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让，你挡着我捡破烂了

　　下午最后一节是历史课。

　　讲台上站着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老教师，他声音温和，语调平缓，与王老师的冰冷尖锐截然不同。然而，他口中讲述的内容，却比物理课的公式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他讲述的不是王朝更迭、英雄辈出，而是一部被“异常能量”彻底扭曲的人类史。

　　“同学们，我们都知道，历史的进程并非偶然，其背后往往有着更深层次的力量在推动。”老教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台下麻木的学生，“例如，古埃及金字塔的建造，并非单纯依靠人力与智慧。现代考古发现，法老们掌握了初级的‘现实稳定’技术，利用聚集的信仰能量，扭曲了局部的重力规则，才得以将巨大的石块精准垒放……”

　　舒窈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她脑海中浮现出曾经在废品站捡到的、一本破烂不堪的《世界历史图解》，上面描绘的工匠们利用斜坡、滚木和汗水的场景，与此刻讲台上轻描淡写描述的“重力扭曲”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再看我国秦朝，”老教师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推崇，“始皇帝嬴政，为何能‘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仅仅依靠商鞅变法和强弓劲弩吗？不，史料记载，他身边聚集了当时最强大的‘认知扭曲者’与‘能量操纵者’。‘书同文，车同轨’不仅是制度统一，更是一次大规模的‘认知锚定’仪式，强行将六国遗民的思想纳入统一的‘现实框架’之下。而‘焚书坑儒’，也并非简单的文化专制，而是为了清除那些掌握了不同‘异常知识体系’、可能动摇帝国‘现实根基’的学派……”

　　舒窈感到一阵反胃。将血腥的文化浩劫美化为维护“现实稳定”的必要手段，这种颠倒黑白的叙述让她生理不适。她偷偷抬眼，看向周围的“同学”。他们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听到的只是“1+1=2”这样理所当然的事实。而另外几名天命者，虽然也低着头，但紧绷的身体线条暴露了他们内心的不平静。

　　“至于中世纪欧洲的黑死病……”老教师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诡异的狂热，“那并非单纯的鼠疫杆菌传播。那是某种沉睡的、具有‘生命汲取’特性的异常能量被意外唤醒，导致的区域性‘生命场坍缩’！教廷的‘猎巫行动’，正是在这种恐慌下，对潜在‘能量敏感者’和‘异界沟通者’的清洗……”

　　他将人类历史上的灾难与悲剧，统统归咎于“异常能量”，并将暴力与迫害合理化。一部波澜壮阔、充满血泪与智慧的人类文明史，在他口中变成了一场漫长而混乱的“异常能量”扰动史。

　　这是一种更深层次、更根本性的认知污染。它不是在传授知识，而是在系统地摧毁和重塑学生对人类历史、对自身文明起源的认知基础！

　　舒窈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不去听那些具体的、扭曲的“论据”，只将其视为噪音。但她无法完全屏蔽那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她只能紧紧抓住那份在医疗观察室看到的体检报告。那些十年前笑容灿烂的“人类”学生照片，像锚一样，稳定着她即将被颠覆的认知。这里曾经是正常的！历史，绝不可能是讲台上描述的那个样子！

　　当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时，舒窈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精神上的硬仗。她随着人流麻木地走向食堂，胃里的空虚感已经变成了尖锐的疼痛。

　　打好那份几乎不变的“安全”餐食，舒窈依旧选择了角落的位置。她小口地啃着苹果，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食堂入口。

　　她在等。

　　终于，她看到了约翰·汉克的身影。他独自一人走进食堂，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深切的疲惫与……一丝未能掩饰的沉痛。他打了饭，目光在食堂内扫视，似乎在寻找什么。

　　舒窈低下头，用余光关注着他。

　　约翰很快也看到了她。他没有立刻过来，而是先在另一个位置坐下，快速吃了几口东西，然后才像是随意起身走动，经过舒窈桌旁时，他的手指极其隐蔽地一弹，一个小纸团精准地落入了舒窈放在腿上的、虚握的掌心中。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在食堂压抑的环境下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舒窈的心脏微微一紧，不动声色地握紧了纸团。

　　约翰没有停留，径直走向了回收处，很快离开了食堂。

　　舒窈强迫自己又坐了几分钟，才起身离开。她快步走向那个熟悉的、靠近楼梯口的隐蔽角落，背对着外界，展开了纸团。

　　纸张粗糙，字迹是用某种深色硬物刻写上去的，显得急促而用力：

　　【情况恶化。
　　昨夜地下‘辅导’，伊万反抗失败，确认死亡。
　　艾拉完全异变，失去自我。另有三人崩溃被拖走，未归。
　　我与服部及剩余四人幸存，状态不佳。认知‘杂音’加剧。
　　小心所有课程，尤其是人文类，扭曲根源。
　　保持警惕。设法联系。
　　—— J.H.】

　　伊万……死了。

　　那个如同暴熊般强悍、曾试图用暴力反抗王老师的男人，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尽管与他并无交情，但一条如此鲜活、顽强的生命就这样消逝，还是让舒窈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死亡如此之近。幸存者们的状态也岌岌可危。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约翰冒险传递信息，意味着他们迫切需要沟通和联合。

　　她必须回应。

　　舒窈迅速从校服内衬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口袋里，摸出了一小截她之前偷偷从废旧扫帚上掰下来的、细小的炭笔芯，又找出一张皱巴巴的、似乎是之前包裹食物的、相对干净的油纸衬垫。

　　她蹲下身，利用墙壁的阴影遮挡，将纸垫在膝盖上，用颤抖但坚决的手，写下简短的回应。她的英文书写很生涩，词汇有限，只能尽量表达核心意思：

　　【收到。
　　我遇到了戴黑色袖标的学生。不是蓝，不是红。
　　他在医疗室出现，似乎知道很多。他说‘危险的地方能看清结构’。
　　他可能不是敌人。
　　我也在找线索。
　　—— S.Y.】

　　她将“黑袖标”和“结构”这两个关键词汇加重描了几遍。这是目前她掌握的最重要、最奇特的信息。

　　写完後，她将纸条仔细折成更小的方块，攥在手心。

　　她需要找一个机会，将纸条传递给约翰。他们不同班，直接接触风险太大。

　　机会很快来了。

　　在前往宿舍楼的路上，学生们会经过一条相对狭窄的走廊。舒窈低着头，默默计算着脚步。当她看到约翰和服部千藏以及其他几个幸存者走在前面不远处时，她稍微加快了步伐，在即将与约翰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的手臂“无意”地轻轻摆动了一下。

　　那个小小的纸团，从她指尖滑落，掉在了约翰脚边几乎难以察觉的阴影里。

　　她的动作没有停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低着头向前走去。

　　她能感觉到，约翰的步伐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恢复正常。

　　他应该发现了。

　　信息已经送出。关于黑袖标的存在，关于那语焉不详却可能至关重要的提示。

　　夜幕彻底降临，青岚高中被一片死寂的黑暗笼罩。宿舍楼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蛰伏的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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