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逆道旅

　　上海的深秋，梧桐叶落满石库门弄堂的青石板路。林砚蜷缩在阁楼的阴影里，监控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画面里，苏晓正和顾言坐在街角的咖啡馆里，窗外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暖得像一把钝刀，割得他心口发疼。
　　看到顾言的那一刻，林砚没有去查任何资料——这个名字，这个人，早已刻在他穿越前的记忆里。
　　他清楚记得，平行时空里，顾言是苏晓最终的归宿。那时候的苏晓，没有遇到他，大学里就和小学同学顾言重逢、相恋、结婚，过着平淡却安稳的日子。林砚曾在那个时空的街头，远远见过他们牵手散步的模样，顾言还是这般温润稳重，会耐心听苏晓说话，会把热牛奶递到她手里，会给她最踏实的陪伴。
　　当年他穿越而来，第一件事就是改写这个结局。他以为，只要他先一步出现在苏晓的生命里，用炽热的爱、用精心的守护、用那些穿越带来的“底气”，就能彻底扭转命运的轨迹，把顾言从苏晓的人生里抹去，由他来给她一辈子的幸福。
　　可现在看来，他错了。
　　命运的轨迹，远比他想象的顽固。他费尽心机追到了苏晓，陪她走过校园时光，陪她看遍山川湖海，以为自己已经成为她生命里不可替代的人。可顾言还是出现了，在他最狼狈、最无法光明正大陪伴她的时候，以最温柔的姿态，重新走进了苏晓的生活。
　　林砚闭上眼，穿越前的画面与此刻的监控画面重叠。平行时空里，苏晓和顾言坐在同款咖啡馆里，脸上是岁月沉淀后的平和；而此刻，苏晓的笑容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眼底的阴霾正在顾言的陪伴下一点点散去。
　　他比谁都清楚顾言的为人——出身教师家庭，性格温润踏实，医科博士的学历，无不良嗜好，对苏晓的心意从小学时就埋下伏笔，多年来从未变过。穿越前，他就是凭着这份执着与靠谱，打动了苏晓；穿越后，他依旧用这种不疾不徐、恰到好处的陪伴，一点点融化苏晓心里的戒备。
　　顾言能给苏晓的，是他现在连奢望都不敢有的东西——光明正大的相守，没有秘密的坦诚，远离天道威胁的安稳。顾言不用躲在阴暗的阁楼里，不用靠消耗气血催动功法守护她，不用让她为“消失”“危险”这些字眼提心吊胆。他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苏晓身边，陪她上班下班，陪她应对生活琐事，陪她规划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未来。
　　而他呢？
　　林砚抬手抚上手腕，那里的金色纹路黯淡得几乎看不见。几次对抗浊天的消耗，让他的修为不进反退，现在连一道简单的净化诀，都要耗尽他三成气血，经脉淤堵的痛感越来越频繁。他就像一个被困在命运牢笼里的囚徒，一边要和看不见的敌人博弈，一边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的女孩，被另一个男人温柔守护。
　　监控屏幕里，顾言起身替苏晓拂去落在肩头的梧桐叶，动作自然又温柔。苏晓抬头对他笑，那笑容干净又明亮，是林砚离开后，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毫无阴霾的模样。
　　林砚的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猛地低头，将涌上的血咽了回去，指尖死死攥着衣角，直到布料被揉得不成样子。
　　他想起冰岛的极光下，苏晓靠在他怀里说：“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只是一个能陪我安稳过日子的人。”那时他信誓旦旦地回应，说要给她一辈子的安稳。可现在，他不仅没做到，反而让她经历了分离的痛苦、寻觅的绝望，最后还要靠另一个男人来抚平伤口。
　　穿越而来的骄傲与执念，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他以为自己能改变命运，能成为苏晓的救赎，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给她带来危险与变数的人。而顾言，这个他曾经想彻底排除的“命运既定选项”，反而成了能给苏晓真正幸福的人。
　　内心的挣扎几乎要将他撕裂。爱与占有在心底嘶吼，可理智却告诉他，放手才是唯一的选择。如果顾言能给苏晓他给不了的安稳，能让她远离浊天的阴影，能让她永远笑得这般明亮，那么他的退出，他的成全，才是对她最深沉的守护。
　　“晓晓，对不起。”林砚对着监控屏幕，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我以为我能改写一切，却没想到，终究还是没能敌过命运。”
　　他做出了决定——彻底放手。不再奢望等自己变强后回到她身边，不再幻想能重新拥有她。他会继续躲在暗处，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抗浊天，扫清所有威胁；但他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不会再打扰她和顾言的平静。
　　只要她能幸福，哪怕这份幸福里没有他；只要她能安稳，哪怕他要永远困在这阴暗的阁楼里，独自承受修炼倒退的痛苦、对抗天道的孤独；只要她能永远笑得这般明亮，哪怕他要一辈子看着她和别人相守——他都心甘情愿。
　　接下来的日子，林砚依旧通过监控关注着苏晓。他看到顾言陪她去花市挑选盆栽，看到顾言深夜送她回家，看到顾言在她备考CPA时默默送来夜宵，看到两人在初遇的书店门口并肩而立，笑容温和。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根细针，扎在他心上。可他的眼神里，渐渐少了挣扎，多了释然。他知道，这才是苏晓真正想要的生活，也是他穿越而来最初的心愿——让她幸福。
　　一次，浊天的黑色雾气再次缠绕上苏晓下班的路。林砚毫不犹豫地催动净化诀，金色微光悄无声息地驱散了雾气。这一次，他耗尽了近半数气血，瘫倒在阁楼地板上，脸色苍白如纸，却笑着闭上了眼。
　　只要她安好，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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