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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临剑动
不知该说是来宜庄先人在天保佑,还是贾格致医术卓然,亦或是庆幸北野自己有着极强的求生欲,总之,北野算是挺了过来。
除了捡回一条命之外,北野被封了十年的任督二脉,终于与十二正经、其余六脉共同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大周天。经脉疏通后,钟毓当年强行输入的内力经过几个周天的流转,也成功与北野自己的内力融为了一体。这等于让北野凭空多出了三十余年修为。
不过北野刚醒时,被要求终日躺在床上修养,因此尚觉不出多出三十余年的修为如何,只感觉自己目达耳通了不少:外屋银吊子上药罐的咕噜咕噜声,屋外枫叶落下的窸窸窣窣声,甚至连离屋子几十丈外溪水流动的汩汩声,这些原来觉得太过细微声音,北野现在隔着好几道门,居然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也多亏了现在耳聪目明,那只能整日躺在床上或睡觉、或发呆的几天,北野感觉还算不上太乏味。虽然按说,北野可以趁这段时间理理自己的记忆、想想自己忘却了的幼年往事,可贾格致却道北野心脉受损并未痊愈,现在不宜多回忆往事,随即给她开了一堆安神的药,让得她整日里昏昏沉沉地打着盹,这日子可就更无聊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九月十三。这日黄昏,贾格致诊完脉后,终于宣布北野可以下地走走了,只不许大跑大闹,也停了她的安神汤,说以后每日睡前喝一碗就成了。
北野如蒙大赦,掀开被子跳下床,正准备冲去房门透透气,贾格致忽道:“武林盟那边,前日有个消息传来……之前你还需要休息,我就没告诉你。”
北野一惊,好几日没有用过的脑筋终于缓缓动了起来,急切道:“怎么了?”
贾格致道:“枕闲庄被放了一把大火,烧的什么都不剩下了……对,魔教干的。魔教教主还在客北城城墙上刻了字,说,当年上无迹崖的那些门派,他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北野倒不在乎庄子如何,她忙追问道:“枕闲庄里的人呢?救出来了没?他还好吗?”
贾格致摇了摇头,语气平静:“消息说是……没发现尸骸。一具都没有。”
北野松了口气。无论如何,没有找到尸骨,就不能确凿无疑地说苏北冽死了。她想了想,猜测道:“可能哥哥后来逃走了……于是魔教一怒之下,放火烧庄。”
贾格致道:“应当不会。若是苏北冽逃走了,他应当会尽快告知武林同道,魔教重出江湖,需要严加防范。可从枕闲庄出事到今天,都快一个月了,江湖上却没人说见过他,也没人收到他发出的讯息。”
北野的心又悬了起来,她努力想了个理由出来:“或许……或许是哥哥受了伤,在什么深山老林里养伤,也未可知。对,一定是这样的!”
贾格致也不想打击北野,就把这个话题轻轻揭过了。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卷帛书,递给北野,道:“给。”
北野伸手接过:“这是什么?”抖开帛书,见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字,看起来似乎是绣上去的,不耐烦看,便又顺手卷了起来。
贾格致一笑:“你母亲遗言,让苏北冽带着你来止岁谷,作为酬谢,她会给苏北冽《九虞录》……这些你还记得吧。”
北野一愣,忽然间头疼欲裂,就像有几千根、几万根针同时在扎她的大脑,眼前一片白蒙蒙的,脚下一软,便跌坐在地。
贾格致大惊,急道:“别去想!你现在还……”
然而这次,北野却没和之前想过去之事一样头疼许久,实际上,片刻后她就缓了过来。
北野被贾格致拉起来的时候,已经面色如常,一边掸着身上的尘土,一边轻声说:“舅舅,没什么……我想起来了。是,妈妈说过……她当时说:‘我知道,我马上就要去见我丈夫了……这位少侠,我是不成了,求你辛苦一趟,带着我女儿小野……还有这把剑,去洛阳的止岁谷,去找贾谷主,把小野和剑交给他……少侠高义,我也无别物可赠,若少侠能顺利把他们带到谷里,你就告诉贾谷主,我答应把《九虞录》赠予少侠……’”北野的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一句,已是声若蚊蝇。
贾格致静静地听北野说完,才问道:“你……是想起来了?想起了多少?”
北野答道:“想起了一些吧……有些还是记不清。比如最开始到枕闲庄的事儿……我就……怎么也想不起来。”
贾格致摇摇头,念着北野刚好些,也不说她了,只道把话题绕了回去:“那,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九虞录》要来止岁谷拿?”
北野道:“我……我没想过。不过大约,是因为这本秘籍寄放在谷里?”
贾格致道:“你……之前难道不觉得,你母亲的佩剑,慧定剑,比别的剑更轻些吗?”
“……没,我没注意过。”北野拿到慧定剑之后一直心乱如麻,哪里会留意到这种细枝末节。
贾格致又问:“你母亲,她用什么兵刃?记得么?”
这个问题北野却能回答,她立刻应道:“竹笛!”
话一出口,北野顿觉不对,若钟毓惯用竹笛,那她随身带着、最后交给苏北冽的慧定剑,难道仅仅是个装饰品?
贾格致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把话说明白了:“不,师姐想拿来给人的《九虞录》,已经不是一本书册了……它就是你手里的那卷帛书。慧定剑中间……是空的。那把剑是我送给她的,是我用七枚玄元丹,加上三株七心养魂花,托了天机阁做的。这剑里面装有机括,按左三、右四、左二、右七的顺序旋转剑柄上那块琥珀,就能打开它。”
贾格致刚说完,北野就震惊地把手里的帛书打开,盯着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这……这便是……”
贾格致点点头,又道:“默成其性,慧润其定。所以它叫‘慧定’。师姐很喜欢这句古话……里面还有你的名字,看出来了么?”
北野没有回答,她低下头,专心致志地读着帛书。不过她才看了几行字,总论都没读完,便又觉出了一个问题:“这丝帛……看起来很新,才略微有些发黄,不像是传了几十年的。”
贾格致道:“我已经看过了……这上面的字,应是师姐亲手所绣。”
北野一惊,双手抖了起来,只觉得手上薄如蝉翼的丝帛陡然变得重逾千斤:“那……那原来的呢?《九虞录》应当是一本册子啊?”
一些十余年前的往事忽然就清清楚楚地浮现在了北野脑海里。她记起来,在小时候,爹爹曾拿着一本册子告诉自己,等自己长大些后,便可以开始练《九虞录》了,那可是来宜庄的看家功夫,一定要好好学,不能给夏家丢人。
贾格致道:“许是……师姐夫仙去后,师姐发觉了什么吧。她把《九虞录》原本毁去,或许还伪造了几本假秘籍,放在原来的地方,意图欺骗不怀好意之人……另外又抄录了一份真本,放在慧定剑里,若有一日真出事,那当可有瞒天过海之效。”
“妈妈真是……心思缜密、深谋远虑。”北野不得不承认,钟毓的考虑是对的。若当初交给苏北冽的是《九虞录》的书册,为了掩盖苏其章的所作所为,苏北冽只怕宁可把书在父亲灵前烧了,也不会交给自己。
贾格致叹道:“你当时毕竟太小了些,若是把书放在什么秘密地点,童言无忌,你未必不会随口说出去,师姐只得出此下策。”
北野点点头,又低下头,轻声读了起来。总纲之后,是修炼内功的法门,随后是一些身法、步法、轻功的口诀,再之后才是剑谱,中间还有一些人体图案,标着各大穴道经脉,以说明如何运转内息,另绣有几十个持剑之人,或劈、或砍、或撩、或格、或截、或刺、或搅、或压、或挂,数下来一共是四十八式,便是《九虞录》中所载剑法的四十八招。
见北野看得入神,贾格致道:“你慢慢看吧,小野,我不是来宜庄的人,不便在一旁看你练功。”
北野道:“舅舅……想我练它?现在?”
贾格致点点头:“你要杀人也好,救人也罢,之前的功夫肯定不够。”
贾格致没有说全部的实话。他内心深处,实在希望师姐留下的这份秘籍十分的晦涩艰深,最好够北野练个十年八年的,到时一切估计已经尘埃落定,苏北冽已经化为白骨,秦斯已被武林盟义士所杀,届时北野再要报仇,也不过要对付一个青城派而已。
北野犹豫道:“可……现下都九月半了……”
贾格致振振有词道:“你坚持逼我,不就是觉得自己之前武功太低吗?现在武功秘籍摆在你面前了,不抓紧时间练,就赶着去无迹崖?你现在连内力流转都还不畅,直接去魔教总部,和送死也没多少区别。”
北野垂下眼睛,最终听从了:“是,舅舅。”
贾格致终于露出了些笑意:“那,我把你带来的另一把剑……哦,那是岁寒剑吧,兵器谱上排着第九,确是柄宝剑。我待会给你拿来吧。”
北野谢了,心中却暗暗打算起来:她应该先把所有剑法学全,好歹能打秦斯一个出其不意;至于修炼内功,她得了母亲三十余年修为,只要能运转如意,绝不可能输给二十余岁的秦斯,因此大可以先隔着不练;剑法也只用学个招式,能够迎敌便够……总之,务求一个“快”字。
一个药童把岁寒剑送来的时候,已经夜幕低垂,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北野拔出岁寒剑,先练了一遍希音剑法,以活动活动躺了十天后的筋骨。
她惊讶地发现,许是因为自己内力突增,出招、变招的速度比以前快了数倍;不管是跃起还是急奔,都比过去快、准了许多。至于目力、耳力大进,那是之前躺在床上时就已经体会过的,倒也罢了。
一套希音剑法练完,北野收剑而立,只见向上有天穹明星浮浮,向下有叶上露珠莹莹,映着自己手上宝剑寒光如水。
所谓剑水星纹,气冲斗牛,也不过如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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