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才能做阎王

　　任殊慢悠悠说道：“并非你们忘记问了。大厅内除你们之外还有其他人，难道他们也忘了？只不过碍着翁庆峰是主办方，又碍着他那传说中的异国妖怪，自然闭口不谈。更何况就算是见了，你们也不清楚那妖怪是何等品种，一顿饭而已，让他们几个就打起七八分精神注意，也算是翁庆峰的打算之一了。”

　　应左与陈昀相互对视，大概没有赞同七八分精神这个说法，应右坐在床边玩手指，压根是左耳进右耳出。

　　任殊：“……你们三个除外。”

　　应左刚刚气愤归气愤了，气愤结束后仔细一想，觉得他这气愤也没有多少理由。

　　“反正第一场不是我，第二场也不一定是我跟翁庆峰，早知道晚知道也没有多少差距。”

　　陈昀点头：“说的很有道理。虽然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但也有无知者无畏，说不准什么都不知道，反而能打个对方措手不及。”

　　应左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陈昀的手。

　　“我觉得。”他情真意切地说到：“我跟你一定是前世之交，生死不离的那种，今生才能这样投缘。你哪里都好，除了不吃饭。”

　　陈昀也假模假样，深情地反握住他。

　　“你也哪里都好，就是吃太多。”

　　应左带着他弟弟回房间睡觉去了，生活安详，无忧无虑。陈昀看着他也焦虑不起来，躺在了太阳晒到的一块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任殊正低头翻着书页，听着陈昀呼吸逐渐均匀，悠长缓慢，他抬头一看，同样没心没肺的已经呼呼大睡，留他一半心思在书上，一半心思还周旋在餐桌旁的妖怪中央。

　　他左手捧着书脊，右手摩挲纸张，双眼视线却停留在陈昀脸上，半晌也未见着那一页纸张落在左侧。

　　昔日身为阎王时，要扮满脸严肃，自然不能言语戏谑，如今脱去这一重担，他瞧着这阎王小君越发肆无忌惮，随心所欲，也不知如何想法。他想着要管上一管，也不知从何管起。

　　陈昀一直睡到太阳下山，浑身有些冷飕飕的，才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醒来。任殊还坐在阴暗角落处，手中捧着书，陈昀也不知他已经看了多少本，总之他醒来时，对方两只眼睛都落在书上，半点余光都没有分给他。

　　他也是醒的刚刚好，正坐起身，房门就被咚咚敲响。

　　“陈昀——是我是我！”

　　应左压低了嗓子，在门口喊着。

　　“哎，我来了来了。”

　　陈昀翻身下床，两人隔着门板仿佛进行了一波暗号交流，然后陈昀才把门打开，应左蹦了进来，随后才是他弟弟，动作悄声，乖巧坐在床侧。

　　应左：“现在已经很晚了。”

　　陈昀点了点头。

　　应左：“太阳都下山了。”

　　陈昀：“是啊，我也看到了。”

　　应左痛心疾首：“但是还没有开饭！这都几点了！虽然我们不打，好歹给我们观众席啃瓜子的待遇吧！中午还有肉呢！”

　　他话音刚落，门口便有脚步声逐渐而至。

　　“请四位客人下去大厅就餐。”

　　“哎，来了！”

　　应左满血复活。

　　晚饭是很有海城市特色的菜，用贝类炖煮出的汤，装在陶瓷大碗中，色泽纯白，看起来不沾半点油腥，回味更是鲜美；新鲜弹牙的望潮，用洋葱和青椒爆炒，调制以酱料；精致装盘的蟹冻冰淇淋，蟹黄橙橘，蟹白粉嫩；最后的主餐是一大盘海鲜炒粉丝，红白相间的虾肉、肉质紧致的花蛤、花刀片过的乌贼、口感细腻如鸡肉的田鸡，配上韭菜、豆芽，粉丝劲道，海鲜甜嫩，就连陈昀也喝了些汤，算是见识凡人美味。

　　应左岂止是满血复活，差点都要爆衣哭泣，大声喊着好吃。而翁庆峰显然非常受用，在这尴尬沉默的餐桌上，唯独应左像是他的知音般，赞不绝口，先说这好吃，再说那也好吃，总之无一不好吃。陈昀这边唯独留了一碗汤，他正要伸手去舀，身旁任殊却先拦住了他。

　　任殊慢里斯条将袖口卷起，先给陈昀舀了一碗汤，随后又给自己舀了碗。陈昀不知他要做甚，只能配合，却不知在他人眼中，是妖怪亲手服侍凡人。旁人或揣测是妖怪太弱，或是受制于凡人，却还有人转念一想，究竟谁是妖怪，谁是凡人，并未有人告知，说不准舀汤的才是凡人，而坐着喝汤的才是妖怪。

　　应左凑了过来，陈昀心领神会，将自己面前其余的菜都端给了他。

　　翁庆峰看着陈昀四个，又看餐桌旁其余人，心中感叹着实可惜。中午的牛肉，是这岛上养的牛，而晚上的海鲜，亦是渔民刚刚从海中捕捞而来，并不是谁都能吃上那么一口。他精心准备，大概都被抛在脑后。

　　晚饭之后，亦是有人等不及了，华华一个占据了整张沙发，坐下，跳起，反复折腾，双眼已恢复了妖怪模样，苍绿凌然，看着王腓默不作声地冷笑。

　　王腓坐在了她对面喝茶，仿佛并没有瞧见她一般。

　　翁庆峰大概是受不了自己的沙发被华华指甲刮来刮去，眼见着真皮上指甲抓痕道道，慧灵此时正好从楼梯上缓缓走下，他立刻宣布现在就开始比赛。

　　别墅还有个地下室，空旷得很，或许是在山体内挖掘下去。白炽灯在头顶上亮起，闪了几下，露出大片空无一物的水泥地来。

　　华华与王腓站在了中央，其余都靠着墙壁，等看第一夜究竟是谁的妖丹先被挖走。慧灵住持简单说了几句，宣布比赛开始。

　　“这个主意很好。”

　　陈昀示意任殊弯下腰，凑在他耳边说道，

　　“以后也让钟馗找那几个不安分的恶鬼，这样打一场，收收他们劣气。”

　　“然后输的恶鬼自愿把眼睛交给钟馗，胜利者暂时保留眼睛——我觉得愿意参加的恶鬼肯定不少。”

　　陈昀陷入了规划沉思中，任殊面无表情直起身来。

　　需不需要告诉阎王，这在下十八层地狱中比比皆是，而且那些无趣恶鬼皆是拿了自己胳膊或腿来做赌注？

　　此时场地中央，华华浑身衣服已经炸裂开来，少女洁白臂膀上滋生出丛丛黑黄毛发，顷刻密布全身，唯独还留着贴身内衣。她的脸庞已不再是凡人面容，鼻梁缩短凸起，耳朵逐渐蜿蜒向上，瞳眸前凸。

　　那是一张猫脸！猫脸上有条伤疤从左脸一路向下，直直伸到胸前。

　　华华双臂肌肉隆起，朝着王腓猛扑了过去。

　　王腓并没有退让，他任凭着华华双爪刺入他胳膊内，两妖距离极近，近到华华瞳仁中都能映出王腓面容。

　　年轻、英俊的一张面容，眼睛尤为漂亮，又大，又黑白分明，而这双眼睛在华华瞳仁中显得更为圆了。

　　王腓那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逐渐睁圆，它撑着上下眼睑，皮肤随眼线纹络层层裂开。

　　华华一拳打在了他脸上，王腓的鼻梁竟然顺着力道缩回了皮肤中，留下扁平一点。

　　现在他脸上就剩下眼睛了，和逐渐嚅动裂开的嘴唇。

　　华华冷笑一声，她也是妖怪，怎样的怪物没有见过，怎会怕王腓现在模样，而王腓浑身上下被她戳入数次，鲜血流淌，看起来毫无半点战斗力。她应该迅速解决对方，吞下妖丹——董瑾的阳气她已经不稀罕了，少之又少，还不如小妖妖丹。

　　她纵身跃起，右手爪子怒张，朝着王腓脖颈刺去，然而有什么东西将她困住了——华华低头一看，却发现腰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白色尾巴。

　　“你——”

　　她的语气迅速从凌冽转成无力，双手垂下，浑身毛发竟然也褪的半点不剩，垂垂危危，依偎在王腓怀中。

　　那条尾巴从王腓身后钻出，蓬松无比，将华华紧紧裹在怀中，又缠了数圈，白毛密密麻麻，将华华掩在了中央。

　　两妖额头抵在了一起。华华心中恐慌万分，而她手脚却不听使唤，浑身懒洋洋没有半点力气，甚至神智逐渐迷糊，只想着将双眼阖上。

　　王腓双眼之间裂开了。

　　尖锐的触角撕裂了皮肤，它只用那么轻轻一碰，就悄无声息，钻入了华华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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