“他怎么啦？”

　　夏萱回答：“本以为你们抓了小殿下，想用他换人。一点迷香而已，很快会自己醒的。”

　　“喔……”陈雪又一脸好奇地问楚逸晨，“小弟弟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是回墨兰去联络朝臣，还是跟我们一起去其他几个国家要钥匙？”

　　楚逸晨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钥匙不能由下属代取，但是臣子那边却可以让人代劳。夏萱回去帮忙，我跟着哥哥。”

　　楚轶冰却轻咳了几下，开口：“国内让宋将军父子助你打点，你和夏萱与我们分头行动，这样更快一点。”

　　“好，距离流芸最近的是灵暧和金川，我们去金川。”楚逸晨做出了决定。

　　到了这个时候，陈雪也差不多能够明白楚轶冰的用意了。当初在顾先生的庄子上决定要来流芸，陈雪随口提出的建议被夏萱一口接下，其实那时候楚轶冰就猜到夏萱要做小动作了吧，只是碍于那天顾先生太过强势，才妥协了。

　　那时候让宋浩然跟着夏萱，其实是指望宋浩然能够监视夏萱，不让她节外生枝。而此时，虽然已经放手让楚逸晨处理夏萱的去留，但是也还是不放心让夏萱离开楚逸晨的视线，这才做了这样的提议吧？

　　看着楚逸晨和夏萱带着宋浩然骑马离去，陈雪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下，楚轶冰虽然看起来不是有心机的人，但是不算计别人，绝不等于没有缜密的思考。

　　而本以为是情敌的流芸女王，竟然那么简单就拱手相让了。离开流芸皇宫前，季悠然只对陈雪说了句：“楚楚哥哥就交给你了。”或许，她对他从来只是怜惜，而不是非他不可的爱。

　　终于，楚逸晨他们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道路的远方，陈雪伸了个懒腰，一件事终于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又是无聊的赶路日常了……

　　“咳，咳咳咳……”楚轶冰突然剧烈地咳嗽，暗红的血从指间滴落在碧草上，咳嗽导致的窒息感带来了晕眩，一时重心不稳跌倒，坠入了顾先生的怀中。仿佛气管中卡了什么一般，双手不安地按在喉咙上，随着几声几乎窒息的哽咽，突然没了声息，手上也失了力气，无力地垂落。

　　顾先生急忙在楚轶冰背上拍了一掌，让他吐出了滞留在气管里的浓血，随后将他揽入怀中，抓着他的手腕不断用灵力缓解他体内的病症。

　　方才陈雪完全傻掉了，这一切发生地毫无征兆。此时看着楚轶冰渐渐恢复了平稳的呼吸，陈雪的脑子才再次开始转动。

　　是啊，她真傻。昨天晚上还嘲笑小弟弟弄不清楚轶冰手那么凉的原因，今天怎么自己也被骗了？

　　被翼果的灵力伤到之后，楚轶冰的情况一直很糟糕，刚才能够表现得很正常，除了顾先生的灵力之外，主要是他自己靠着意志撑下来的吧。

　　看着楚轶冰苍白的脸色，陈雪突然明白了，他在楚逸晨面前硬撑着假装没事，其实是不想楚逸晨为难。如果让楚逸晨知道了他的真实状态，恐怕楚逸晨不得不为了哥哥除掉夏萱了……亲手杀死自己喜欢的人……

　　“傻瓜。”陈雪看着昏迷不醒的楚轶冰，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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