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栾将至

　　长久没住人的房子就是冷，尤其还是没有暖气的地方，又赶上空调还坏了。

　　以至于晚上睡觉的时候，易栾一直往江浔怀里钻。

　　江浔就是个小暖炉，偏偏易栾身上和冰块一样，怎么都热不了。

　　整个人都趴在江浔身上，江浔也就这么搂着他不让他乱动，睡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睡着又醒了，整个人又痛苦又幸福的。

　　枕边人贴着自己睡，哪可能有没反应的。以至于江浔醒来，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尤其是大清早的反应，明显有点过度了，偏偏某人还在沉睡中，面对面的姿势，隔着衣物贴着。

　　但江浔还是没敢乱动，一起身被子进风，他好不容易暖热的被窝，可不能就这么凉了。

　　这可真是甜蜜的惩罚啊。

　　易栾醒的时候还被江浔搂着，睡眼惺忪地刚要说话，突然感觉到，怎么能不清楚是什么？在北京醒来的每天早上，他都会遇到这种情况。

　　可那会儿要上班要工作，两人距离还没这么近，没到擦枪走火的程度，虽说很大一方面是江浔每天一大早都去浴室。可今天他感觉过于敏感了。

　　醒了就是醒了，易栾睁开眼身体也没动，望向天花板。

　　思绪又回到许多年前，其实他们是有过一次的，在他离开前的那个夜晚，他报复性地想要得到全部，于是喝了很多酒，几乎强制性地让江浔睡他，最后他也确实如愿了。偏偏就是醒来那份记忆也断了个七七八八，具体细节怎么都记不清了，他只知道他们有过一次，也就只有那一次。而且，还就在这个房间。

　　“江浔。”易栾突然出声，眼睛依旧看着天花板。

　　“嗯？”江浔回应道，他知道他醒一会儿了。

　　“我一直以为你会怨我。”

　　“怨你什么？”江浔依旧搂着他，易栾只露个脑袋在外面，整个人都贴在江浔身上，两人姿势没太大变化。

　　“离开前的那一晚上，可我喝断片也记不太清了。”易栾说道。

　　江浔顺着想到了一些画面，安慰道，“没有怨你，怨我，只怨我自己。”他搂着易栾，亲了亲他的额头。

　　“怨我自制力差，明知道你喝酒了，我还经不住你的挑逗。明明都说了放手了，还是舍不得。怪我，是怪我。别瞎想，那都是我的错。”

　　他能理解易栾当时的所有行为，只是真回过头，还怪的是他自己。他明明比易栾要大几岁，明明知道这份感情不可能，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

　　“江浔。”易栾思考了很久，“我们还会分开吗？”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不会再分开。我不会放开你的手，所以你也要握紧我的手。”

　　“可我不知道……”易栾也不知道那份不安感来自于哪里，他想踏实一点，更踏实一些。

　　“不要去想那些不存在的事，我会解决，有什么问题我都会解决的。”江浔终于翻过身，胳膊支起上半身，整个人架在易栾身上。看着易栾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你要相信我，好吗？”

　　易栾终于说了句好。

　　江浔俯身亲上那唇，他知道那有多么地柔软，像是品尝一道美味的点心，轻轻地咬了一口。

　　“所以，你什么时候给我名分，易栾。”江浔气息有些凌乱，叹息道，“我好想，持证上岗。”

　　“等很久了。”

　　易栾听着耳边的声音，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脖颈处，江浔就这么撑着胳膊，低头注视着他。

　　他感觉到自己的脸，自己的耳朵一瞬间爆红，连带着整个身体的血液都开始逆流，冲击到他的大脑。

　　而某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他能明显地感觉到，无法忽视掉的。

　　“再等等。”易栾小声地说道，侧过脸完全不敢去看江浔的眼睛。

　　江浔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捏过他的下巴，又猛地亲了一口，夺去了易栾口腔里的空气，依旧追逐着，直到易栾实在喘不过气。

　　“等到什么时候？”

　　易栾疯狂地呼吸着，“等回北京。”

　　“不行，那太久了。”接着又是和刚刚相同力度的一个吻。

　　终于又结束，“所以什么时候？”

　　“年后？”易栾不死心地说道。

　　“太久了。”接着江浔又吻上来。

　　“那明天，行不行？”易栾着实被亲的喘不过气来，连续的几个舌吻，他都呼吸不过来了。江浔就是在故意欺负他，偏偏这是在床上，他想动都动不了。

　　“不行，我要现在。”江浔又要贴过去，易栾一看到他要靠近自己吻过来，下意识地闭了眼睛，“那就现在，现在。”

　　“你说的，那就现在。”

　　预想中狂热的吻并没有出现，而是像羽毛般落在了他的额头，鼻尖，脸颊，最后是唇上。

　　易栾愣了一下，慢慢地睁开眼，江浔的眼睛闪烁着光芒，满眼欢喜，唇角弯弯，炽热而耀眼，英俊而夺目，正望着他。

　　“我爱你，男朋友。”易栾听到他说。

　　他想，就算是沼泽，他也会踏进去一百次。

　　两人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一大早除了多亲了会儿嘴，其他就是抱着，直到刚抱了一会儿，不得不起。

　　因为韦双双回来了。

　　一大早回来喊哥，江浔手忙脚乱地赶紧从床上起来去把门锁上了。

　　“哥，怎么还锁上门了？”韦双双敲了两下，“哥，你醒了吗？”

　　江浔在里面应了一声，“怎么了？”

　　“阿姨让我过来问，你们中午过去吃饭吗？”

　　江浔赶紧起了床，穿上了裤子，衣服也开始往身上套，引得易栾频频偷笑。

　　江浔终于开了门，“不去了，这几天都不过去，我带他出去吃。”

　　“那我呢？”韦双双问道，“不带我出去吃吗？”

　　江浔笑着摸了摸韦双双的头，“乖，你回阿姨家吃。”

　　“哼，吃独食不带我，生气。”韦双双生气道。

　　“你想来就来，我说着玩的。”江浔又安抚了一下，“你自己以前说的，不和哥哥朋友一起出去。”

　　韦双双反驳道，“那不一样。”

　　说完转身就朝着大门方向走，房子瞬间又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什么不一样？”江浔疑惑着，又重新关上了门。

　　“怎么办？男朋友。我本来不想起床的，这下被迫起了，我好遗憾啊。”江浔抱着双臂站在床边看着床上只露个毛绒绒脑袋的易栾。

　　他的卷毛睡了一整晚，变得乱七八糟，此刻只看得到眼睛圆溜溜的，藏起的嘴巴指不定就是在偷笑。

　　“你是再睡会儿还是起床？”江浔又问道。

　　易栾眨了眨眼，总算回答道：“起床吧，没有你被窝都不暖和了。”

　　江浔勾了勾嘴角，“我是你的暖炉。”

　　“嗯，还是抱枕。”

　　两个人起床洗漱了一番，总算要出门了。

　　“想吃什么？”这会儿时间有点尴尬，早餐有的没了，午餐可能还没开始。

　　“想吃牛肉面。”易栾回答道，“肉多的牛肉面，之前吃过的那家。”

　　“行，那我们去。”江浔说着又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了，也不知道老板开没开门。”

　　“先去看看呗，没有再吃其他的。”

　　两人到的时间确实尴尬，老板开门了，牛肉面也还有，但就只剩最后一碗了。

　　老板觉得不好意思，把锅里最后的所有肉都盛在了碗里。

　　江浔把面端过来，放在易栾面前，又拿小碟子装了点小菜过来，放在了面的旁边。

　　“其他你有想吃的吗？”江浔问道。

　　易栾摇摇头，“你吃什么？”

　　江浔起身，“我去转一圈，买点别的吃，你先吃着。”

　　这一片早餐店不少，炒粉拌粉包子油条什么都有。

　　江浔不想人等的太急了，炒粉那些人多都很慢，最后买了两根油条，又买了一杯豆浆，路上又遇到买生煎的，带了几个，就直接回去了。

　　刚把吃的放桌子上，就看到自己位置上多了个小碗，里面装了面还有不少肉。

　　他抬眼看向对面，易栾也是同样拿了个小碗，装的都是面。

　　“宝贝儿，我不是说我不吃吗？你怎么还弄给我？”江浔疑惑道。

　　易栾停下挑面的动作，“我记得很久之前你说吃这碗面需要看缘分。我吃到了一次，吃到了两次，今天也吃到第三次。”

　　“赶上最后一碗，你我都吃到，怎么不算一种缘分呢？而且还那么多肉，所以快吃，不然面坨了。”

　　说完，易栾继续往自己碗里挑着面。

　　江浔弯唇一笑，“是啊，我们都很有缘分。”

　　“油条生煎，还有豆浆，看你想吃哪个？”

　　“味道都挺好的。”

　　就是都没牛肉面好吃。

　　江浔吃着碗里的牛肉面，止不住的开心。

　　两人吃完了东西，江浔又带着易栾去了超市。

　　采购一些食材，再加上买最重要的东西，电热毯。

　　这玩意儿他给韦双双买的有，自己根本用不着。

　　但昨晚那样子，有个电热毯还是更方便点，起码不至于半天暖不热。

　　说到底，还是天太冷了。

　　赶上快过年，超市每天都人满为患，尤其那蔬菜区还有肉类区，赶上优惠，更是挤满了人。

　　江浔拉着易栾一起，买了些零食，又拿上电热毯，接着又拿了一些牛奶。其他的菜，他准备去旁边菜市场买，不在这里跟大爷大妈抢了。

　　四处都张灯结彩，恭喜你发财的歌声充满了每个角落，偏偏每年过年都听不腻。虽说易栾一直觉得过年没意思，但今年第一次开始期待起来。

　　买完了东西后，两人又重新回到了家。

　　韦双双也不在，只有他们两人。

　　江浔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床新的被子垫在了下面，随即铺上新买的电热毯，又把一张柔软毛毯铺在了上面后，接着把昨天盖着的被子，也换了一床更厚的。

　　虽说他乐意某人每天都趴他身上睡觉，但他不想易栾感冒生病。

　　一番动作结束后，江浔终于又热了热买的牛奶，给易栾端了过去。

　　曾经那个小方块电视早就坏了，成了摆设。江浔离开后，韦双双也不怎么在这住，长期以往，房间变得极冷，也没什么人气，连带着很多电器都坏掉了，整个房子都变得荒凉起来。

　　原来人离开家，房子也是有感觉的。

　　江浔早就能买更大的房子，可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曾经韦阿婆，阿宝姐，还有不知所踪的韦静，以及韦双双，还有自己，以及十七岁的易栾，都曾在这里经过。

　　他看到那些家具用品，就能想到那些人在哪里做过些什么。

　　哪怕后来新的记忆再多，也都不会覆盖掉美好的曾经。

　　江浔从来没觉得他的人生失败，他活着的前十八年，每一年都得到了爱，阿宝姐的，韦阿婆的，包括韦静的，和韦双双的，还有寇准一家，司杭一家。包括他周围的这些邻居以及菜市场的那些人，还有他曾经的同学老师。

　　到后来他遇到易栾，遇到陆时序……

　　命运给他写了一本书，让他遇到了没有血缘的亲人，也让他遇到了萍水相逢的爱人。

　　易栾接过，小口地喝着。小时候，他总听同学说，睡前父母都会给他们温一杯牛奶好睡觉。

　　而自己也没怎么喝过牛奶，他的父母对他疏于关心到只要吃饭还活着的地步。

　　他父母都不算高个，他如今能长这么高，还没怎么喝过牛奶，都算是基因突变。

　　而出现了这么个人，会给他做饭，会让他保暖，会陪他去医院，会接他下班，会陪他睡觉，会陪他回家，会关心他照顾他……父母没做到的，他都做到了。

　　而最初在做这些的时候，他们还没有什么关系。

　　易栾从小什么都不缺，就缺爱。偏偏他遇上一个什么都缺，只剩爱的人。而这个人，恰恰把仅剩的爱都给了他。

　　他想，江浔都对他这么好了，他也要对他再好一点。

　　易栾坐在沙发边吹着小太阳喝着牛奶，江浔坐在他旁边。

　　“会嫌弃这里破旧吗？”江浔突然说道。

　　易栾一顿，随即生气道，“我十七岁都没嫌弃这里破旧，我现在二十五岁怎么会嫌弃？”

　　“真嫌弃我都不会进来。”

　　江浔闻言，低头笑了，“那以后你想定在哪，要是北京的话，我还得多努力挣钱。”

　　易栾把最后剩的一口奶喝完，把杯子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一字一顿地说道：“有你的地方才叫家，你懂什么意思吗？江浔。”

　　“我从不在意房子好坏，好房子又不是没住过，可没有人，房子再好，我也不需要。你懂吗？”

　　江浔又搂过他，把脑袋靠在他头上，“我知道，我知道，我懂的。”

　　“你知道的，我一直想给你最好的。在我眼里，你就是值得最好的。”

　　“好不好，不是你来定论的。我父母也觉得给我足够多的钱，让我住很大的房子就是对我好，可我并不需要。”易栾缓缓道，“我想要的，就只有温暖的家，家里有我爱的人，仅此而已。”

　　“所以，北京的公寓也好，此刻的家也好，因为你在，我没觉得有什么，反而很幸福。”

　　因为我知道，只要有你在，我不会过得不好的。恰恰是你不在，我才没有过好。

　　“懂了吗？”易栾表情难得的严肃，江浔也终于理解，他又片面地自以为是了。

　　“懂了。”江浔说着，“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也会一直陪着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真的，易栾。”

　　“会给你做一辈子的饭，给你暖一辈子的被窝，会一直在你的身边，会陪你做任何事……我都会努力做到的。”

　　“虽说很多人都说承诺只有说出口的那一刻才有效，可我会一直一直去做，去用行动表示我所说的是一辈子有效的。”

　　易栾红着脸回道：“你以前都不会说这些话。”

　　江浔看着易栾：“就因为不说不问，才失去了你啊。那七八年真的是惩罚，痛苦的惩罚。”

　　“那时候有后悔遇到我吗？”

　　江浔摇摇头，“第一眼觉得这小孩挺漂亮，第二眼觉得这小孩抽烟真凶，第三眼觉得这小孩挺好的，第四眼觉得这小孩还挺厉害的，第五眼觉得这小孩好可怜，第六眼觉得这小孩好善良……哪里想得到后悔呢？”

　　“那第七八九十眼呢？”易栾一边听一边笑着，从没没想到自己有那么多评价。

　　“那就以后慢慢再告诉你，反正这小孩现在都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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