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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
小满一蹦一跳走在前头,背着手没回头:“文和之你的斗笠呢?”
斗笠被心虚道长弄得十分恶心,现在孤零零躺在大槐树下,无人愿捡。
小满道:“文和之你小心点,那左护法可喜欢你这模样的小公子了,咱景山一枝花可不能被无常府的老娘们折了去,是也不是?”
文和之一抖:“我到了市里就去再买一个。”
小满终于回了头,冷冷抛给文和之一个白眼,一字一顿吐出几个字:“现在就给我戴上。”
文和之没见过这样凛然的师叔,只迟疑了一瞬,便折回去拾起斗笠。
小满这才缓和了神色:“就是嘛,你这个躲仇家,自己还要寻仇的,玩什么世家公子的洁癖。你看那道门师徒,哪个不是泥里来土里去的?那么多书都读到哪去了?知道勾践怎么复国的不?知道孙膑怎么做掉他师兄的不?知道你师叔为什么姓朱不?”
文和之依旧有些畏惧方才的小满姐,规规矩矩应诺。他师叔素来是个明媚不拘礼数的野丫头,没轻没重,第一天就一脚把他踹下了山崖。然而方才只是一个冷眼,一句话,文和之就觉得像是被蛇信子从头到脚舔过,从脚底冰到了头脸。他看了眼师父,师父神色如常,仿佛小满姐的变脸没发生过,或者可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小满絮絮叨叨,已经彻底将话题从孙膑的师兄转移到了自己的乌龟师兄:“还是咱们师兄好,是不是呀小八?一个月都不用喂一次,它自己还会捉苍蝇,而且还不怕被狐狸吃掉。”
文和之遇上个强势点的对头就会缩成温和恭谨良的公子,小心翼翼问道:“师叔姓朱?可师祖不是姓崔么?”
小满满不在乎地点点头:“是呀,后来遇上黑白双煞要剁了咱们,报我爹当年的不知什么仇。我和小八就索性投入他们门下了,还认了干爹。咱们银针的功夫就是学白水婆婆的。你知道黑白双煞么?早些年在江湖上有些名气,和我爹、无常府一样的同行。”
文和之似懂非懂,不敢多问,默默点头,偶尔应和两声。
天色已晚,倦鸟归林,晨星初上。
京城白日里最繁华不过的朱雀大街此刻除了几家酒楼,大多闭门歇业。偶尔有两条散养的花狗被酒肉的香气引来,在门口徘徊不肯离去。
东方一轮圆月如盘,正刚刚爬上了低瓦平房的飞檐。带着余晖的金红,这月亮遥看着倒像是个小太阳。
天涯子指着那月亮普及常识:“这就是月亮。”
百里安徐徐打开折扇,与山水画上的明月对照了下,喃喃:“月挂柳梢头......哎?这月亮怎么不是银的?有点红啊?”
百里安搜罗了下脑海中的情报与诗篇,发觉这红月真是闻所未闻的奇观。
天涯子冷眼看着这鬼市少主,也觉得此人真是见所未见的奇葩。
“太阳刚下山,夕阳照红的。再过一会儿,等天色全暗了,月亮就白了。”她没好气道,觉得心累。天涯子素来是个精力充沛多动好折腾的主,但自打甩开追兵--就是都被少主管杀不管埋--以后,那有名无实的少主见什么都要她讲解一番,最后再吟两句应景的诗词歌赋。
她悲哀地掐指一算时辰,早已过了一整日,按照那两杀手的速度,她师父怕是早脑袋落了地。
这几日她忙里忙外,先是带着咩咩钻遍了溶洞里五六十个小洞,得知师父噩耗之后又被追杀了半日,到了晚上还因为没银钱露宿街头。前方没了师父,后方还有新一波暗姬手下在路上,身边还有个巨婴一样无所不知又一无所知的所谓少主,累,太累了。
要不是那所谓少主号称知道去无常府的地图与捷径,她早丢下这花里胡哨大蛾子了。花里胡哨也就罢了,他居然身边还没带钱!孰可忍,孰不可忍!本来那一身绣袍和金边扇子还可以拿到当铺换钱,但现在当铺都关门了。
百里安不住地张头四望,简直来不及看完这新鲜的一切的一切。哪怕街市已无白日的喧嚣与繁华,也够他舍不得眨眼了。百忙之中他还挤出心神来关怀下带路丫鬟,真的是十分善良:“别怕,你师父还不一定被交到左护法手中呢。听雨堂是想借着送道长的由头与左护法见上一面,现在也许正和左护法密谋得正欢,搞不好都把你师父忘在了一边。”
听雨堂确实把她师父忘在了一边,不过是因为内部打闹得正欢,连左护法的半分头发丝都没摸着。
天涯子面呈菜色捂胃:“我说,你到底是什么做的?榆木?山石?还是泥巴?”
百里安莫名地看她。
天涯子简直想找个角落学叫花子蹲下来,面前摆个破碗--可怜见的,她连碗都没有--就和她师父过去教她的那样:“先别管我师父了,你就不饿么?”她就在研究蛟龙潭时吃了点瓜子。
这问题她都憋了半天了,从你扛着我那么久就不酸么到你特么就不会饿么,以及那拐杖到底有什么用。
百里安恍然:“哦!你饿了?”他心里头热乎乎地,对着晚风微凉摇着金扇,依旧不舍得停下四处打量的眼:“我今日兴致高了些,都不觉得饿。”
天涯子:“呵呵。”然后终于支撑不住,找个路边门店的廊柱倚着,挥手打发她家少主:“你自个儿去无常府吧,别被人卖了,不把我师父带回来,就甭见贫道了。”说着落霞与哈欠齐飞,腹鸣与心累共长天一色。
百里安闻之,终于把视线依依不舍地收回到身边道姑身上:“你不带我去?”语气就像是被主人丢在大门口的丧家犬。
天涯子莫名:“你不是自己知道地图么?我要去也是你带路啊。”
百里安茫茫然环顾四周,假象了一遍自己一路摸索到无常府的景象,摇头:“道姑你开什么玩笑呢?那怎么可能?地图上说要过桥,可我连桥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天涯子捂胃的手上移到胸口,有心想呕一口鲜血。奈何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她酝酿半响,连口唾沫都没吐出来。她太渴了。
她索性一屁股坐在街边店口高起的青石台阶上,垂头丧气:“那我还是带路吧。”又挠了挠头发:“你不是说鬼市在京城的眼线多得是么?要不找个手下来问问,听雨堂之人去哪儿了?”随即又哭笑不得地自我否定:“哦,对了,他们现在不听你话了。恩,从来都没听过。”末了感慨:“你简直就不是亲娘养的!”
百里安苦笑着点点头:“是啊,我确实并非暗姬所出。”
天涯子瞪着她。
百里安一掀衣摆,准备坐在她边上:“说来话长.....”
“等等等等,是个很长的故事?”天涯子忙打住:“故事长的话,咱们进酒楼说,贫道再饿下去,可真要飞升了。”
“可咱们没银子....”
天涯子起身拍拍灰,十分嫌弃她同伙:“亏你还是什么鬼市出身,没银子,咱们就要饿死么?”说罢对大蛾子飞了一眼,勾勾手指:“跟姐混,你要学得还多着呢。”
这丫头生就一副天赐的好皮囊,那飞眼愣是把懵懵懂懂的百里安飞出一激灵。一激灵,也终于觉得饿了。
进了最近的一家什么龙居楼。那楼可巧不巧,正是整条街上数一数二的大店,光从外头看就被灯火照耀得金碧辉煌,大红灯笼系了两长串,垂在正门两侧。连门口跑堂的衣裳都是清一色藏青粗绣,个个都是眉目俊朗,干练含笑。整栋楼就差没在招牌上写“穷人与狗勿进。”
天涯子的衣裳还不如跑堂的体面,但好在跑堂看在花里胡哨大蛾子面子上把她当作了丫鬟,这才放她进门。
她现在名义上确实是丫鬟,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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