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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箜篌三十九引
上首的嬴稷见魏冉终于站了出来,不禁冷笑一声,老狐狸,可终于出来了!
今天的魏冉不知为何,相较平日,要谨慎太多,即使他把王稽又重新召回朝堂,当着他的面说要提拔王稽为中大夫,他也没有站出来反驳。
若他一直如此,他还以为今日的宣战书就不能下达了呢!
还好,他不是只有王稽一步棋的,他还有杀手锏,一张王牌——张禄。
他不是最讨厌六国游说之士来秦国么?纵然是商君张仪这等为秦国谋得大发展的功臣,他平日里也是一副不过尔尔的模样,时不时地也会说几句人家微不足道的缺点,平白的夸大其词。
这下好了,一个六国游说之士就站在他面前,看他还能沉得住气!
“相国大人。”嬴稷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懒懒开口,语气颇为语重心长。
“臣在。”还是得听我的吧?魏冉以为嬴稷要采纳他的建议了,说一些恭维夸赞的话,他等着听呢!
不禁心中有些得意,特特朝着王稽的方向瞥了瞥,小样儿,和我斗,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我是谁?那可是秦国的相国大人!可是当今秦国国君的亲舅舅!
正当魏冉得意忘形的时候,嬴稷开口了,却是话锋一转,仿若谈着不相干的事情:“相国大人今年贵庚了?”
可他的眸子若鹰隼一般扫了众人一眼,再看向魏冉的时候,仿若看到了猎物一般,嘴边带着淡淡的玩味一般的笑容。
许是众人不曾看到他的眸光,因着他的这句问话,朝堂上本来肃然压抑的气氛突然就崩开了一个缺口,陡的松快了许多。
竟然有朝臣,开始议论起来了。
说大王体恤臣子者有之,说魏冉老迈为国其志可嘉者有之,说魏冉劳苦功高者有之,说魏冉该颐养天年者亦有之。
总结一下,便是大臣们对魏冉的感情比较深,讨论魏冉如何如何的人居多,而讨论大王如何如何的人偏少。
嬴稷脸上早就挂不住了,可是他发怒也不急于一时,毕竟这许多年都已经忍过来了,又何必纠结于这一时?
“臣下今年七十又五了。”魏冉虽然心中犯嘀咕,但是嬴稷的问话,他也不敢不答。
“身为耄耋之年的老者,还在为为赳赳老秦奔波操持,相国实在是辛苦啊!寡人先在此谢过相国多年的辅佐之功了!”嬴稷说这话的时候,极为真诚,差点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范雎在下首匍匐着,也是一阵嘴角抽动。
那些不知道的,都当了真,纷纷给魏冉拍马屁。
可是魏冉心里却是毛毛的,以往说几句就罢了,如今这几欲声泪泣下的模样是什么鬼?
“为大王分忧是臣的本分,劳烦大王挂念臣下。”魏冉不敢怠慢,忙忙一头雾水的谢过嬴稷。
“齐国那纲邑寿县之地,相国住着可还习惯?”不等魏冉话音落下,嬴稷又和蔼问道。
魏冉好像咂摸出什么味道来了,额间开始绷紧,头皮开始发麻,颊边开始冒冷汗。
众人却是一脸困惑?纲邑寿县赐给相国大人了?
出兵齐国的事,当日在咸阳城里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倒不是因为多大的功绩,只是因为秦国已经很久没有兴兵戈开拓疆土了。
听闻客卿灶当时要去攻打齐国纲邑寿县,当时的咸阳可是热闹了好一阵。
只要打仗,自己男人儿子就可以上战场,只要上战场就能斩杀人头,只要有人头,就会有军功,只要有军功,日子就好过。
怎么能不开心?
虽然大军回来的时候,伤亡有些让人难过,可是纲邑寿县打下来了不是吗?
而且伤亡也只是那些有伤亡的人家,胜利还是属于全秦国的。
却原来,咸阳百姓是白白的为相国大人高兴了一场么?
于是有人开始嘀咕那场战事的惨烈情况,众人的眼光变得梳理而诡异,看向魏冉的时候,不再是友好而谄媚,而是带着一些引而不发的怨怼。
毕竟那次战事,这朝臣中跟随着去凑热闹的不在少数,送了自己儿子孙子去的也不在少数,而死了儿子死了孙子的更是不在少数。
“臣... ...”魏冉开始结巴,他精明睿智的头脑这时候却是不够用了,他用眼睛的余光扫着众人,看到了众人眼中的惊诧,也看到了众人眼中的愠怒。
“也罢,这毕竟是相国大人的私事,寡人不好过问的。”嬴稷很是体谅魏冉,适时地替魏冉“解围”道。
“臣下多谢大王恩典。”魏冉抖动着斑白的须发,颤颤巍巍的跪下谢恩。
在他膝盖缓缓屈起的时候,他还在心存侥幸,毕竟以往他只是做做样子,嬴稷也就让他停住了,自从他执掌相国大印以来,他给嬴稷下跪的次数可真是屈指可数了。
然而让魏冉失望了,嬴稷并没有让他停下,而是笑盈盈的看着他缓缓跪下,然后匍匐。
“相国大人免礼吧。”嬴稷心情很好,听他说话的声音便也能够听出来了。
还没等魏冉颤巍巍的站起来,他像是想到什么,又加了一句:“哦,寡人差点忘记了,方才相国大人似乎对寡人任命张禄先生为客卿有异议?劳烦相国大人再详细说说这三不妥对秦国是弊还是利吧?”
站了一半的魏冉,又重新跪了下去:“张先生一表人才,芝兰玉树,定能堪当大任,臣下并无异议了,方才的三不妥臣思来想去觉得才真是不妥,让大王见笑了。”
他哪里还敢多嘴什么?他现在恨不能的将自己缩小再缩小,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教这群人都看不见他了才好!
“唔?相国没异议了?”嬴稷状若遗憾的皱了皱眉,仿佛真的很想听听魏冉的见解一般。
“那其他人可还有什么异议?”他这次没有那么快让魏冉起身,而是看似温和的扫了众人一眼。
众人自然没有任何异议,反正这朝堂上不是他们一家的,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并没有太大影响。
于是大声高呼大王盛名之类空泛的仪式性的话。
嬴稷对众人的表现很满意,继续用君临天下的威仪扫视着众人,像是检阅着自己的千军万马。
扫着扫着,于是就扫到了还跪在地上的范雎。
“咦,张先生怎么还在地上?”嬴稷开口道,表示疑惑。
众人的视线霎时就聚焦到了大殿中央的范雎身上。
范雎一阵怔忡发愣,他只是从感叹箜篌的英明中没有回过神来,突然走到了聚光灯下,他有些惶恐,忙忙微微伸出去已经麻了的腿又缩了回来,细细密密针扎一样的感觉让他有些恍惚。
一旁的王稽看到范雎这个样子,急得不行,拼命地挤眉弄眼,拼命的口型示意,可是范雎压根儿没有朝他这边看。
不过,王稽灵机一动,终于聪明了一回。
只见他撩一撩袍袖,站了出来。
“张先生乃山中隐士,平日里并不曾见过君王威仪,乍一见大王,许是被大王的天人之姿惊到了,还没有回身呢!臣下既然力荐了他,也不担心他没有才华,毕竟,大智若愚嘛!臣下就在此替张先生谢过大王的恩典重用了。”以标准的朝堂礼仪跪拜谢恩。
王稽此举,一石二鸟。
既能替范雎解了围,又能为自己赢得盛名。
毕竟向他这般体贴入微的关照提拔人的,也不多见了,众人皆以为推荐提拔有再造之恩,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等着提携之人的巴结感谢。
“哈哈!有趣,张先生果然有趣!先生就先别跪着了,先起身吧!下朝了就留在宫中用膳吧,寡人也想同先生好好聊聊。”嬴稷爽朗一笑,甚是得意。
范雎算是回过神了,可是他又听到了什么?!
从昨天日暮将落,到今日朝阳升起,他已经整整二十几个时辰没有离开这牢笼一般的咸阳宫了好吗?
咸阳宫叫的是壮丽巍峨,可到底是让人觉得没有安全感,处处陷阱,处处不得自由。
再说了,他也想那谁了好吗?
他撑着那只开始没有知觉,后来只感觉细细密密针扎一样感觉的腿,哆哆嗦嗦的站起来,对着嬴稷拱了拱手,对着王稽拱了拱手。
腿可以麻,礼数不能乱。
王稽便拉着范雎到自己原先站的位置列队其中。
范雎还在想办法冲着嬴稷挤眉弄眼,他这一刻很希望昨日那个嬴稷能够在上首这个威仪的人脑海里闪现一念,能够发发善心,可怜他一下。
可是让他失望了,嬴稷并没有看他。
而是煞有其事的开始问一些其他的有的没的。
陆续有朝臣站出来,又站回去。,如此反复了几个来回,时间也已经不早了,到了该下朝的时候了。
“诸位可还有什么事要说?”最后,嬴稷总结陈词一般象征性再问一回。
范雎再也忍不住了:“臣,臣有事要说。”
“哦?是张先生,何事?张先生请说。”嬴稷很给他面子。
“臣下身体突然有感微恙,恐有不便,中午还是不要留在宫里扰大王用膳的兴致了,等臣下自觉身体健朗些,再候大王召见。”范雎顶着被王稽用眼刀子剜的风险,硬着头皮说道。
他的心思,嬴稷岂会不知?既然他耐不住提出来了,他也再没有强求的道理,再说了,此举本来就是做给朝臣看看的,让他们这群人精儿看到自己真的有礼贤下士,求才于天下的态度,这群人才会费尽心力的给自己笼络人。
于是也便顺水推舟的应允了。
范雎面上一片感恩之色。
于是在一派祥和之中,退了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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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稷:先生,我是不是很体贴?
范雎翻个白眼不说话。
魏冉翻个白眼不说话。
嬴稷:大胆!相国您这是什么态度!
魏冉表示委屈:他也翻白眼了大王为何不说他!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040 箜篌三十九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