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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未想来
“这就完了?”唐清欢盯着螣蛇扭动的身躯,见被吞的魂体仍凝成一点微光,不由皱眉。
脚边玄武神兽低鸣两声,似在道别。“不用留它镇守阴阳境了?”唐清欢奇道。子颜颔首,想到师父已然归位,眼底的戒备淡了几分,师父既回,便无需怕炎阙神君。
相王鼎通道的光晕散去,子颜踏入炙天神宫大殿,望见两位神君并坐首座。为救奄城百姓,他亲手屠尽化妖的血境族人,那份罪孽感至今如影随形。
“还不上前见礼。”玄武神君语气带着责备,目光却将他从头至尾扫了遍,确认无碍才松了神色,“此次在敌境这般大意,日后怎担重任?”子颜依言向炙天神君行礼,谢过她派唐清欢相救,随即把严回的事细细禀明。
两位神君对视一眼,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刚出殿门,子颜便沉声道:“你师父定然知晓严回身份。铜鉴楼主也是她的徒弟,当年为何要去泾阳?”
唐清欢摇头:“这人再没露过面,但攻打戍擎的闻一教法师,确实会些玄武神宫的法术。”
这一月来,赵立魏攻奄城久无进展,闻一教法师自子颜破了血境后便销声匿迹。玄武神宫弟子忙着医治血境怪物造成的伤患,也抽不出手驰援军营。
唐清欢边走边补充:“我爹说,范启国大将何瑜,早年夺过祗项奄城南边的土地。如今我们拦住了攻秋壑的范启军,拿下两个封国,可汝灵王和休怜王早跑了。”
说话间已到唐清欢的住处,推开门便闻见饭菜香——桌上碗碟罗列,白瓷盘里全是素菜素点,是子颜爱吃的口味;青釉碗中则盛满荤腥,显然是唐清欢的份例。“上次你住这儿,我让人记下了你的喜好。”唐清欢往他碗里夹了块糕点,“在鬼王境那几日,想必没吃什么好的。”
“在鬼王境凑活那么久,衣物都脏了,”唐清欢指了指内间的床榻:“你住这儿,我去隔壁。”说着便唤弟子来伺候子颜洗漱。
子颜换了睡袍出来,见唐清欢还在屋中打转:“怎么还不走?”
“你占了我的床,倒反过来凶我?”唐清欢啧了一声,见子颜神色沉下来,连忙摆手,“方才师父传话,她和你师父要出去一趟,让我们明日在神宫等着。”
子颜虽不解神君用意,还是点了点头。
见唐清欢磨磨蹭蹭,他转身便要去找隔壁房间。“别别别,我走就是。”唐清欢退到门口,又回头叮嘱,“早点歇着,别瞎想。明日我带你去秋壑散心。”
次日天刚亮,子颜刚换好衣衫,便有弟子送来一套戍擎样式的浅蓝色锦袍,黑腰带上绣着白虎纹。
他正惦念着那只白虎神兽是否落入胡铭音之手,唐清欢已推门进来—他今日穿了件纯白深衣,金冠束发,格外惹眼。
“秋壑不少人识得我,总得有几分排场。”唐清欢拉着他就往外走,“带你去吃秋壑最好的早点。”
炙天神宫本在戍擎北边,可穿过前三进殿宇,竟借着神力瞬间移到了国都秋壑。子颜走出宫门还在回头望,层层叠叠的殿宇浑然看不出后方是幻术所化,不由得称奇。
一路行来,唐清欢絮絮叨叨说着秋壑风物。子颜放眼望去,这城池规模不输泾阳,更特别的是街上女子往来不绝,衣着利落,行事大方,全无泾阳女子的拘谨。路人的目光渐渐聚到他身上,在泾阳时他或乘轿或凭神守身份受人敬畏,从未这般被公然打量,不由得低下了头。
“躲什么?他们都夸你好看呢。”唐清欢勒住马,故意逗他,“也就你们陛下把你宠得这般娇贵,早早让你入朝堂。”
“你不是说百姓识得你?”子颜闷声道,“好歹是皇亲国戚,怎没人避讳?”
“我以前又不在秋壑,百姓哪认得?”唐清欢见他蔫蔫的,连忙哄道,“待会要去皇宫,那里的人才识得我。要是不想去,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都一样。”子颜轻声应着,随他进了一家名为“聚丰逸”的饭庄。
伙计老远望见唐清欢的身影,慌忙报信。掌柜领着伙计跪迎出门,身后挤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唐清欢翻身下马,转身稳稳扶住后面的人。掌柜偷偷抬眼,只见那蓝袍公子容貌绝美,气质出尘,只是脸色淡淡的,透着几分无精打采。
见子颜把自己夹的点心都乖乖咽了,唐清欢心情愈发畅快,拍着桌子笑道:“我说秋壑的吃食合你胃口吧?实在不行,把这厨子给你绑回神宫去?”
“嗯。”子颜头也没抬,筷子还在素面里轻轻拨着。
唐清欢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想起昨日回神宫时他还好好的,不由追问:“还在气我让你离开桴媫那事?”
子颜这才抬眼,眉宇间凝着愁绪:“不是。我是觉得,在炙天神宫有些话你总瞒着我。袁騖的案子查了这么久,一点头绪都没有;还有这次血境族化妖的炼心咒,也透着古怪。”
“师父已经传铜鉴楼主回来了,严回确实是你们玄武神宫的传人。”唐清欢收了笑意,声音沉了几分,“有些事你该察觉到了。我们神宫早有内鬼。最早露马脚,就是你在尹漓行宫遇刺那次。我当时跟着无潜师兄他们赶去,那帮人没接师父命令,就敢对你动手。”
子颜指尖一顿。那桩事至今是谜,两宫素来无冤无仇,他刚出世就遭炙天神宫弟子行刺,后来反倒机缘巧合救了唐清欢,想来实在蹊跷。
“那之后,师父特意去泾阳找过你师父。”唐清欢往他碗里添了勺菌汤,“可神宫里藏着多少闻一教的叛徒,到现在都没查清楚。”
子颜本想说炙天神君未免太过疏忽,转念想起神君年事已高,又想起自己在玄武神宫的境遇。三位师兄凡事亲力亲为,事事如实禀报,他这个年轻神守才能安稳度日。玄武神君本就不问俗事,更何况炙天神君连神守都换了三个,恐怕真顾不上底下的腌臜事。
“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前几日你师父来了,提过炙天大神瞒着武神神力的旧事。”唐清欢皱了皱眉,“我师父觉得这事八成和神宫、闻一教都有关联,等他们回来总会有说法。依我看,怕不是什么好事。”
子颜默默点头。炙天大神本是武神所生,却与武神形同陌路,这事本身就透着怪异。唐清欢见他脸色凝重,忙打岔:“别想这些烦心事了,我带你去见个人。你在这等着,我去后厨挑两个手艺好的,以后专门给你做饭。”
子颜没拦着。待唐清欢一走,他脸上的平静便碎了,眉宇间满是黯然。方才那番话虽岔开了话题,可夜半萦绕心头的疑团,却半点没散。
昨夜他辗转难眠,先是想起鬼王境中遇到的桴媫。头上的墨玉簪子向来能预警凶险,那日却毫无动静,想来桴媫本就没打算害他。
更奇怪的是,鬼王为何要化做锦煦帝的模样,而非唐清欢?
思来想去,终究放心不下端木暇悟,也顾不上自己身在戍擎,竟动用玄武神力潜回泾阳皇宫,确认陛下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可是......
子颜吃素却挑得厉害,面食一概不碰,连素包子都只认米皮做的。唐清欢把后厨底细问得明明白白,挑了两个擅长素斋的厨子,吩咐他们即刻去神宫当值。他兴冲冲地往包间走,隔着窗棱瞥见子颜捂着心口,脸色发白,慌忙推门而入:“是不是旧伤复发了?怎么不早说!”
“我没事。”子颜怔怔地望着他,忽然轻声问,“若我再陷险境,你还会来救我吗?”
“说什么浑话!”唐清欢语气斩钉截铁,心底却莫名一慌,“不管多少次,我都来。”他连忙软了语气哄道,“最好师父们晚些回来,你在秋壑多住些日子,我也好天天看着你。”
出人意料的是,子颜竟没反驳。唐清欢望着眼前人,忽然觉得陌生——这和从前那个桀骜不驯、半点不肯服软的玄武神守,判若两人。他才惊觉,从函玉宫出来后,子颜变了太多,是经历了太多生死磨平了棱角,还是走着走着,丢了从前的自己?
往皇宫去的路上,唐清欢絮絮叨叨地讲起自己的三哥。唐清欢见过子颜护着齐悯的模样,知道这世间能让他动容的,唯有亲情二字:“我三哥命苦,我爹盼长子能像他一样骁勇,可三哥自幼体弱。我爹虽不嫌弃,却也谈不上喜欢,反倒疼我那三个姐姐。我出生后,爹娘怕皇帝把我召去秋壑,才求师父收我做神守。皇帝没办法,只好让三哥来秋壑接位。”
“别人家巴不得出个皇帝,你爹娘倒好,推三阻四。”
唐清欢早摸清了他爱较真的性子,故意卖关子,此刻才笑道:“你样样都比我强,我家里人肯定喜欢你。我真带你回去,都怕他们以后只疼你不疼我了。”
子颜果然眼睛一亮:“当真?”
“真不真,见了我三哥就知道。”唐清欢拉着他往皇城里闯。门口守卫早认出他,远远就跪下行礼,高声唤“神守殿下”。子颜戳了戳他的胳膊:“放着殿下不当,偏要混去泾阳市井,图什么?”
唐清欢忽然拔高声音,故意让周围人都听见:“还能图什么?图你呗!”
按列国礼制,神守之位仅次于帝王,戍擎太子腾全需亲向子颜行国礼。礼毕起身时,腾全的目光落在子颜身上,眸中泛起几分赞许。眼前的少年身着浅蓝锦袍,墨发束起,容姿如玉石雕琢,连站姿都透着一股温润端方的气度,果然如弟弟腾青所言“超凡脱俗”。
“早闻玄武神守曾代锦煦帝临朝理政,小小年纪便有这般魄力,实在令人钦佩。”腾全的声音温和如春风,与腾青的跳脱截然不同。
子颜被夸得耳根泛红,连忙垂首:“太子殿下过誉了,这般称呼实在不敢,直呼我名字便好。”
“既如此,你也莫叫我太子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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