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请试剑

　　越长秋和司徒璃还未见过这样的宝物，多少有些好奇。
　　边上的阮经年从她们黏在海螺法宝上的眼神中读出了这一点，感叹地啧了一声，用略欠的语气介绍道：
　　“没见过吧！这可是传闻中已经失传的人族驯兽法宝，自从驭兽一道没落后就没出世过，谁能想到竟然在谢家手里！”

　　闻言，求知欲旺盛的越长秋没发出什么质疑，连连点头，想接着往下听。
　　司徒璃却不同，没有被这番话轻易镇住，偏头上下打量了眼阮经年，冷静反问：
　　“我们是不清楚，难道你就很熟悉吗？”

　　在司徒璃看来，阮经年也只是万象宗的一个普通体修弟子，既没有谢清晖谢家商铺开遍四域的财力，也没有元渺隐元家族前人飞升成神的底蕴。
　　也就是在飞云城消息比较灵通罢了，但像人族驯兽法宝这种明面上已经失传的东西，连书中都不见多少有用记载，她又能上哪去了解呢？

　　阮经年早就猜到司徒璃会不相信自己的话。
　　这也难怪，毕竟她在大比秘境中就忽悠过她们。吃一堑长一智，眼下司徒璃的这种反应才是正常的，越长秋那般信任，才更不可思议。

　　她也不卖关子，趁清晖还在摆弄法宝，一股脑将她记忆中的描述都说了出来：
　　“你别说，我还真知道一点。”
　　“这种法宝名为‘方寸山’，注入五行元素后才能激活显现它真正的模样，等能量积攒到一定程度，还可以化作青山大阵镇住妖兽。”
　　“之所以取名方寸嘛，是取其指代人心的含义。哦还有一点，方寸山受持有者的影响，生成的大阵威力大小不同。持有者心志越坚定，驯兽意念越坚决，大阵就越稳固，对妖兽的威慑力也越强。”

　　司徒璃前面其实只是随意一问。她知道自己说话比较生硬，因而觉得自己大约不会得到回答。
　　却没想到阮经年竟然真的回应了，还说得这么头头是道，听起来并不像是短时间内随意编造的，而是真的对其有所了解。
　　不过即便有些惊讶，她也没多想，只以为是谢清晖之前提过。
　　她们在大比中就是队友，得到生机石后顺带着聊起这个倒也不算太奇怪。

　　而就在她们三人关于法宝的讨论告一段落，石台上的元渺和沈啼莺开始感到无聊，蹲下来数冰棱时，谢清晖终于完成了法宝元素的输入。

　　裹挟着方寸山的一团斑斓流光从掌心升起，在她的操纵下飞到冰棱包围圈中心，同时不断旋转，从流光中又生出一个淡青色的虚影。
　　虚影飞快生长，很快压过流光占据所有人的视线。它的形态与法宝本身的形状相似，但一经放大之后便看不出什么海螺的样子，而更像座半透明的青山，稳稳笼罩住预备驯兽的场地。

　　雪白的冰原，墨绿的山川，恰似幅“白银盘里一青螺”的画卷。

　　蓦地，在画卷边缘处突然出现一个小小的黑点，像是个人正朝这边飞速赶来。
　　元渺站得高看得远，第一时间注意到，心念微动，朝下面喊了句：
　　“有人过来了！”
　　顿了顿，还没等她们出声，又补充道：
　　“我觉得可能是宁玄览。”

　　她的判断是有十分充足的理由的。
　　首先，乌泽拉木这种环境恶劣的地方，基本没有人愿意上来。
　　其次，已知她的好队友们似乎都很内卷，且都发现在乌泽拉木可以不用顾及伤到别人大胆练功。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元渺好像已经看到远方人影手里有根细细的棍了。
　　就这独特的造型，显然是喜欢外出拄木杖的某位逍遥宗道友。

　　阮经年听到这两句话，抚掌大笑道：
　　“这不巧了嘛，我们探查终讯岭小分队这下可算全员到齐了！”

　　越长秋也探着脖子眯起眼睛，朝地平线张望。
　　“哪呢哪呢，我怎么还没看见！”

　　看越长秋找不到人的样子，元渺想了想，手腕一翻唤出归元剑。
　　“我御剑过去把他带过来吧，等他跑到不知要多久。”
　　话落，她便跃上剑朝人影方向呼啸而去。

　　*

　　宁玄览昨晚听郭长老说今日可以自由活动，于是准备早起到乌泽拉木高原上练习一下他的应水功法。
　　他从当地居民口中得知，乌泽拉木上罕有人迹，常年被冰雪覆盖，水元素相比非常浓郁，对练功一定大有裨益，再合适不过。

　　于是清晨打坐结束，宁玄览下楼在温着的笼屉里取了几个包子啃完后，就按居民之前说的路线往乌泽拉木飞掠。
　　在他出发时，小楼里已经空无一人。
　　修士打坐时心念俱空，五感封闭，只留一丝意识防止有人偷袭，所以他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但估摸着大家应该也像他一样修炼去了，故而也没特意去找。

　　乌泽拉木果然是个好地方。
　　宁玄览顶着猎猎寒风爬上冰川，终于可以在无尽雪原上展开手脚。
　　这里没有任何建筑房屋，也没有偶尔路过的人，他放心施展出全力。

　　左手随意地拄着木杖，右臂轻抬，手指微动，他所指之处瞬间飞起漫天冰雪，地上同时出现一个巨大的深坑。
　　变换角度，七击先后发出，眨眼间前方地面便陡然塌陷，七个坑排列均匀，恰如天上的北斗七星。
　　直到最后一个深坑生成之时，第一个坑炸出的雪花才将将落地。肉眼看这场景虽十分壮观，但实际上整个过程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透过细密坠落的雪，隐隐露出的宁玄览面色也与周遭环境一样寒冷，平日里像盛着汪清透湖水的眼睛也结起了冰。
　　完全不见和善温润的模样。

　　就在这时，忽然遥远的地方闪过一道耀眼的光。
　　宁玄览敏锐地转头，定位到光芒所在的位置后，思索片刻，右手往前一挥，八个坑又被冰雪填平，再一晃眼，他人也已经出现在十几丈之外，飞快往光源地赶去。

　　也是因为决定前往发出光芒的地方，宁玄览才与眼神极好看到了他，直接御剑过来接人的元渺相遇。

　　元渺在登上冰川顶时已经接受过一轮“惊喜”，在真的见到来人就是八缺一的队员时表现得非常淡定，说话说得格外理所当然：
　　“果然是你。清晖今日驯兽，其它人都在，我来接你过去。”

　　与她相比，宁玄览就显得惊讶多了，但听元渺语气那般平静，一时又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遵循指示踏上她的长剑，莫名其妙接下了一起驯兽的新任务。

　　大约是和阮经年相处久了，沾染上些爱闲聊的习气，飞行途中，元渺突然问了句：
　　“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两人都是修士，元渺懒怠花力气设防护屏障，耳边的疾风模糊了声音，宁玄览怔了怔才分辨出她问的是什么，答道：
　　“我来这边练功，看远处有一道光，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你们。”

　　说完后，他凝神细听，却再没听到有说话的声音。

　　御剑的速度自然比寻常轻功要快得多，元渺又是于剑道极有天赋的弟子，沉默下来的路程并未持续多久，很快便来到驯兽的悬崖边。

　　元渺在离地一丈多的地方停留了一下，让宁玄览落地，而后回到自己刚才呆的石台上。

　　天上慢慢开始飘起雪花。
　　这天气是谢清晖早就算好的。冰云脊经常下雪，地势更高的乌泽拉木更是如此。
　　雨雪天，对金乌来说天然就被削弱了三成实力。

　　妖兽虽然实力又强又高傲，但终究不如人心眼多，若是因为环境等原因发挥不出全部实力落败，并不会感觉不对，还是会对战胜自己的对手心服口服。

　　眼下就是最好的驯兽时机，谢清晖来不及和刚刚归队的宁玄览打招呼，赶紧先解下背着的皮篓子，拿出土球，卸掉附着于上的土元素。
　　失去精纯的土元素支持的土球根本无法抵挡金乌的烈焰，瞬间瓦解。

　　还没等重获自由的三足金乌伸展开翅膀，谢清晖眼疾手快用右手一推。
　　一下把它推入了冰棱包围圈中央，她自己则迅速往后退出方寸山的青山大阵范围。

　　三足金乌骤然身体腾空，立刻挥动翅膀飞起，满身羽毛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的颜色。
　　但整体看去，给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还是它身上难以被黑羽掩盖的，那九根灿烂辉煌的金羽。

　　传说中的远古金乌通身都是金黄的羽毛，锋锐无比直可切金断玉，不过经过长时间的血脉稀释，后代的金乌只保留了少部分的祖先特征，数量也极为稀少。

　　尚古一代代的驯兽师普遍认为，金乌的实力强弱与身上金羽的数目多少有直接联系，数量越多越肖祖先，则实力越强野性越深，当然也就越难驯服。
　　如今现存已知的金乌中，最强的有七羽，在野外长成后曾一度控制不住本性烧了好几座山，听闻后来还是由妖族中几位大妖的后辈联手才让它“从良”。

　　生机石中出世的金乌身负九根金羽，凶性更甚妖族那只，虽然刚孵化，但生机石本就是极为特殊的宝物，它与寻常初生的妖兽不同，降世便与成年金乌几乎无异。
　　驯兽的过程包含人与妖兽的角力，这势必会激发它的本能，在场的众人又没有妖族与生俱来与妖兽心神相通的天赋，只会更凶险。

　　然而，元渺却并不觉得她们无法做到。
　　既然妖族的大妖后辈能联手驯服七羽金乌，那她们人族的天骄就也能联手驯服九羽金乌。
　　柔驯法不行就换刚驯法，只要武力值足够，管它几羽的金乌都只能臣服。
　　她对自己这几位队友还是挺有信心的。

　　借着石台的高度优势，元渺在上方可以很方便地俯瞰整个局势，将所有人的动向纳入眼底。

　　方寸山虚影落下，金乌已入大阵，驯兽悄然开始。

　　由于宁玄览突然归队，司徒璃便把吸引金乌注意的工作交由应水的他来完成，自己则和越长秋、阮经年转为从旁协助谢清晖。
　　具体的形式表现为时不时放些冷箭——
　　不消多说，这也是阮经年出的好主意。

　　宁玄览身为逍遥宗道修弟子中的翘楚，对水元素的招式运用已极为圆融，当下收起木杖，左手摊平掌心朝上，右手轻轻一拂，本命法宝妙法书立时现形。
　　厚厚的书页随他心意哗啦啦地飞快翻过，通身衣袍无风自动，将他修长挺拔的身姿衬得愈发脱俗。
　　周边的冰雪迅速融化成水，汇成一条条水流在他身侧循环流动。

　　如果不是元渺认识宁玄览，对他那一声“宁姐”记忆犹新，乍一见这样的场景，或许会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水之灵。

　　下一刻，宁玄览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如剑般朝前一指。
　　所有的水流骤然往前奔涌，原本的温和柔顺霎时间转化成强势狠绝，直扑盘旋飞舞的金乌。

　　而与之同时，今日的绝对主角、驯兽主力谢清晖则蹲下身，双手覆地，指尖陷入雪中，闭眸将自己与大地连接，感应呼唤周围的土元素汇聚到身边。

　　方圆百里的冰原地面微微颤动，她身周的地表甚至如海一般掀起有节奏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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