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海无岸·我在鬼灭改写所有结局

　　北方任务已了，盘踞在笠松山一带的鬼物巢穴被彻底清除。黎明时分，肆虐了整夜、仿佛要吞噬天地的暴风雪终于耗尽了最后的狂怒，渐次止息，只留下一片被厚重白色彻底覆盖的、万籁俱寂的山野。

　　富冈义勇与崇宫澪踏上了返回总部的归途。

　　积雪深可没踝，每踏出一步，都需耗费比平日多出数倍的气力，靴底陷入又拔出的沉闷声响，成了这寂静世界里唯一的节奏。

　　富冈义勇依旧走在前面，那件红绿双色、即使在晦暗天光下也异常醒目的羽织，在纯白无瑕的雪地上，固执地划开一道充满力量感的轨迹。

　　然而，若有心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此时的步伐，相较于去时那种刻意保持、几乎要将身后之人远远抛下的迅疾，已然放缓了许多。

　　那不再是一种带着无形排斥的速度，而是一种……更接近于迁就、或者说，是某种无意识调整后的稳定步调。

　　他沉默地充当着开路者的角色，并非盲目前行，而是凭借过人的方向感与对环境敏锐的洞察，选择着相对坚实、好走的路径。

　　偶尔，他会用那柄从不离身的日轮刀那冰冷的刀鞘，看似随意地、却又精准地扫开带着尖刺的荆棘枝条，避免其刮伤后方的跟随者。行经一些表面看似平整、实则因融雪复冻而凝结着透明薄冰的区域时，他会率先踏上去，用鞋底巧妙地碾碎那片光滑的危险，留下粗糙的、可供踏足的脚印。

　　这些动作，皆在沉默中进行，自然而隐蔽，仿佛只是资深猎户或旅人行走山野时的本能谨慎。但跟在他身后半步之遥的崇宫澪，却将这一切细微之处尽收眼底。

　　她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份沉默之下的变化——那不是言语上的关切，也非刻意讨好的殷勤，而是行动上的、一种源于骨子里却笨拙得不知如何表达的体贴。

　　她并未点破，亦未出声感谢，只是更加安静地跟随在他开拓出的路径上，目光偶尔掠过他被风雪勾勒得愈发挺拔却也愈发孤寂的背影，唇角无声地噙着一抹极浅、却真实存在的温软弧度。

　　行走约莫一个时辰后，日头稍稍升高，光线变得略微强了些，却并未带来多少暖意。前方出现一块巨大的、偏向阳面的黑色岩石，背风而立，顶部被风吹得相对干净，裸露出的岩体在雪地中如同一座孤岛。

　　“休息。”富冈义勇停下脚步，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在空旷的雪野里显得异常清晰。

　　他率先在冰冷干燥的岩石上坐下，姿态依旧挺直，取下腰间的水囊，拔开塞子，仰头灌了几口冰冷的清水。

　　崇宫澪依言在另一侧稍远、既能感受到岩石遮挡寒风、又不会过分侵扰他个人空间的位置坐下。她也拿出自己的水囊，小口地、缓慢地啜饮着。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刺激，随即化作一股凉意蔓延开，稍稍驱散了因持续行走而积聚在胸腔的些微燥热。

　　她将随身携带的药箱轻轻放在并拢的膝上，打开，手指细致地逐一检查里面的瓶罐、纱布和银针是否在昨夜的战斗中受损或受潮。这是她的习惯，也是她的职责所在。

　　空气中弥漫着雪后特有的、凛冽而纯净的气息，深深吸入肺腑，仿佛能洗涤掉昨夜残留的血腥与杀伐。而更深处，则隐隐透着被冻结的泥土和草木根茎的味道，带着一丝生命的顽强。

　　“那只鬼，”富冈义勇忽然开口，打破了持续良久的寂静。他并没有看她，目光依旧投向远处那仿佛与天空融为一体的山脊线，“左腿。行动时的拖沓。你之前的判断……似乎无误。”

　　他的语句依旧破碎，省略了许多连接词，但表达的意思却完整而清晰。

　　崇宫澪正在整理银针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她抬起眼，看向他线条冷硬的侧影，心中掠过一丝轻微的讶异。

　　她没想到他会记得昨夜战斗中她基于瞬间观察给出的那个微小判断，更没想到他会在任务结束后的归途、在此刻这般静谧的氛围下旧事重提。

　　“是，”她将最后一枚银针归位，合上药箱，语气平和如常，带着医者特有的冷静与客观，“从它奔跑和扑击时，左腿膝关节与踝关节不自然的扭曲角度，以及发力瞬间明显的滞涩感来看，推测可能是生前便存在的陈旧性伤残，或是转化为鬼的早期，受过极为严重的、甚至伤及骨骼本源的创伤，虽凭借鬼的再生能力愈合，却未能完全恢复如初，留下了类似‘病根’的隐患。”

　　她顿了顿，目光也投向远方的雪景，仿佛在回溯昨夜的战斗画面，“这类鬼物，往往会在无意识中过度依赖健全的肢体，其攻击模式、闪避习惯，乃至重心移动，都会因此产生特定的、可被捕捉的倾向性。”

　　她收回目光，转向他，语气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审慎：“当然，在绝对的速度和力量差距面前，尤其是在您这样的剑士面前，这点基于身体缺陷的倾向性，或许显得微不足道，无法影响战局的最终走向。”

　　她话锋微转，声音轻柔却坚定，“但若能提前有所预判，至少能在遭遇的瞬间，多增添一分警惕，或许就能避开一次不必要的风险，或是更快地找到制胜的契机。观察细节，本就是生存的一部分。”

　　富冈义勇沉默地听着，握着水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感受着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他并非不认同她的观点，只是他长久以来形成的战斗风格，更倾向于以绝对的强大和精妙的剑技正面碾压、粉碎一切阻碍，很少会去刻意关注敌人这些“微不足道”的、源于过去的伤痕。

　　但不可否认，她那种基于深厚医理知识和极端细致观察所得出的分析，像是一道微弱却精准的光，照亮了他战斗思维中某个惯常被忽略的盲区，提供了一种与他截然不同的、更为立体的看待对手与战斗的视角。

　　这种视角，无关强弱，却关乎生存的智慧。

　　“……嗯。”他最终，从喉间低低地溢出一个短促的音节，算是认可。这已是他所能表达的、最高程度的赞同。

　　短暂的、近乎学术探讨般的交流之后，四周再度被寂静笼罩。

　　然而，此刻的寂静，却与先前路途上的沉默截然不同。它不再充满试探与无形的隔阂，反而像这雪后被洗涤过的空气，虽然依旧寒冷彻骨，却有种难以言喻的通透与宁静，悄然流淌在两人之间。

　　休息结束，继续上路。随着日头逐渐升高，部分向阳坡面的积雪开始悄悄融化，雪水浸润了表层，又在低温下迅速重新冻结，形成一片片不易察觉的、光滑如镜的冰层。

　　行至一处这样的坡面时，崇宫澪脚下忽地一滑，靴底与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身体重心瞬间失控，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

　　电光石火之间，走在前方的富冈义勇仿佛背后生着眼睛，在她身形晃动、失衡征兆初现的刹那，手臂已迅疾如风地向后抬起，宽大的手掌精准无误地虚扶在她肘部稍上的位置。

　　一股强大而克制的力量瞬间传来，不容置疑地介入，如同定海神针，轻而易举地助她稳住了即将倾倒的身形。

　　他的动作快得超乎常人反应，触碰一触即分，在她双足重新扎实地踏于雪地、完全找回平衡的瞬间，那只手便已如同被烫到般迅速收回，自然垂落身侧。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依旧维持着目视前方的姿态，仿佛刚才那惊险一幕从未发生，仅仅只是他行走间一次随意的、活动肩关节的动作。只有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以及耳根处一闪而逝的极淡绯色，泄露了他并非如表面那般毫无所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谢谢您，富冈先生。”崇宫澪理了理因方才动作而微乱的衣襟袖口，语气自然而诚恳地道谢，仿佛刚才那千钧一发的扶持，与平日里他接过她递去的药膏、或是她为他处理伤口一样，皆是再寻常不过的、队友间的寻常互动。

　　富冈义勇没有回应，甚至连一个音节都未曾发出，只是从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近乎气音的轻哼。他脚下的步伐似乎不着痕迹地加快了一丝，试图用行动重新拉回那被意外缩短的距离，但那刻意维持的、名为“疏离”的屏障，却在无形之中，又被磨薄了微不可察的一寸。

　　午后，连绵的雪原终于到了尽头，熟悉的、标志着总部外围区域的景物依稀可辨。早已接到鎹鸦先行传信的隐部队成员，已在此处路口翘首以盼。看到风雪中安然归来的两道身影，几名隐队员立刻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混合着敬意与庆幸的神情。

　　“富冈大人！崇宫小姐！你们终于平安回来了！”为首的隐队员语气中充满了激动，“如此恶劣的天气，深入笠松山那般险地，真是辛苦了！我们接到消息时，都担心……”

　　“无碍。”富冈义勇径直打断了他后续可能滔滔不绝的关切与感慨，语气是一贯的、听不出情绪的平淡，带着水柱特有的、生人勿近的气场。

　　那隐队员显然早已习惯水柱大人的性格，讪讪地住了口，脸上并无丝毫不满，转而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崇宫澪，眼神中的钦佩之色更为明显：“崇宫小姐也辛苦了！这次任务的简报我们已经收到概要，提及遭遇复数鬼物围攻，情况凶险，二位能毫发无伤……呃，基本安然地归来，真是万幸！主公大人定然欣慰！”

　　崇宫澪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而谦逊的笑容，如同冰雪中悄然绽放的、不带一丝侵略性的暖蕊：“是富冈先生剑术高超，应对及时，方能迅速化解危局。我并未做什么，只是随行在侧，尽了医护的本分而已，实在不敢居功。”

　　她巧妙地将所有功劳与光环，不着痕迹地、全然归于前方那个沉默挺拔的背影，语气真诚坦然，毫无矫饰之意。

　　富冈义勇站在一旁，如同沉默的山岩，听着她清亮而平和的话语在身后响起，目光几不可察地微微闪动了一下，却依旧紧抿着唇，未发一言。

　　他素来独行，习惯背负一切，并不需要这种言辞上的维护或衬托。但奇怪的是，心底某处常年冰封的角落，似乎并不排斥，甚至……隐隐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波动。

　　另一名心细的隐队员注意到了崇宫澪药箱边缘沾着的、已经干涸发暗的些许污渍，显然是昨夜激烈战斗中残留的痕迹。

　　又看到她虽略显疲惫却依旧保持着整洁沉静的仪容，忍不住再次由衷感叹：“崇宫小姐每次随队出任务，都是如此尽职尽责，思虑周全。有您在，队员们在前方战斗时，心里都觉得踏实安稳许多。”

　　崇宫澪闻言，只是再度微笑着摇了摇头，紫藤花发簪在阳光下流转过一抹温润的光泽，她没有再过多客套，只是轻声应道：“分内之事，谬赞了。”

　　返回总部的最后一段路，在隐部队成员的簇拥与引领下，变得顺畅而轻快。富冈义勇依旧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崇宫澪则自然而然地跟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

　　冬日的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悠长，投映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轮廓清晰。两道影子随着他们的移动，时而因路径弯曲而短暂交错，仿佛相依，时而又因方向变换而缓缓分离，保持着恰到好处的间隙，如同他们之间那难以言喻、却又切实存在的关系，既独立，又牵连。

　　当总部那熟悉的、缠绕着古老紫藤花家纹的灰黑色院墙终于完整地映入眼帘，在雪后晴空下显得格外肃穆时，富冈义勇疾行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微乎其微，若非极度留意，绝难发现。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极其快速地侧过头，深邃的目光如同掠过水面的飞鸟，极快地扫过身旁的崇宫澪。恰好看到她正微微仰起脸，望着屋檐下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的冰凌，侧脸线条在光晕中显得无比宁静而柔和，仿佛昨夜的风雪与激战，未曾在她身上留下半分阴霾。

　　他迅速地、近乎仓促地收回了视线，仿佛刚才那一瞥只是无意间的扫视。

　　然后，他率先一步，迈过了那象征着安全与归来的高大门槛，将身后那片冰天雪地的世界，连同那抹悄然映在心上的柔和侧影，一同关在了门外。

　　身影挺直，步伐坚定，如同永不弯曲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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