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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茫之间(4)
***
暮色四合。
洛杉右为了能顺利溜进学校,还是穿着有小跟的黑色乐福鞋,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响声。她身体一直好,所以运动也差,跑不了几步就气喘吁吁。周五的商业街人流攒动,但教堂在深处,只有几家杂货店,再多走几步,就什么也没有了,只有垃圾桶,和令人望之生畏的,长满青苔的往下的阶梯。据说往下就能到另一条主路,但辛茄语和洛杉右都没试过。那些深绿色的青苔似乎才是这条路的主人。
教堂周围的路洛杉右再熟悉不过。深黄色的路灯依次亮起,她快走到门口,却发现教堂还没有亮光。她没有多想,打开教堂的门,老旧的铁门发出吱啦的一声,阴测测的。
教堂的门口两侧有两个旧式的小苍兰样式的灯,门板往内侧被打开,光芒一下泄进这个黝黑的空间,深黄色的光点缀有白色的小苍兰样式的点光。光芒照不到尽头,洛杉右隐约觉得女神像那个位置有人。
是辛茄语吗?她到了为什么不开灯。
“阿法,”女孩唤出声,走进光中,向另一端的人影走去。但那个人听到她的声音后却没有走近,似乎怵在了原地。
“怎么了,你为什么不开灯,”她不假思索,把书包随手放在了一边。教堂的灯光开关在深处。她准备掏出手机开个手电筒,但还没来得及,她的手腕就被一个人强有力地握住,然后被拖进了教堂的阴影里,门慢悠悠地顺着原来的方向,嘎吱,嘎吱,重新关闭了,再度隔绝了所有的光。
那个人还捂住了她的口鼻,一片黑暗里,她靠在那个人身上,双手都被扣住,无法转身,无法动弹。
完蛋了,这是洛杉右的第一想法。
同时她也意识到,本应该放在裙子口袋里的手机早已不翼而飞。
那个手机此刻在漆黑的纸盒子海洋里,闪着光又熄灭,像是某种在呼吸的深海生物。
辛茄语在给洛杉右打了第十个电话还是没有接后,腾地一下
站起了身,对方宵和游雨俟说:“不管怎样,我们现在必须去一趟教堂,她最有可能去那里。”
几个小时前,她就跟洛杉右说了教堂见面取消,游雨俟突然联系了她,说有要事要和她和方宵说。洛杉右也没有回,但洛杉右一贯这样,做起事来就不会理睬任何人。辛茄语想着或许她被困在医院里,或许逃跑失败被收了手机,毕竟谢静深看管她严格地如同一个老父亲。
游雨俟和他们还是在那个池塘旁见的面,那棵被砍断的树仍旧突兀又悲伤地横亘在湖面。不过乌龟消失了,或许夜晚开始寒冷,乌龟也不再出来自讨秋风的无趣。
游雨俟这次没有扭捏,看见他们就直接开门见山,说:“钟将行最近很奇怪,我很担心。”
“你担心什么?”辛茄语问。
“今天他突然找我借了我缝纫课的作业,那是一条蕾丝choker。”
“那有什么问题吗?”辛茄语还是不解。
游雨俟看了一眼方宵,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抿了抿嘴,难耐不安起来。夜晚降临,路灯逐一亮起来,月亮映照在池塘,断裂的树干把它割成了两半。
游雨俟心一横,握紧了手心,说:“这个事情很难说,我在教堂,也就是晚会那天也带了那个choker,然后在那天我被人拍了照,但应该没照清,但是choker肯定能被人辨识出来。”
方宵脸色沉了下来,接话道:“所以,钟将行是那个拍照的人?他威胁你?“
”不不,不是的,钟同学是为了保护我,他没有坏心,但是,但是他拿走这个东西,我担心或许钟同学会做出些别的事情。”
辛茄语这下更不懂了,洛杉右只给她说了雕像的事。游雨俟和钟什么的事她没怎么提。
游雨俟到最后几乎慌不择言:“这事我真的一时说不清,但他借走那个choker我就觉得不太好,然后今天他也消失了,只让我好好呆在家里,但今天其实是一个…期限,过了这个期限会有很可怕的事。我其实都无所谓了,但我现在担心的,要是钟同学找了别人的话,那更糟糕。”
方宵给了她一个我等下给你解释的手势,迟疑了一下,问了一下:“是那个的投名状吗?你还是被人威胁过,钟将行为了帮你,找了人代你去是这个意思吗?”
听到”投名状“三个字时,游雨俟惊喜地抬头,但眼神又立马黯然了,她点点头:“你,你都知道了吗?”
方宵说:“只是洛杉右和我调查了一些,你不用担心,我们没有打探你的任何信息。”
辛茄语眼神在他们两个人之间逡巡了一会,然后抓住了重点:“代替你去?谁会代替你去,去哪里?”
游雨俟如梦初醒,抓紧辛茄语的手,连忙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找你,那个教堂,就是那个教堂,那个地方真的不是好地方。”
辛茄语难以置信地盯着游雨俟,正准备反驳:“你怎么能这么说…..”
而方宵更快地截断她,说:“谁会被钟将行带去那里,我放学只看到林想叶和他一路。”
“锤锤…”辛茄语抽出手,喃喃道:“我跟锤锤约了这个时间去教堂,我给她发了消息,她一直没回..”
游雨俟听到,脸色发白:“洛同学?洛同学不应该在医院吗?”
辛茄语没再理她,拿出手机,走远了几步准备打电话。而游雨俟看着方宵,说:“确实是钟同学不小心弄伤了洛同学,但那个时候他以为她是那些人的同伙,而且不知道她后脑勺原本就有伤,真的,真的很对不起,”说到最后,她哭了出来:“你们快去教堂,不能再有任何人被伤害了。”
电话一次又一次的拨打,信号徘徊在这个城市的山峦间,游荡者,找不到接收的另一方。
***
文绫来到洛杉右的病房时,灯光大开着,窗户也大开着,秋风烈烈地吹着,病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不服管教的小女孩不在这里,而她的主治医生背对着文绫,手肘靠在窗沿上,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觉得这个画面有些好笑,于是等了一会儿才敲了敲门,说:“你好,谢医生。”
主治医生转过头来,朝她点点头:“你好,好久不见。”
“您在看什么?”
“看树,楼下有一株杉树。”
“楼下的那个难道不是榕树吗?”
中庭里的大榕树的年龄大概比这个医院里的所有人都大。
“是啊,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种子,那里长了一棵杉树,长得很快,医院的人担心会影响榕树的美观,决定砍了那棵杉树。”
“是吗,”文绫把手中的袋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柜子上,“我给锤锤的礼物就放在这儿,她回来了记得给她说一下,是易碎品。”
谢静深置若罔闻,还继续着话题说:“他们已经砍了那棵树,你等下经过的时候还可以看到那个小木桩。砍树的时候,只要在一侧稍微锯一下,放个楔子,很快就能不费什么力气把树砍下。”说完谢静深还做出了横锯的样子。
文绫看着这空荡荡的病床,没来由地问道:“那谢医生现在是在拔苗助长,还是不费力气地砍杉树呢?”
谢静深笑了笑,似乎早预料到她会有这样刻薄的反击,说:“榕树太大太老,会遮掉过多的阳光,杉树会长不好,”说到一半,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指尖摩挲着窗沿,铁制,被秋风吹得冰冷,“我的话,希望杉树能长成参天大树”。
而不是被困在令人悔恨的过去,躲在阴暗处独自舔舐伤口。
他没说出后半句。
文绫没有再回他,走出了病房,经过榕树的时候,她停下步伐,环绕一圈,找到了一个截面只有一个苹果大的木桩,不大也不小,周围还有些木屑,想必是锯的时候留下的。她抚摸着那个截面,似乎能想象到树是怎样顺着重力倒向了低矮的那个方向。
她抬头看向洛杉右的病房的方向,还亮着灯,但窗户已被关紧,人影无踪。
这个时候,手机响起,她接起,是辛茄语:“小姨,锤锤在医院吗?我们找不到她了。”
“怎么回事,”文绫说道,“她不在,你们怎么找不到她了,谢静深在医院…..他默许的….赶紧去教堂!”
***
“别出声,是我,”熟悉的声音响在洛杉右耳边。那一贯漫不经心的语调,在此刻她竟然听出一点气急败坏。
洛杉右本来空出的右手死死地扒着那双捂住自己的手,听到声音的时候因为惊讶抓地更紧了。
是林想叶。
她反应过来,让这人去当间谍,竟然直接当得叛变,这是要挟持她吗?这下她挣扎地更厉害了。
林想叶没有预料到她这么激烈的反应,破釜沉舟地把女生扣得更紧,凑到她耳边快速说道:“钟将行不是坏人,我跟他过来是来打探的,相信我,你不要牵扯进来。”
教堂里一片漆黑。月亮渐渐从云层里探出头来,施舍了一份光从穹顶的花窗玻璃处倾漏而下。
洛杉右冷静下来,她的胸口因为惊吓大幅度地起伏着。林想叶把她扣得太紧了,他们挨得太近,她能感受到身后的男生的温度,温暖,锁住她的右手微微渗出汗,她的后脑手贴着男生的锁骨处,有几缕长发贴在了她的脸侧。
等等,长发?
还没等洛杉右细想,林想叶连忙松开了她,然后侧过身子,实实在在地打了一个喷嚏。
洛杉右双手被解放,转过头来,透着淡淡的月光,面前的林想叶蹲在了地上,那个喷嚏打得他猝不及防。少年一头黑色的长发,因为蹲下,有些头发甚至蜿蜒在了地上,即便刚刚打完喷嚏,姿势不太优雅,那头瀑布般的长发和洒落在地上的祖母绿丝绒裙摆也将少年衬得楚楚可怜。
洛杉右又一次觉得自己脑袋处理器过载了。
可林想叶不像他,少年拿出纸,恶狠狠地看向他,因为打完喷嚏,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当然部分也可能是冻的。丝绒裙子看着就不太能保暖。
“你身上怎么那么多灰!”今天的林想叶脾气一点也不好。
“我….嗯…..对不起,”灰头土脸的洛杉右看着那张精致的、面若好女的脸庞,发现自己连组织语言的能力都丧失了。
男生站起来,那是条过膝的连衣裙,款式简约,上衣是衬衣排扣式的,而他没有扣最上方的扣子,露出锁骨。这个秋夜大降温,所以那里似乎也被冻出了粉色。再往上,他甚至还带了一条同色的蕾丝choker,坠着一颗透明的泪珠状的小石头,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荡着圈,偶尔晃着光。
月光热烈地亲吻着少年柔和的面庞,他似乎注意到了洛杉右的打量,后退了两步,躲过了月亮女神的恩宠。而在洛杉右已经习惯了夜色的眼睛里,少年仍旧清晰,他的表情甚至算得上不耐烦,好看的眉毛蹙起。他肯定还化了妆,少年上扬的眼角比任何时候都要嚣张明媚。
他现在一定很生气,很不好惹,洛杉右想。
“你现在真好看,小叶,”但是讨嫌的话还是立马脱出了口。
林想叶双手抬起往下,顺了一口气,然后将多余的头发别在耳后,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说:“你….你快走,你今天怎么在这里。”
这才缓过来的洛杉右前进一步,说:“你跟钟将行在打探?在打探什么?我要现在离开吗?你安全吗?”
林想叶正想说点什么,突然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他也不再顾及其他,一把抓起少女的手腕,把她塞在了附近的长椅下,蹲身告诫她:“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发出声音,不要做其他的事情。”
他们挨地更近,几乎鼻尖对着鼻尖,但男生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洛杉右乖巧地点点头,但男生不知为何表情突然扭曲起来。
洛杉右这次反应更快,将他推出去,与此同时,教堂的大门被粗鲁地踢开,光线再度蛮不讲理地侵入这个区域,躲在长椅下的她看到林想叶似乎身子一颤抖。
“阿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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