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浮生千般愁

作者:落月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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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亭亭桑榆,多情应笑我(下)


      “讲个小桑儿的故事。”桑若垂下眼睑语气有些自嘲。

      “桑榆村村口有棵桑树,树干要四五人才可合抱过来。也不知有多少年岁了,只知村上岁数最大的老人道他一出生树便那般大小了。树下有个小乞丐名唤小桑儿,她日夜呆在一个倚树而搭的狗棚中,只偶尔在无人施舍的时候去路上捡些吃食,抑或是去偷别家的狗食。”

      “真真可怜。”迟儿皱眉同情道。

      桑若不搭理,继续说道:“小桑儿在树下住了许多年。热了就以桑叶为扇,偷凉兼带驱蚊。冷了就以桑叶枯草、或是别人施舍的破衣物为被。小桑儿从不曾艳羡他人,也不曾自怨自艾,只觉着生活较之他人愈发逍遥快活。直至一日,有人拆了她的‘家’,告诉她大王子去边关打仗要由此经过,万不能留这狗窝脏了王子的眼。小桑儿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把所有怨怒转嫁到那个名唤‘大王子’的人身上。”桑若说到此处又自己斟了一杯仰头饮尽,却不急着开口。

      “桑姐姐,你倒是快些继续啊!”迟儿催促着。我也十分好奇那小桑儿接下来会如何,便也催道:“桑若,你接着讲啊。”

      “你们二人各自再饮三杯,我再接着说。”桑若醉意愈加明显,一手支着额头,微眯着眼与我们说话。

      “这可是何道理?之前可没兴中途逼人喝酒的。”我笑着不平道。

      “左右你都是喝茶,怨言倒多。”桑若瞪我一眼,道:“我这故事也讲完了,你们若是乖乖喝了,兴许我能像迟儿那般编个后传出来。”

      我与迟儿哭笑不得,谁知道桑若醉酒后这般锱铢必较,耍起无赖来。我与迟儿无法,只得喝了三杯,催她莫再卖关子。

      桑若一手执着酒杯,目不转睛地看着杯中微微晃荡的酒,抿了抿嘴,方才接着讲道:“次日,全村百姓天未亮就等在道路两旁翘首以盼,皆想一睹王子尊容,顺道沾些祥瑞之气。呵,唯独小桑儿是想一睹仇人真面目。等了好久,人群中开始有人小声报怨大王子定是不会来了,要么就是绕了道。于是,当日头升到头顶时,人群散了一半。正午的日头火辣灼人,似要将人活活剥了皮方肯罢休。一个时辰后,人群又散了一大半。剩下的三两成群的人越发不确定了,他们互相打听着大王子是否果真会来,又窃喜要是真来了的话他们就能独享那祥瑞之气了。然而再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半个人影,于是乎,最后寥寥无几的人也散了个干净。日落西山,夕阳染红了街道,只剩小桑儿一个人锲而不舍地等在原地。她又累又饿,双脚早已麻木得没有知觉,然只要一念到她在等仇人,她便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终于,她隐约听到了铁骑踏在地面发出的整齐沉重的声响,并且那声音正飞快地靠近着。小桑儿来不及多想,赶紧跑到了路中堵住去路。

      ‘吁……’为首之人猛勒缰绳,马儿吃痛咴咴惊叫着,抬高的马蹄几乎擦着小桑儿的脸颊落下地来。

      ‘臭乞丐,活不耐烦了一边死去!惊了王驾叫你死千万次也不够!’一旁上前来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子,他手中的马鞭眼见便要重重落下,小桑儿吓得忘了躲闪。

      ‘退下去!’千钧一发之际有个略显稚嫩但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马鞭顿住,小桑儿这才敢抬眼去瞧眼前之人。

      黄昏的暖光柔柔地洒在那人身上,小桑儿只记得那人身穿银色盔甲,不大的年纪却有着异于常人的冷漠神情。

      ‘你便是大王子?’小桑儿仰着头,语气中的仇恨毫不掩饰,忘了方才是他将她从马鞭中救了下来。

      ‘正是本王。’那人说话冷得像冰,‘无事便退下。’

      小桑儿此时一腔怨愤终于找到了发泄对象,于是乎开始破口质问起来。

      ‘你算老几?你不过打此处路过而已,凭甚让人拆了我家?我以后去你家也拆了它可使得?’军队里有人没忍住笑出声来。

      ‘放肆!’方才持马鞭那人暴喝一声,不知是骂小桑儿还是骂后头之人,总之四周立马鸦雀无声。随后那人扬起马鞭欲要动作却被大王子侧头以眼神制止。

      ‘本王可没让人拆你家。再者,你若有能耐,本王随时恭候你来拆了我家。’那人语气似嘲讽又似认真,语罢不再搭理小桑儿,一夹马腹绕过小桑儿走了。

      没走几步,他又一勒缰绳,却不回头,只冷声道:‘懒惰,无为,得过且过,丢了自尊地活着倒不如死了干净。’语罢绝尘而去。

      小桑儿被那大王子说得懵了,虽觉着他的话不太好听,心头却又偏偏觉着在理,尽管那话她并不完全懂。之后小桑儿又苦苦思索了好多天,又去问了村上有些学识的人才十分明白。”

      说到此处,桑若将手中的酒饮尽,摇摇头笑道:“我忘记了说,小桑儿是村里唯一一个和大王子说上话的人,其他人有福气些的也顶多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而已,是以村里人待她自不一样。”顿了顿,桑若继续道:“小桑儿听说永离翁养尽天下毒蛊,无所不能,于是决定去拜其为师。村里人虽不认为小桑儿能成功,但也自发给她凑了盘缠,谁让她是唯一一个与大王子说上话的大福之人呢!”

      “等等,”迟儿打断桑若,“桑姐姐,你说的永离翁是永离谷的永离翁么?”

      “我可不知琉金有第二个永离翁。约摸寻遍平乐大陆也是没有的。”桑若低头笑笑,沉吟半晌也不见反应,我原以为她睡着了,却又听见她喃喃道:“小桑儿独自一人跋山涉水,盘缠用完了就一路讨饭,鞋底磨破了就光脚上路。吃尽了苦头才进得了永离谷。”

      “小桑儿竟破了毒蛊阵?”迟儿圆睁双眼不敢相信。

      “呵……”桑若笑出声来,抬眼疲倦地看着迟儿道:“小桑儿无一傍身之技,又没有英勇无畏的立青在侧,也没有足智多谋的奚南陪同,你说她如何破阵?难不成你以为破阵还有一个诀窍便是以诚心打动神明?”

      “那她如何进的永离谷?”迟儿托腮不解道。

      “或许永离翁不愿有人死在阵中。”桑若冷笑一声,“小桑儿在第一关看到巨蟒时便吓软了腿,而后被各种毒蛇咬得遍体鳞伤,随着被巨蟒缠晕了过去,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谷口,除了身上隐隐作痛以及怕得浑身乱颤外,没有一处伤痕。然后小桑儿又闯了进去,醒时自己依旧半死不活地躺在谷口。小桑儿便再闯了进去……如此七八遭,当她再次醒来时便已经在永离谷里了。”

      我突然想哭,为小桑儿令人痛心的勇敢与执着。她像是拿着桑叶与手持大刀阔斧的命运搏斗,实力悬殊却毫无惧色。

      “小桑儿如愿以偿成了永离翁的徒弟。永离翁教她文韬武略,而条件是为其试蛊。小桑儿当然欣然接受。

      白日里小桑儿学得不遗余力,废寝忘食。然一旦夜幕降临她便怕得牙齿打颤,因为她总不能预知下一只蛊虫会是何种奇形怪状,接着又会怎样爬到她手上,最后又会如何让她痛不欲生。

      所幸,她都熬了过来,十年后学成出谷,她成了世人眼里文武双全的奇女子,同时也成了自己心头最卑微的可怜虫。”

      “为何?她已经摆脱了从前的自己,活得光明正大人人敬重,她不该欣喜才对么?”迟儿蹙眉。

      桑若此时已经快要醉得不省人事,只摇摇半垂着的头,闷声道:“你以为她为何要去永离谷?若是要摆脱从前那个不堪的自己,她可以有太多选择,完全犯不着这么苦累。”语罢桑若摇晃着意欲为自己斟酒,但她已经拿不稳酒壶,洒了好些在自己衣袖上,我赶紧接过替她斟了一杯,担忧道:“你自己违反方才的规矩喝了这许多酒,这杯下去再不喝了。”

      她没有答我,啜了一口忽而睁大了眼问我:“你说,小桑儿为何?”

      其实她故事开头我便猜着了她在说桑若,心头一直苦涩难言。被她一问只摇头不语。

      “你不晓得?”桑若挑眉不信,又无所谓道:“也罢,我告诉你们。小桑儿决定重新做人是真,但她更想做一个足以与大王子并肩而立的女子……无数个可怖的试蛊之夜,支撑着她坚持下去的并非重新做人的信念,而是赶走那人眼中冰冷孤独的决心。”桑若语罢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说那小乞丐她凭什么?她凭甚觉着自己能与他并肩而立?她凭甚觉着她能让他不再孤独?你们说说看,她是不是痴心妄想?”

      迟儿摇摇头,有些不满桑若的笑,坚定道:“凭小桑儿经历了这么多常人难以忍受的磨难,凭她功成名就全靠自己打拼。我倒认为她配世上任何人都绰绰有余!”

      桑若被迟儿说得苦笑不得,闭着眼半晌方才无奈道:“可后来她果真证明了自己是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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