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不知君何处

　　夜已很深，沈摇仍旧站在院子里不愿进屋。这些天她已经睡的够久，现在的她毫无睡意。一个人裹着厚厚的外套在外坐着，左手搭在石桌上，眼睛望着天空，也不知是在看着哪。
　　枯坐了一会，刚站起身准备活动活动身体，就看见翠竹从自己的房里走了出来。
　　“娘娘，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翠竹走到了沈摇的身边，查看了下她身上穿的衣服是否够厚，免得她那虚弱的身子入了寒气。
　　沈摇一脸轻松的样子，“这段时日我已经睡的够多了，好不容易能有清醒的时候，再去睡着岂不白白浪费了这时间？”
　　“娘娘这话说的，日后多的是的时间清醒，如今你身子尚且虚弱着。事情还没处理完，你总归不能再倒下了。”翠竹没有去看沈摇的脸，也不管她听见自己说的这段话是做何感想。
　　沈摇转身背对她抬头继续望着天空，“现在能不能撑过去还不知道，用什么去谈以后？”
　　藏在袖中的手死死的握着刀柄，翠竹也不知道她到底要不要出手。她现在杀沈摇是轻而易举，但她如果杀了沈摇的话，沈清未必会护着自己，到时自己也会是死路一条。
　　可一想到自己那些因为沈家而逝去的家人，她又下定了决心。才刚把袖刀亮出，沈摇就转过了身来，惊得她一下子把拿着刀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身后。
　　沈摇看到后，也差不多明白了她想要干什么，“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我刚醒来不久身子还虚弱着，你想杀我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我……”翠竹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对你说过，你以前和沈家那些恩恩怨怨我全都不清楚，我还对你说过，不要执着于过去。可能以前沈家是做了让你心生仇恨的事，但你现在杀了我，你也活不了。若你非得要挣扎个鱼死网破的话，现在你就可以杀了我。”沈摇故意说这样的话来激她，看她会不会上钩。
　　翠竹后退了几步，和沈摇保持着一段距离。沈家的人她一个都找惹不起，要么是她上心的人，要么是她爱的人，要么是她惹不起的人……
　　一个就足以把她逼疯，现在却一下涌来了三个人。
　　“你心软了？”沈摇还是那副轻轻松松的样子看着她，丝毫不惧怕自己性命会不会在下一刻就丢掉。
　　翠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好像随时都能把刀刺向沈摇的心口似的。
　　“娘娘你知不知道，是沈家的人屠了我满门，如今我还在服侍着沈家的四小姐，还是沈家三少爷的手下。更可笑的是，我竟然还爱上了沈家的大少爷！”翠竹忍到现在，还是把那埋在自己心里最深处的话给说了出来。
　　沈摇想说话被翠竹一个手势拦了下来，翠竹把刀扔在了地上，“这辈子我注定斗不过你沈家人，躲也躲不掉，如今更是死也死不了。”
　　“这些年你一直都呆在我的身边，又哪会是他沈彦的人，你不愿的话，谁又能逼的你？沈清？我也跟你说过，他虽寡情但心里一直有你。你若好好听他话，不去想着复仇的事，他自然而然会对你好。”
　　沈摇只是就事说事罢了，灭门之灾她并未经历过，也不知道翠竹此时的心里有多么的折磨。说沈摇聪明，她也不过是在政事方面稍有领悟罢了，其余的，她也一无所知。
　　“娘娘，你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见到自己的亲人死在你面前这回事，你说的倒轻松，可这事又岂能说忘就忘？我倒恨不得能像你之前那样，跟个活死人一般，这世上什么事都与我无关。”说着说着，翠竹的声音里就有了哭腔。
　　沈摇皱了皱眉，特别是看见翠竹转过身背对她抹眼泪时，她的心软了。
　　“忘不掉就忘不掉吧，这事也强求不来。”
　　正如她想要拼了命地忘记萧渊，到头来发现却是徒劳，毕竟她脑子里装的除了萧渊还是萧渊。
　　两人聊着聊着，天已经蒙蒙亮。沈摇看了下天色，知道离自己父亲来的时候并不远了。按着他们一贯的作风，沈父是一定会来的，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都能让沈清倍感压力。
　　沈摇让翠竹回去休息，自己去打水洗漱了番，继续坐在院子里，这回她是要等沈清过来找她。
　　大约到了一个时辰的样子，院门被推开，沈清还是挂着那云淡风轻的样子，看见沈摇坐在院子里等他，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摇儿莫不是一晚没睡，就在这儿坐了一个晚上？”
　　沈摇点点头，“和翠竹聊了一晚，看她撑不住了就让她歇息去了。”
　　“哦？摇儿跟她聊了些什么？”沈清说的那话虽然充满了兴致，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一点想要知道的样子。
　　“不过是些女儿家的私密话罢了，你知道了也不好。他们什么时候会到？”沈摇现在最关心的是这件事，她也不想继续纠缠在翠竹的事情上。
　　沈清坐在她的对面，“估计等会就到了，摇儿要出去见他们？”
　　“不然让你一人去面对？我可做不来这样的事。”沈摇的意思很明显，就算沈清不愿让她一起，她也一定会跟着去的。
　　“摇儿这些年真是变了许多啊。”沈清忽然感叹了一句，沈摇也就当做没有听见。
　　忽而沈清又接了一句，“摇儿醒了以后，果然是那最大的变数。”
　　“你这是在嫌弃我了？”沈摇的语气中充满了危险，沈清微哂，不知该用什么话来接。
　　院外进来了一个人，走到他们的身边时，低下头禀报，“主子，他们已经到了。”
　　沈清看了眼沈摇，发现她已经站了起来，随时准备可以走的样子。沈清见状，心里忽然就轻松了些，其实沈摇醒了未尝不是件好事。有她这个变数在，沈家二老那边也不敢做的太过。
　　他们来到村子外时，已经有了剑弩拔张的架势，两方都互不相让。
　　让沈摇没想到的是，不仅自己的父亲来了，而且沈彦也跟了过来。不过想想也对，二老对沈彦向来是最好的，现在跟了过来也算得上情理之中吧。
　　沈彦看见沈摇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说沈摇已经陷入沉睡的么，但她现在又好好地站在他们的面前，那只能说是沈清骗了他们。
　　“父亲，好久不见。”沈摇是第一个打破寂静的人。
　　沈父偏头看沈彦那一眼有些意味深长，转而接了沈摇的话，“是挺久的了，摇儿这么大的一个人了，也不知道去看看爹娘。”
　　听到这话，沈摇脸上的笑容更盛，“摇儿倒是想过去找爹娘，可是摇儿找不到啊。”
　　沈清偏过头不去看沈摇，他知道在沈摇的心里，爹娘就是一根刺死死地扎在她的心里，一去碰就会止不住的流血。
　　“现在爹爹不是亲自来接你了么，随爹爹一起回去吧。”
　　“好啊。”沈摇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在场的人都没想到沈摇会答应这么的干脆。
　　沈摇想了想，问了一句，“那沈清他们会不会随我一起回去？摇儿可是好久没有和你们一起说过话了。”
　　她这意思表现的也很是明显，他们不能对沈清怎么样，不然她可能又不会按照刚刚说好的来走。
　　“都过了这么久，摇儿还是不愿意叫他一声大哥啊。”沈父一副感慨极了的样子。
　　沈摇倒是显得满不在乎，“等到了时候，摇儿自然会叫。看这天色，若我们现在启程的话，还能和娘亲一起用午膳。”
　　“说的也是，摇儿去收拾收拾吧，一刻钟后，我们就回去。”沈父也不说要跟着一起进去之类的话，他尊重自己儿子的辛苦成果，他也不去随意去毁坏。他的两个儿子之间的斗争，他不好插手，即使他以前是对沈彦好一些，现在沈摇还在一边看着，他不能做的太明显。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劳烦父亲在此处等候，摇儿去去就回。”转身离开时，还不忘拉着沈清一并回去。
　　也不管后面的人看了心里会怎么想，沈摇也不惧怕他们会对自己怎么样。他们会念在抛弃自己那么久的份上，会对自己再三忍让的。其他人倒不敢确定会不会这样做，但是她的父亲一定会这样。
　　“你答应的那么快，你真的还想要回到那丞相府去？”到了院子里沈清才问她。
　　沈摇把放在他胳膊上的手抽了回来，声音中含着讽刺，“你还一直认为那只是丞相府？看来是你在外游历太久，连自己的家在哪都忘了。”
　　“摇儿不提醒的话，我还真就忘了。”这回沈清脸上没挂着笑容，谁让翠竹从自己的房里出来时正好被他看见了。
　　沈摇看见了翠竹，“翠竹，收拾东西，随我一同回丞相府。”
　　“回丞相府？”这是要让她去送命吗？
　　“她说了你就照做吧，不要过问太多。”沈清的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就连眼神都变了。
　　翠竹低着头不说话，进了沈摇的房间，先帮她收拾了起来。
　　“你何必对她那么凶，她本就想寻死，你弄这么一出的话，她会更加想不开的。”
　　“她不会因为我而死的。”沈清留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人间自是有情痴，奈何痴儿不觉痴。”沈摇也不知她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沈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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