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簪花

　　我哑口无言。

　　公主说的真是一点儿毛病都没有，我无法反驳。

　　这意思是不用我管呗？

　　可她的笑容里明明流露哀色。

　　唉，这个倔强的姑娘。

　　“可你还惦记着他，他也惦记着你，不是吗？”我问她。

　　元祎又露出苦笑：“惦记有什么用？不是良缘，便趁早分开。吃过苦头，便得回头。”

　　我望着元祎，“可总有别的办法。”

　　“五嫂，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此事，你不该管，也管不了。”

　　我愣了愣，开始灰心，是啊，我管不了。自己的事情尚且乱如麻团，怎么有自信来管旁人的事？

　　“我有嘉禾就够了，不再想要孩子了。”她又道。

　　“我知道。”我有些不忍心，却无能为力，“没人做错什么。”

　　元祎公主说得对，如今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眼中带着些许迷茫，望向我道：“你怎么不劝我？”

　　我愣了愣，不是她让我别管的吗？

　　女人啊，真是难以猜透她究竟在想什么。

　　“之前我以为，但凡有人愿意退一步，是不必发展到今日这般田地的。但你说得对，没有人做错，所以没有人活该退让。”

　　“我以为，我已经退了一步了，没想到一点儿用也没有。”

　　我怀疑自己并没有听懂公主在说什么。

　　“所以啊，自己做不到的事，不该去要求旁人做到。”

　　我只能一脸疑惑地望着她。

　　“五嫂，其实白粤也有旁的路可选的，走到和离这一步，谁也脱不了干系。”

　　“白粤他……他怎么了？”我按捺不住好奇心。

　　“我准他纳妾，准他再娶，他不肯罢了。”元祎黯然道。

　　我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虽然我无法理解元祎公主，但我深刻地知道她对她的爱情，对这桩婚姻有多留恋。

　　她是不愿轻易舍弃的，所以宁愿接受旁人进入到他们的生活中，来为白粤的母亲完成心愿。

　　嘉禾咿咿呀呀着进来，乳母跟在身后，连声向公主道歉。

　　公主见了嘉禾，顿时绽出笑容，抱起嘉禾，柔声问道：“才睡醒就想娘亲啦？”

　　嘉禾点头，指了指我，又缩在公主的怀里笑了。

　　“你记得我了？”我忍不住逗她。

　　她却点头了。

　　元祎公主向着嘉禾道：“这是舅母。”

　　我期待着嘉禾能再次开口叫我，不过即使没有，也并不失望，这个年纪的幼儿，尚且不会说话，记忆力也还不大好，大约只记得日日见到的人。她虽忘了怎么叫我，却对我有印象，已是难得了。

　　我看公主心情不坏，早已忘了方才谈论的话题所带来的不快，也放下心来。陪嘉禾玩了一会儿，我便与公主告别。

　　“五嫂……”她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放心吧，今后我不会再以此事来烦你，你安心带着嘉禾，该休养便休养，该玩乐便玩乐。”我向她承诺道。

　　元祎公主点了点头，笑起来眼睛里面亮晶晶的。

　　我出了公主府，公主抱着嘉禾到门口送我。嘉禾冲我招了招手，是再见的意思。

　　虽然事没办成，但我好像挺开心的。

　　我回到王府，安心睡了一觉。

　　下午王爷回来的时候，我正在院中修剪竹子。

　　“院中风冷，怎么在这儿吹冷风？”

　　“总不能整日不出房门，那样的话闷也要闷死了。”我一边笑着答他，一边剪竹子的枝叶。

　　“那要多穿些，你这样万一再冻着了怎么办？”王爷又说。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不太确定我与他究竟是谁的眼睛出了问题，我明明已经穿的像只孵蛋的母鸡，他却仍觉得我穿太少。

　　“我穿很多啦，衣服厚得我手都抬不起来。”我说完便转头看向几乎被我剪秃了的竹子。

　　我抬手能及的范围内，竹子都被我修剪得所剩无几，大部分枝叶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还有几枝剩着半截挂在竹上。

　　这也不能全怪衣裳太厚影响我发挥。我本人审美本来就有缺陷，同时又是个手残，再有衣服妨碍加持，那简直是无敌了。

　　“今日怎么这么高兴？”王爷没有评价我的“作品”。

　　“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开心，你看我这竹子修剪得怎么样？”他不肯评价，我更偏要他说。

　　“很好。”他敷衍地答我。

　　“很好哪算什么评价？要是真的好便说一说好在何处。”我追问道。

　　他咧嘴笑了笑，仿佛遇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倒是并无半分为难，“好在它让你如此开心。”

　　我的眉骨发酸，一股暖意流经心田又涌向鼻梁处。为免太失态，我挽住他的手，拖他到偏厅吃饭。

　　此前的二十几年，我从未遇着这样的人，事事都顾及我的情绪，恨不得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让我开心。

　　吃饭的时候我把我去找元祎公主的事与他说了，他没什么反应，只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王爷不是一直想让公主和白粤和好吗？”我问他。

　　他沉默片刻，然后道：“感情的事情，别人帮不上忙。”

　　“可他们的感情没有问题。”我说。

　　“旁人看起来没有，不说明真的没有。”他给我夹了几片肉，又接着说：“如果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应该是不会和离的。”

　　“那是因为……”我觉得不能把原因细讲给王爷听，毕竟那是公主和白粤的隐私。

　　“不论因为什么，若相互认定，是绝不会走到这一步的。”王爷没有追问，只继续说：“有别的原因，那就找出原因解决问题，而不是断绝关系，对吗？”

　　我愣了愣，仔细一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瞬间就被他说服了。

　　我尝了尝碗中的肉，颇为惊喜，“这肉很好吃，王爷也多吃点。”反正元祎公主与白粤的事我是不会再管了。

　　吃完饭，天已黑了，天气虽冷，月亮却还是如期出来了。在王爷的逼迫下我披上了斗篷，围上了帽子。

　　“又是十五了。”王爷搂着我，我能清晰地看见他说话时口中冒出白气。

　　“冷不冷？”我问他。

　　他愣了一瞬，随后笑道：“不冷，和你在一处，有点热。”

　　我靠上他的肩膀，望着那轮明月，有些出神。

　　人生不知道能见到多少次月圆。若我能活到七十岁，余下四十几年，若月月的十五都有月，也不过五百来次。如果回不了家的话，考虑到当前的医疗水平和平均寿命，七十岁实在过于奢侈，但大约能与身边这个人多看几次月亮。

　　月光冷冷清清的，还不及烛火的光亮与温暖。可千百年来，就是这轮月亮，让人幻想永远与永恒。

　　“王爷，下个月也一起看月亮吧。”我仰头看他。

　　我见他的嘴唇轻轻颤了颤，随后弯起嘴角，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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