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多女少之明珠

　　甄府说是尚书府，其实规模并不算大，较为奢华的部分基本都在自己的明珠苑了。

　　去正厅的地方会经过一段抄手游廊，两侧落叶翩翩兮，丹桂幽香醺醺然，闻之令人心旷神怡，不经意间见到一名男子在小侍的引领下在三相游廊交汇处半掩容貌，似乎在等什么人一般。

　　我悄悄看了看男子，不着痕迹的打量了眼他，掐银丝缎，祥云纹路，束发着冠，一片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淡淡的白色绒毛似乎是为他镀上的光环。

　　仿佛是觉察到了我的目光，男子冲我微微弯了弯眉眼，点头致意，点点的碎光在眼中如星子般夺目，如果说刘璃是谪仙般的男子，那这男子便如精灵般，灵动纯净。

　　我冲他淡淡点了点头，继续走向前厅，心中思绪却因男子而起，这男子莫名出现在游廊，侍儿在旁陪衬，应是得了爹爹吩咐，那么，他是家族来人么？

　　临近前厅，我整理了下衣饰发髻，信步走进厅内。

　　本尚谈笑的诸人渐渐消了声，十数双眼睛带着打量或明或暗纷纷投向我。

　　轻轻拢裳，一派悠然的走向爹爹，顺路对着几个有点眼熟的老人家点了点头，亲昵的挽着爹爹的臂弯，柔声撒着娇。

　　爹爹满脸温和，嘴上说着‘成何体统？’却依旧任由我撒痴卖萌，语气却无不骄傲的道：“小女顽皮，诸君见笑了。”

　　笑话，这个女子为贵的时代，有女儿这样依恋的冲着自己撒娇，折了寿也是情愿的，这远道小儿忒过分！

　　底下众人眼神彤彤，无不表此意，偏偏始作俑者顶了顶我脑门：“小坏蛋。”

　　我摇了摇爹爹的手，撅起嘴，不依道：“爹爹又取笑珠珠。”

　　咳咳，底下有人以手掩唇轻咳示意。

　　爹爹终归是挂上了一丝正色，站起身向我示意：“珠珠来，这是你大伯父-甄德贤，这是你二伯父，甄德武，这是你。。。”

　　真的咸？！

　　谁取的名字？！

　　几名叔伯先行拱手行礼，继而是主家旁支的血亲姻亲的同龄人前来相熟。

　　我端谨的冲几位伯父长辈含笑依次点头，哪怕他们是我的长辈，女子的天然身份加上皇室血脉的存在，我可以完全可以接下他们的礼节，因而即使是作为后辈，我也只需稍稍做些态度便足矣。

　　而族中的同龄异性，我甚至可以是完全置之不理。

　　然而我并没有大庭广众下直接驳他们面子，他我两厢面子有损，难免因小失大。

　　爹爹全名甄远道，在族中并非主家或是主脉，这一脉只余他一人，但是求学科举之路，族中也帮衬许多，因此爹爹这些年对族中叔伯也颇为照顾。

　　前几天，爹爹把族中些许资料送到了我房中，我也知晓了些许事情，甄氏德字辈是主脉，封元的那名六品承议郎也是主脉德字辈的。

　　见了些许人，总与基本对上了人名，主脉德字三个伯伯加之一名旁支叔叔四人共娶一名女子，孕有九子，最长的大伯父长子今年已24，自然颇为颇为着急。

　　在天启是允许堂亲表亲结为婚姻的，所谓的亲上加亲，加上好歹是自家女，怎么也会照顾一二家中儿郎，想必外嫁儿，合娶妻都好得多，这样考虑的话，族人心思就比较明显了。

　　我笑而不语，只和着几名叔伯的话，有礼而不亲近，端看态度，也雾里看花。

　　族中人也不显失落，依旧亲切热络，不能成为姻亲，拉拉家常，近近交往也是好的，毕竟是要进妇院的。

　　几家儿郎脸颊羞红，眉眼含情，似愁若蹙频频向我。我端做个瞎子，权当不见。

　　爹爹见状，眉眼也带了丝调侃，看的我好生无奈，虽度秒如日，却仍是熬到了夕阳西沉，灿若金波的霞光流进大厅的正门，蓬荜生辉。

　　我捻起一块糕点，低眉轻品。

　　“苏记的桂花糕最为可口，口感绵密，软糯清甜，唇齿留香。”

　　闻言，我抬头朝向开口的男子，见我看向他，男子冲我拱手行礼：“区区惊扰姑娘，万请姑娘海涵。”

　　是他？！游廊中的那名男子？

　　微微敛起情绪，我淡淡颔首回应：“公子见多识广。”

　　想挑起我的好奇心，询问你姓甚名谁？我偏不如你意！

　　男子面容果真带上了些许惊愕，眼中竟带了些许笑意言：“姑娘谬赞了。”

　　这话倒是让我多看了他两眼，轻轻点头又低下了头，不再言语，大庭广众下，糕点这一话题不是好选择。

　　之后又没有营养的寒叙了些话，众人便分别打道回府。

　　还未送别众人前，我就已经偷偷溜回了房间，斟好茶托着腮等人来。

　　果不其然，爹爹踩着夕阳万道霞光而入。

　　我笑语盈盈把斟好的茶向着爹爹的方向推了推。

　　爹爹好笑又好气的白了我一眼，还是喝了口茶，茶水已经冷了些，直接一口闷也很合适，爹爹喝了一口放置到一边：“又想小恩小惠讨好我？”

　　虽然这么说，可你不还是喝了茶嘛？喝了就总归是有商量的，我讨好一笑。

　　“那个儿郎是甄德武的长子甄克勤，字灵毓，今年刚刚及冠，去年中了举，仕途可期。”爹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道。

　　灵毓？真是个好名字！

　　可是又看爹爹的表情，我蹙了蹙眉，撅了撅嘴：“爹爹很看重他吖？”佯装不谙世事的柠檬精。

　　爹爹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端起茶托：“成年礼才是大事，其他都算是无关紧要的。”

　　虽然没有得确切的信儿，也算是好事，我眉开眼笑的又为爹爹斟了杯茶。

　　见我殷勤，爹爹不由轻笑出声：“爹爹是会亏了你不成？端怕我给你指亲？”轻轻顶了顶我的脑门：“小没良心的。”

　　皱了皱鼻子，我委委屈屈的道：“爹爹错会珠珠之意了。”

　　喝完又一杯水，我美滋滋的继续给爹爹斟茶，爹爹用手虚掩茶盏：“不喝了，我还有事儿。”爹爹歪了歪头看着我：“昨个夜半，三十里场出了场血斗。。。”

　　爹爹似乎在看我又似乎在思索：“杨荣生死了。”

　　闻言，把玩的手指轻轻一滞，开口道：“是么？”似乎有些可惜。

　　“也找到了混迹而来的杨荣青的手下，不排除内斗意外身陨。。。”爹爹手指在桌子上轻叩：“但是，杨荣生是死状，是内力锤击百会穴，一击致命。杀手力大无比且内力深厚，而且，此人身高九尺有余。。。”

　　轻叩的手指骤然停顿：“此子心尚纯善手法稚嫩，好在扫尾之人手法老道果决，此刻应是安稳品茶。”

　　茶杯在我手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我慌忙稳住茶杯，灼热的茶水淋在我手上我却无暇顾及，看了看爹爹，他眸色如点墨，看不清情绪，我轻轻一笑：“果然瞒不住爹爹的。”

　　“下不为例，还有，送他回去罢。。。”爹爹站起身，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下我被烫红的地方，背起手离开了我的房间，宽大的广袖在背后轻轻摇曳，如同我不安的心情。

　　“上点药罢，莫留了疤。。。”隐隐约约的声音传了过来。

　　低声一笑，我自嘲道：“真是庸人自扰了。”

　　我晃了晃杯中的茶，碧绿的色泽隐隐烟雾轻绕，心中的不安却渐渐平复。

　　爹爹走后，青柠很快就带着东西匆匆而来，见了我手上的红痕，倒吸了口气，我也才仔细看了一眼，娇养惯了，一点烫伤也显得格外狰狞，我看着青柠忙里忙完，冷敷擦药还裹上了干净的白纱，一时竟有些物是人非的好笑。

　　从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到现在众人拥簇的境地，竟然有些不知所谓了，有时候，自己的亲人自己受到的保护也是一种力量，为什么会无视这种便利呢？

　　会对我造成负面影响么？对我产生箍囿么？会让我沉溺于甜蜜和安全的黄金屋里么？

　　事物总会有两面的，因噎废食不可取，闭门造车也不可取，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我不会留疤的吧？”我想通了后，笑眯眯的问青柠。

　　“不会的，小姐放心好了。”青柠性子活泼些，对于我的问话，回答的也相较比较随意了些。

　　我笑着点了点头，看着青柠的脑后勺：真好，又是一个美容的好苗子，爱了爱了~~~

　　摆弄好自己的手后，我问青柠：“你为什么会学医呢？”在介绍里，青柠家族并没有人涉足这方面，所以其实我对青柠会医药有些好奇。

　　青柠没有抬头，一边收着瓶瓶罐罐一边开口道：“以前是为了生存。”沉吟了一下，青柠抬起头有些执拗的看着我道：“小姐想知道？”

　　我歪了歪头：“如果愿意说，自然无不可。”

　　“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死了，我不想被买进倌楼，就逃了出去，自卖为奴，运气不错，在一家府里做了个小药童，郎中大人待我亲厚，不吝赐教，我才学有小成，后来，郎中大人去世，我自赎出府，用些闲钱想开个诊铺，却热贵人不快，险些没命，是尚书大人救我，青柠才有如今的好光景。”说着，青柠眼中隐隐有水意。

　　原来如此，这般年纪，多番浮沉，也是颇苦了。

　　“那这不会留疤的药方，药效几何？”

　　“自然不留丝毫痕迹，哪怕陈年旧迹，只消涂抹一年半载，也几可消除。”青柠似乎觉得自己手段被质疑了，玉色的脸颊生生鼓突了出来，一片粉霞。

　　“甚好。”我眯起眼睛轻笑：“那你愿意这种药剂惠及百姓么？”

　　“啊？”青柠的嘴巴微张，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

　　“我找人帮你制作这药膏，我们买药如何？”我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下：“你只出药房，前期指导制作，占两层利如何？”

　　青柠闻言。瞳孔和嘴巴同时扩大，一时间几乎无法出声。

　　我笑眯眯的等他反应过来，摸了摸裹得完好的手，淡淡的香气不如别的膏药刺鼻，反而有着一种茶叶般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小姐，我愿意！”青柠眼光钊钊，掷地有声。

　　“好呀，等我忙完这阵。”我扬了扬还包裹着的爪爪：“而且也要等它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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