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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手冢哥哥,你好点了没有?”一下课,六皇子就赶到偏院来,这已成几日来他的惯常行程。“今天给你带了野菊雪梨糕,听说可以清热解毒,你尝尝看。”跟在六皇子身后的侍女把盘子往桌子上一放,几块淡黄色的糕点在淡蓝色瓷纹的映衬下格外勾人食欲。跪坐在桌边看书的手冢将手里的书放下,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哥哥客气什么,等你好了我还要让你当我的伴读呢。”一边说,六皇子一边拿起一块糕点递给手冢,“这可是御膳房刚刚做好的,味道好着呢。”
手冢接过来咬了一口,黏而不腻,雪梨的清爽和野菊特有的香味立刻在口中蔓延开来。“好吃吗?”六皇子看着手冢的脸,手冢回看着六皇子,突然觉得六皇子某些地方长得和迹部非常相像。
“嗯。”
看手冢把剩下的半块也吃进去,六皇子这才满意地笑了笑。起初的两天手冢几乎什么也没吃,半夜把喝的药都吐了,还发起热来,吓得他赶紧叫人去找宍户进宫,生怕手冢出什么事。“哥哥脸色好多了啊,再过几天我们就一起去御花园走走吧。”眼见着手冢的脸色渐渐变好,宍户也说手冢的伤好得很快,六皇子的心情也颇佳,“虽然那里已经没什么花还开着了。”
“我已经可以下地了。”整日在床上养伤的生活让手冢难以忍受,有宍户的精心治疗和六皇子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的身体恢复得比预想快上许多。但六皇子却坚决不许他出去,非要他休息满半个月不可。
“不行,伤筋动骨都要百天才能痊愈,你才休息了十日不到,不能出去。”一说到这个话题,六皇子总是出乎意料地坚持,“侑士哥哥不是给你带了书么,你就安心读吧。”
手冢的视线从六皇子脸上移到了桌面摊开的书上,几天来,忍足只来过一次,没有呆多久就离开了黎阳宫。忍足带来了几本兵书交给手冢,特别叮嘱他认真去读,手冢猜忍足也许有想要传达给他的东西,但读了几日,除了一些出人意料的妙计之外,他并未发现还有什么深意。
想到忍足那天匆匆离开,好像有要事在身的样子,手冢便觉得心中多少有些不安,恐怕他正忙着四处寻找柳和切原的下落,或者为了弥补他的过错而焦头烂额吧。
手冢不止一次陷入沉思,他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后果地帮柳放走切原?仅仅是因为他的“高尚”和“原则”不允许他用非光明正大的手段去暗算对手吗?明知这样是对迹部彻头彻尾的背叛,他还是那样做了,招致的后果比他想得还要严重,他以为自己可以承担起责罚,到头来他只是挨了顿打,惹来的无数麻烦全由忍足来善后。手冢扪心自问,如果重头来过,他还会放走切原吗?他想不出答案。
道义和忠诚,本来就难以两全。
“六皇子,雍贵妃驾到。”小林突然进屋禀报,六皇子转头去看手冢,脸上尽是不解。雍贵妃?就是那个向来瞧不上他的妃子?她来干什么?相比困惑的六皇子,手冢的表情则瞬间冰冷下去,来者不善。
六皇子从床上站起身来,手冢也穿了鞋子下地站在床边,贵妃身份不同,他总不能在床上迎接。
一进屋,雍贵妃的脸上就堆上了虚伪的关切。“快免礼,公子怎么竟下地来了?”
“贵妃驾到,不迎已是不敬,手冢不敢无礼。”说话时,手冢微微弯着腰,垂低的视线显示出充分的礼节。
“我听说公子犯错惹怒四皇子,受了重刑,心里惦念才过来看看。”说着,雍贵妃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向手冢身上瞥,“好歹是我妹妹的儿子,我总得亲眼看看才能放心。”
说什么关心,分明是奚落,六皇子听出雍贵妃根本是来嘲笑手冢的,但手冢仍装作不明白她话中深意似地答话道,“谢贵妃关心,在下已经无碍了。”
“有六皇子挺身相救,又每天在这偏院休养,两耳不闻窗外事,当然无碍。”雍贵妃的唇角勾着冷笑,眼神里满是鄙夷,“皇上为了和觞国之事大伤脑筋,你搅了四皇子的局,搞得朝堂上下都不安宁,却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真是好大的运气。”
“贵妃,手冢哥哥已经受过惩罚了,何必抓着不放呢?”照理说,雍贵妃和手冢的对话他是不该插嘴的,但六皇子看不过雍贵妃话里带刺,还是站出来帮手冢说话。
“抓着不放?”雍贵妃笑了,“自己惹出麻烦却让别人帮着收场,以为挨顿板子就天下太平了么?六皇子不参与朝政,怎知道你四哥心力交瘁,又怎么知道底下一群人劳碌辛苦。”
雍贵妃的话句句都如利箭一般刺进手冢心里,她说的没错,他躲在这里事不关己,太没有担当了。
“若说起参与朝政,贵妃娘娘才是不该干预的一个吧。”雍贵妃的话说得狠厉,六皇子的回敬也不好听,“要是给父皇和四哥知道您如此关注朝廷大事,他们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呵,六皇子这劝告我记下了。”雍贵妃虽然不快,还是不肯自降了架势与一个孩子争辩。说完,雍贵妃转头看着手冢,“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了。公子还是快些回去躺着,安心养伤吧。只管放心,有四皇子和六皇子还有你哥哥护着,谁也伤不着你了。”
“贵妃慢走不送。”骨子里桀骜不驯的六皇子看着雍贵妃走出门去,转头看着手冢,眼神里带了急切。“手冢哥哥,她是故意来羞辱你的,你不要理会她的话。”
“不,她说得对。是我太自私任性,做事太欠考虑了。”手冢的语气低沉,“如此不负责任的我,没资格做你的伴读。”手冢看着前方,眼中有某些沉甸甸的东西,六皇子无法完全读懂。
“我要去昳阳宫。”
“四皇子,有打柴人说看到两个和画中很像的男人往芜山上去了。”等了多日,总算有人来揭悬赏柳与切原的榜,负责看榜的卫士多少松了口气,“是否要搜山,请四皇子定夺。”
芜山……离皇宫颇近又山高林深,确实适合暂时藏身。迹部思索片刻,当即下令,“搜。”
“是!”卫士领命就要出去,又被迹部叫住,“慢着。”
“四皇子有何吩咐?”
“不可对一个种有许多奇株异植的人无礼。”迹部想起乾贞治就在那座山中,他还有许多需他相助之处,绝对不可得罪了他。
“明白!”卫士拱手大声说完,倒退几步才转身出门。迹部微眯起眼,切原在柳莲二手里,如果逼急了二人,柳带着切原自尽,那么后果不堪设想。长叹一口气,迹部不断思考,该如何才能在不伤害到切原的情况下将两人带回皇宫。
就在这时,下人来报,“四皇子,手冢公子求见。”
手冢?迹部眼神一凛,才十日不到怎么就下地还跑到这里来了?“让他进来。”
“是。”
得了迹部允许,手冢这才迈过门槛走进屋来。从黎阳宫到昳阳宫的一路颇为辛苦,但这并不能打退手冢面见迹部的意念。虽然有些尴尬,手冢还是在迹部面前站直身体,低头恭敬地叫了声“四皇子”。
迹部打量了手冢一番,看气色倒比他想得要好上一些。迹部刚想开口问手冢的情况,门口突然又有下人报告:“四皇子,有觞国来的加急密信。”
“拿过来。”迹部想让手冢到一边坐等又觉得这样反而强人所难,于是只是看了手冢一眼示意他一边等着,自己则接过下人呈上的信件撕开信封,抖出两张信纸。
信是柳生十天前写的,真田登基之日将至,朝中官员调动明显频繁,真田一手提拔的臣子正逐渐取代上一批老臣,许多本就对真田不服的官员怨气更甚,王位世袭的时间太久,难免臣子有动乱之心。柳生在信中写道,真田等人已在谋划,要将周边小国吞并,并预测真田实力扩大后必将攻击陌辽边境,故提议趁皇位转移之初,真田实力尚未巩固之时颠覆其政权。信中再次许诺,接管政权后,觞国绝不侵扰陌辽一民一兵,两国将互通往来,和亲通商。
迹部看完信件,先是冷笑了一声,随后脸色变得更加阴沉。手冢站在一边看着迹部的脸色,保持着沉默一动不动。
“关于柳生比吕士和真田弦一郎,你知道多少。”迹部将信放回桌上,转而看着手冢,“所有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许有一句隐瞒。”
“是。”手冢简单整理了思路,便把忍足告诉他的,柳生蓄意借陌辽之手削弱真田实力再坐享其成的事说了出来。
“关于真田呢?”迹部认真听着手冢的话,心想他知道的还不少。
犹豫了一下,手冢将真田与他的几次对话都转述给了迹部,特别是真田厌倦战争这一点,迹部一边听,一边将视线聚焦在空中的某个点,似乎在凝神思考。
“没了?”迹部抬起头看着手冢,得知这些的意义还并不是很大。
“……真田曾说对我有爱慕之意。”虽然不想,手冢最后还是把真田向他表白之事告诉了迹部。听到这句,迹部的眼神稍微有了一点变化,嘴角勾起的笑容不知是讽刺还是什么意思。
“原来你不是帮柳,而是不舍得真田被我用切原胁迫。”听到这话,手冢的脸上又浮现起尴尬的神情来,其实他本是来向迹部认错的,他所犯的错误并不在于擅做主张,而在于他没有分清个人感情与家国利益孰轻孰重。他把自己定位在太过高尚的位置,没有考虑到他的所为会给不得不以大局为重的迹部惹来怎样的麻烦。
“真田至今仍以为切原已死,我确实不忍让他得知弟弟还活着却又利用他弟弟来威胁他使他痛苦。”
“痛苦?”手冢的用词引起了迹部的注意,得知会与自己争权的弟弟还活在世上,反应为何是痛苦?以常理去论,该是感到困扰担忧,并立刻着手除去才是。
“真田为弟弟死去的事实非常伤感,对于柳太……”手冢习惯性想用太傅来称呼柳,但觉得不妥又立刻改口,“对于柳莲二全家之死也十分气愤,还说过登基之后会为其主持公道。”
迹部沉默许久,最后转过身来看着手冢的眼睛问,“你相信真田所说的话么?”
“……”这一次换手冢陷入沉思,他已经知道谨言慎行的重大意义,他对人对事思考太简单,妄然开口,误导了迹部则后果无可挽回。
迹部见手冢欲言又止的样子,在心里暗说不好,分明是把他打怕了连话都不敢说。稍微卸了点深情的严肃,迹部换了轻松一点的语气,“想到什么只管说,我不怪你。”
“……我相信他。”手冢最终还是给出了这个答案。真田待他一向真诚,言辞神情都是那般恳切,手冢不认为那是真田故意做出的样子,虽说这样或许可以博得他的好感,他还是选择相信真田。
迹部再度沉默,片刻之后,锐利的视线开始在手冢身上流连,人也走到手冢身边。手冢被看得不甚自在,仍保持着站姿等着迹部说话。
毫无预警的一巴掌突然袭上痛感不消的臀,力道不大却仍让手冢疼得皱眉。迹部略歪着身子观察着手冢的表情,“疼么?我要听实话。”
手冢不明白迹部的意思,但还是点头承认。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非你不可。”
“……”手冢转过头看着迹部的眼睛,迹部原本被阴霾笼罩的脸上似乎出现了自信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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