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画境

　　今天我知道了太多，一下子也是难以理清思绪。而我现在才知道为何饮雪总喜欢在冬至与我见面，因为那是他的生辰。我想怪不得他老是怕冷，想必是出生时冻着了。我回想起雪地里的相拥觉得意外美满，本以为今晚会做个好梦，可是却在深夜被噩梦折磨醒来。我全身冷汗涔涔，手指颤动。

　　意外的，我又进入了当初的敦煌画境。我看到一紫一银的身影，一个手持干将，一个掌控轩辕，打得日月无光，天地失色。我从来不知，饮雪的法术会如此登峰造极，竟与六界排行第一的师父不相上下。

　　我穿了衣服起身，开门踏进星夜。梦里的樱花林全部变红，如血色一样流淌。我匆匆忙忙奔到后院，眼前却依旧一片淡色招摇，落英缤纷。

　　我闭眼回忆，却是想不出太多的细节来，我听到琴音，却不是泓琴的八弦琴。有人在弹奏安神曲，他扣着我的手指，温柔言语。我看到自己面目全非，一身广陵长尾鸢袍染上鲜红，骏马奔腾，血流成河。这究竟是怎样的光景？

　　我抚过樱花枝，忽地觉得力气全被抽尽，我猛然要倒地，却是被脸颊上的疼痛震的清醒过来。我摸着左脸扶住樱树，闭眼就是师父的冷漠绝望，什么血亲至爱，他依旧不留情面的扇了我一耳光，我从未见他如此生气，如此动容，他说什么？

　　我捧着脸坐下来，深深呼吸，早知如此混乱，我应该趁着饮雪烧毁画卷之前，多潜入几次，将未来看个清楚。可是如今，我却这么害怕，倘若敦煌画境是不可避免的将来，那么我真要面对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

　　听到脚步声，我连忙起身，看到师父从远处而来的身影。他轻轻挥手，周围庭院屋檐下的灯笼便全数点亮，樱花林一片光线，忽明忽暗。

　　“还没睡？”

　　“方才……做了噩梦，出来走走。师父，你进入过敦煌画境吗？”

　　“不曾……”

　　果然，不然他不会一无所知，不会对我无动于衷。我抬头道：“师父，你会生气吗？会很生气很生气？”

　　“至今没有。”

　　我叹一口气，大致是我多虑了，师父从来心如止水，而我也不会有多大的能耐惹得他像敦煌画境里一样愤恨，居然毫不留情的就给了我一个耳光。我猛然觉得敦煌画境的开始便是扑朔迷离，霆昀一万零三年，应该就是关键。

　　“师父，储君一般在什么情况下不能继位？”

　　师父先是一愣，便道：“除非罪不可恕，除非灰飞湮灭。”

　　“灰飞湮灭？”

　　“储君是从蓬莱仙境选中的龙神一族，神之后裔，具有不死之身，除非是遇到神的判决，上古神器的重创，否则一般人无法置他于死地。”

　　“罪不可恕又是有哪些罪呢？”

　　“背叛仙界，败坏伦常。”

　　我猜测翎若不能继位也就两种可能，一是一千年后师父成功进入黄昏圣殿，流淌在我体内的血有了效用，我已神之子的身躯斩杀了他，为自己报仇也为夺回饮雪；二就是他和饮雪深陷情海，难以自拔，最终违背人伦，让天庭废了他的地位。

　　“那师父……昆仑是不是有上古神器？”我小心翼翼的提问。

　　“上古神器有三样在昆仑。昆仑镜在迟师兄手中，为师暂代保管轩辕剑、伏羲琴。”

　　听到轩辕剑三个字我果然震惊了，但愿梦里那些都不会发生才好，“那其余七件呢？”

　　“玉清天尊持有炼妖壶、昊天塔、东皇钟，太上老君持有神农鼎，崆峒印自然归属崆峒派，盘古斧乃天帝赐予战神之武器，女娲石铸成六界碑，维持着六界秩序。”

　　“师父，你法术这么高，是不是探到饮雪也是高手？”

　　师父皱眉，“的确。”

　　“那……其实仙剑大会那回，是他附身在莫邪上帮我一举夺魁……师父知道吗？”

　　“……知道。”

　　“师父不责怪我？当时为何不戳穿我呢？”

　　“……太难收场，”承渊看我一眼，我便无地自容，“以后不可这般欺骗，更不该争强好胜，不择手段。”

　　我果然找骂。

　　“下一回仙剑大会，鸢儿一定自食其力，脱颖而出，不负师父厚望。”

　　“你掌握分寸便可，刻意追求反倒求不得。”

　　“可是师父是昆仑掌门，我要是拿不到第一，定会给同门耻笑的，到时师父脸上也没光。我这不是为了自己，也为师父的荣誉。”

　　承渊轻轻一笑，“巧言善辩。”

　　我看他一笑，也便觉得气氛没有方才这么死板，“师父一开始不就知道了吗？从我还是鸢尾花的时候，割了您一滴血，后来又在瑶池仙会要挟你在散会等我，师父当时一定吓着了吧！我居然这么无赖。其实这都是翎若教我的，他说不然你肯定不理我。那次我也不懂为何翎若会带了这么多人前来观看，让师父脸面全无，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师父拍拍我的脑袋道：“你想做什么，我也阻止不了。如今你算是长大，未来也掌控在自己手中。不望你早日成才，只求你平安一生。”

　　我抱过他，终于感觉他一丝亲情的气息，“师父，你真好，以后我每天都煮饭给你。”

　　试问这个世上，有哪些父母会不疼子女的呢？以前我还后悔自己选错了家长，这次却是全然释怀了，我果然没有挑错人。

　　这几日我的心思稳定许多，敦煌画境不再出现在梦境里，反倒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起来。我梦到七穹宫的樱花浪漫，梦到承渊笑容和美，一举一动都如此温柔动心。

　　所谓瞬间移动并非为战斗而创的招数，它是一种特殊能力。不用经过任何路径，也不耗费一点时间，而达到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的招数。灵闪术的距离短，又是有时间差，容易被捕捉到身影。而瞬间移动只需感应到一个人的气场，便可瞬时到达他的身侧。所以这招在对决时分外重要，如若对方感应不到你的路术，他便全身都是漏洞，任由你攻击。当时饮雪帮我打败冷之贤，用的便是瞬间移动。我还在想为何他总是一下就找到我，原来只要感应到我的气场就行了。

　　瞬间移动也有不便之处，那便是无法感应到未知之地。

　　此刻我坐于樱花林里，按照师父的教导调理周天气息。我首先要做到感官灵敏，这并不是说我要有非常独特的嗅觉，而是通过自身所带的感觉来判断记住一个人的气场。我想学会这一招我也可以随时随地找到饮雪了，便开心的第一个拿他作实验。可是无论我如何牢记他的气场，口诀念了哪怕千遍百遍也徒劳无功。半个月后我开始怀疑，究竟是我的力量太弱，分神太多，还是根本他就处在我无法感应到的地带？

　　我翻看《森罗万象》，此中记载瞬间移动难以感应到的四处地方：一乃比施咒者更强的结界内，二是上古神器之中，譬如昆仑镜演化出的意境，譬如昊天塔，炼妖壶；三是六界之外，蛮荒之地，四是神魔之井。

　　我想一、饮雪无缘无故干嘛走到哪里就布个结界呢？他又不是遭仇家追杀；二、上古神器更不可能，他根本就没有；三、或许如此，但是我想不到他去六界蛮荒的目的；四、神魔之井就在蜀山，并且早就失去神魔之力，饮雪若是在那儿，也该被感应到。所以得出结论，饮雪不知为何便跑到蛮荒去了。

　　我是越发不明白他在搞什么名堂了。他无法在仙界存活，因为自身仙力涣散；六界之外的蛮荒混沌不堪，皆是被驱逐的罪仙和猛兽，他这么纤弱的体质待得下去吗？

　　想来我是无法通过瞬间移动来捕捉他的所在了，我便打消念头，安分等着来年冬至。我回想一下别人的气场，师父的话，他在书房审阅事务，我现在移动过去只怕会打搅到他；秦斩楼的我还记得，但是他实在不讨人喜欢，也罢；斩月的气场太弱，我基本感应不到；思来想去，我只得选择数次交手的冷之贤作为目标，念动咒语。

　　我连续尝试数十次，睁眼之际还在原地。眼看着天都要黑了，今天又是失望所归，不禁伤感。虽然师父说以我的成就，恐怕一两年也无法学成，但是我觉得以我的天分应该很快就学会才是。心里不免不服，我又原地调试了一遍。如今我这般认真，屏气凝神都无法瞬间移动。要是像饮雪这般信手拈来到底要等到何年何月？

　　我最后念动咒语，敛气集中精力。只觉身子一轻，瞬时睁开眼，竟是出现在了一间屋子里。我听到水声潺潺，转头才发现一座屏风，屏风后走出熟悉的身影……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没穿衣服。

　　冷之贤没穿衣服的模样我是第一回看见，应该说我至今只看过饮雪的锁骨以上，师父的手臂什么的，翎若给我去死，看了也是瞎了我的双眼。所以总结下来，这还是我第一回将一个男人通身看遍，为了表示我如同晴天霹雳的心情，我很配合的尖叫出声，一声便足以让冷之贤灵闪退回，跌进浴桶；一声便足以将十二宫附近的守卫全都呼唤过来，这下我算是彻底成名了，托了瞬间移动的福……

　　我视死如归的坐在冷之贤房里，若不是他将外人驱逐的快些，只怕我这会儿会以猥亵大师兄的罪名给覃天枢戳瞎双眼。覃天枢何其宝贝冷之贤，又是多么的憎恨我，要是让他知道这一桩孽事，他肯定会掐死我。

　　我看着桌面解释了前因后果，反正都是瞬间移动惹的祸，不关我一点事。冷之贤的脸色难免有些赤赧，要我被他看了，铁定一剑就了解他了。现在我终于明白覃天枢的心情，想来冷之贤的贞洁比我一个残花败柳更为珍贵，毕竟我早就被翎若看光光过了。这样想来也不错，恰好练出了我比城墙还厚的脸皮。我说怎么着，翎若都没对我负责，难道冷之贤就能拿我怎样？

　　冷之贤不说话，只一声不吭的喝茶，我凑过去道：“你没事吧？不用我负责罢！我也不是要刻意偷看你的。”我想若是当时我瞬间移动直接在他身旁，是不是把他吓得直接扑水桶里了呢？到时恐怕不止猥亵大师兄这么简单，指不定就是□□未遂的罪名，覃天枢直接拿了工布剑就把我给砍了，自此便没人祸害他的宝贝徒弟。

　　冷之贤难得扭捏的姿态，仿佛真被我玷污了一般犹豫：“嗯……我知道。”

　　“那没事我先走啦！”我起身，又被他按回座位，难道他需要我什么补偿？难不成要我也脱给他看？反正我的身材没他这么好。

　　我还以为他真要找我麻烦，却听他一句：“春分将至，眼看着昆仑又要招收弟子，师父要你和十二宫一起去守护各个景点，以防外人入侵。”

　　我满不在乎道：“好啊，刚巧也没什么事做。”冷之贤抿了口茶，眼神冷道，“你可知……师父要你去守护‘地狱之门’。”

　　我原地跳起：“那不是你关注的吗？”

　　“师父说，既然你在仙剑大会上赢了我，理应是昆仑最强的弟子，也该守护最为艰险的地方——地狱之门。不过你别担心，我守护的玉虚宫离你很近，可以随时过来帮你。”

　　我就说覃天枢肯定还对我耿耿于怀，要不是师父罩着，他早就找了几百条罪名将我逐出昆仑了。如今他刻意刁难，我也只好逆来顺受，好在冷之贤好事做到底，居然肯帮我。我赶忙道了谢，说以后请他来七穹宫吃饭。

　　然后我们的话题就转移到了烹饪之上。

《敦煌画境前篇》
敦煌画境，上古传情——晴雪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